南宫笑被以最快的速度带进了柳家。他的出现,柳家一阵震动,一路上柳家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看着他的目光也不极其特别,这样的注目礼南宫笑感觉像是有人在戳他的脊梁骨。
“我不是来做姑爷的!”
“我也不是来癞蛤蟆吃天鹅肉的!”
被人如此看低,当真是不好受,他本来以为自己也不会在意,但还是高看了自己,他现在终于明白这世上总有许多人不顾一切要出人头地。不过也就是如此,想到今天之后,他与柳家应该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当下就完全平静了下来。
刚进入柳家客厅,南宫笑还未来得及坐下来,就听到脚步声传来。随后他但见得一四五十岁,面目白皙中年人一脸笑靥的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哎呀,多年不见,没想到贤侄已经如此一表人才了,为叔也甚是欣慰呀!只是一向忙于事务,少了照应,还望贤侄多多见谅,等下我这就去嫂嫂请罪!”
丹凤眼,肥胖,一身富态!
这就是柳万山!
南宫笑耳中听着他热络的语气,似乎他们两家时常来往一般,没有任何的疏离感,只是柳万山开口称南宫笑为“侄”,而不是不称“婿”,一切就昭然若揭了。
南宫笑看着柳万山的笑面,可谓洞若观火!
柳万山似乎完全不知道打油诗《针》: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这个不愉快的事情。南宫笑似乎也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拱手一礼道:“世叔。”
“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这该死的贱人,你看好杨家的杨十五,但怎么能背着我做的如此绝情绝义之事,南宫家的人竟然让他们门都进不来!”
柳万山心下暗怒,那双夹长的凤眼一直在细细打量南宫笑,心里暗自到,“这就是做出‘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如此辛辣一句的南宫笑。”
眼前的这少年虽衣服蔽旧,却是面容俊秀,神朗气清,端的是一表人才,若是换上一身合适的衣裳,想来几若潘安宋玉再生,俊美非常。
再想想他素日事母至孝,柳万山心下不由可惜。若非他是一个废物,如此不堪,眼前这穷酸少年也许还真是一个难得的佳婿。只是,一看他这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可想而知家中有多么窘困到了什么程度。
柳万山心下打定了主意,他也有听言,南宫笑家中病母都无钱医治。此,他也曾想去救助一番,但生怕南宫笑赖上他,起了癞蛤蟆要吃天鹅肉的念头,便就生生打住了如此的念头。
就在短短一瞬间的照面,寒暄之间,柳万山心中不知道闪过多少念头。
柳万山表面上虽然热络,但却让南宫笑感觉柳万山的提防和戒备,当下他也就再没有任何顾念两家之情:“说起家母,小侄正是因为家母而来。家母卧病在床,无钱医治,小侄心焦如焚,不得不来向世叔求助。”
不卑不亢,言词得体。
南宫笑如此表现,让得柳万山心里不由一叹,但两次听到亲热“世叔”字眼落入耳中,不由得刺耳,脸上微微不由现出不喜来。
“贤侄,这说的是什么,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不过说到这,贤侄家中既然如此困难,为何不早点来,莫不成贤侄看不起世叔我!”
“世叔,小侄哪里敢如此放肆,这不是怕太寒酸了让世叔笑话了吗。”
柳万山只不过敷衍,南宫笑则是话中藏针。
当真是吃不到半点便宜!
柳万山皱眉:“其他事就不用说,只是我想问贤侄如今可曾觉醒了儒种。”
“小侄的儒种却还不曾觉醒,劳世叔挂心了!”
南宫笑干脆利落,也懒得与这老货虚与委蛇,直接道:“世叔,可是要退婚?”
柳万山一惊,旋即暗下不由就是一喜:“果然还是年轻啊,忍不得气,既然你直接提出来,那也省得我拉下老脸开口,你我都不好看。”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就听得南宫笑再次道:“若是,那便退了吧。小侄自知配不上世妹,也省得世叔麻烦!”
如此干脆!!!
柳万山很是意外,但心中随即了然,“自己这一边已然做得如此过分,他自然就知道没有任何希望,所以不如退而求其次,拿些补偿,当真是好一个识得利弊的少年。”
当下,他不由就是一笑:“贤侄既然如此,那世叔也就不藏着掖着,本来按你我两家的交情,世叔断没有要悔婚的道理。只是无奈世事总是不如人意……哎,总之是世叔对不起贤侄了,放心世叔一定会有所补偿于你。”
柳万山做出了承诺。
“世叔说笑了,你们两家好聚好散!”
南宫笑笑着,就伸手自怀中取出婚契直接递给了柳万山。
明显这是早有准备!
看着那两张文黄纸,再看着南宫笑平静无波的面容,柳万山忽然心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来,而这个时候南宫笑已经咬破拇指,按下了去。
“世叔现在可以放心,今日小侄画的是血押,永无反悔!家中还有病母要照顾,小侄这就不多打扰世叔了——告辞!”
干净利落,南宫笑直接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背景。
柳万山低头看看手中文书上那血红的指印,错愕在当场,他又想叉了,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在视线之中消失,他脑中回想着少年的不卑不亢,平静无波的淡笑,此时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最尖锐最尖酸的嘲讽。
“如此一个少年!”他蓦然心底有些发寒,他感觉越来越不对,也一个念头再也遏制不住,“也许我千不该万不该悔婚!”
正在这时,柳万山就听得外面一阵嘈杂,旋即就见得自己的老友唐忠胜火急火燎的着自己走来,还未到跟前,当头就一句劈落下来:“山岳兄,另贤婿可曾来过。”
柳万山微楞:“子鱼兄,怎么了?”
“山岳兄,你就说另女婿可曾来过。”
“他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他可是来退婚,你可是答应了?”
柳万山心中骤然不由就是一跳,还未等得他开口,唐忠胜看他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山岳兄,看你这样子想来你肯定是已经答应了!”
“哎!”唐忠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听小儿说起私塾中事,我便意识到不妙,立即赶来了,但是还不及——果然如我所想,他在私塾之中显露锋芒之后,就立即来退婚了,当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啊!”
“子鱼兄,你把都快说糊涂了!”
柳万山一点也不糊涂,只是心中越发不安。
“山岳兄,看来你这一次将另婿——而不,应该说是南宫贤侄得罪惨了!”唐忠胜直摇头苦笑不已:“南宫贤侄今日在私塾被李夫子开除,直接给了李夫子做了首五品进士诗讽刺他——”
五品进士诗!!!
嗡!
柳万山脑子就是一阵嗡响,耳中就听得唐忠胜的朗咏起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听完,他整个人身躯就是一颤,嘴中不停重复着:“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还未等他从如此的冲击之中缓过来,柳三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老爷老爷,外面已经传开了,那个南宫笑要卖诗!”
卖诗!
柳万山不由又是一傻:“他宁愿卖诗,也不愿受再受我柳万山半点恩惠,彻底隔断两家所有的关联!”
当真是彻底闹僵了,覆水难收。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如此的一句,一直在柳万山脑海中徘徊,他若是客气一些,顾念些旧情,何至于如此,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