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点，方梅寻着一阵奇异的米香，到了厨房。
看到程依在厨房的身影，她恍然觉得在做梦，还未醒。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长的时间。
直到程依转过来，软声喊了她一声：“舅妈。”
“哦，依依啊……”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老年痴呆的患者，一下穿越回到几年前。
不对。
几年前的依依是不做饭的。
她是个大小姐，在我们家白吃白住，还带着一个可怜的弟弟。
方梅心里涌上一股愁，愁得她一眨眼，就是一脸的泪。
“哎呀，怎么能让你给我我们做早饭。”她赶紧走过去，接过程依手里的勺子，看着锅里的小米粥。
锅里的热气升腾起来，熏疼了眼睛。
“舅妈，谢谢你，尽心照顾小钰。”程依由衷地说。
“别说这些。”方梅羞愧了。
起初要是没有慕思凡的那笔钱，她或许会把程钰赶出去。
虽然后来，那笔钱被丈夫还了回去。
之后的每个月，都有人往她卡里打钱，很多很多的钱。
她只当是慕思凡害死了程依，用得心安理得。
程依的妈妈，躺在医院里，她只是负责请护工，并不经常去。
可每一次去，杨医生也会给她钱，说是给程钰交学费。
她也都收下了。
她以为程依死了，这些钱，不会有人再提起半个字，可现在……
自己儿子没了，养着别人的儿子，她没那么高尚。
她骨子里，就是个市侩小人。
“我没做得多好。”方梅老了，没有年轻时那么尖锐了。
“已经很好了。”
早餐准备得差不多了，程依把火给关了，盖上锅盖，让粥焖一会儿。
她拉着方梅的手，把她拉到餐桌边，让她坐下。
方梅不敢直视程依的眼睛，又忍不住打量她。
一直都是那么洋气，从小就是。
人群里，最扎眼的就属她了。
昨晚杨医生惊天动地的求婚，让人羡慕不已。
女人，不管到了什么岁数，都是希望被人捧在手心里的。
程依什么也没说，从餐桌上，推过去一张卡。
这桌子用了十多二十年了，长年累月的污渍，擦不掉了。
人也是一样，一个性格用久了，知道是坏的，也改不掉了。
方梅看到钱，还是不能拒绝。
“这……”她假装推辞。
“舅妈你拿着，当作私房钱吧。”程依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养老用的。”
养老。
有多少啊？
方梅只能关注到这些。
程依说：“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用，就去买套房子或者铺子，租出去，每个月赚些租金。”
“够买一套房子的钱？”
方梅眼睛瞪得滚圆，在她的脸皮上，浮出一层喜色。
“密码是钺明哥的生日。”程依说：“别让我舅知道了，我偷偷给你存的。”
方梅才这抓住了程依的手，说了一句：“依依，过去的事，你别怨舅妈，当时钺明一下子没了，我疯了，当年冲着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时常梦到你小时候，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知道。”程依说。
方梅笑着，把卡收进了睡衣的口袋里。
她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调戏，她问：“真的打算跟杨医生好了？”
程依没点头，也没摇头，什么表情都没有。
方梅有些迷惑了，但还是接着说：“他是个好人，肯为你这样用心，比那个什么祁颢然，不知道好多少倍了，对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孩子都好大了吧。”
“他死了。”程依说。
“死了！”方梅的音调骤然往上升，“这才几年的光景啊，我还听人说他挺得意的呀……好端端的……”
“是啊，所有人死之前，都是好端端的。”
程依说着，笑了。
她看了时间，站起来回房了，准备上班。
方梅看着程依的背影，中年妇女神神叨叨的那一套又出来了。
她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啊，这次一定要成了，别克死了老爸，身边所有的男人都克死……
“呸！”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对劲，方梅轻轻地打了自己的嘴巴。
林建堂和程钰起来了，发现竟然有早餐吃。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睛瞪得滚圆。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程钰已经多少年没吃过家里的早饭了，都是拿了钱，外面买着吃。
方梅看着他们，嗔道：“赶紧洗手吃饭，这这都是依依做的！”
林建堂和程钰，就差没抱头痛哭了。
两人默契得很，赶紧自己去厨房找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到还有蒸好的包子，还有现磨的豆浆，程钰咬一口，感觉飞升了。
“舅，这里头包的不是肉。”他嘴巴塞满了，含糊不清地说。
“那是什么？”林建堂问道。
“是我姐的爱。”程钰也不怕肉麻，直抒胸臆。
“得得得，敢情我对你们的全是恨。”方梅喝着清粥，想着口袋里的卡，心里也美滋滋的。
看到程依出门，她赶紧说：“依依，吃了早饭再去！”
“来不及了，在路上吃吧。”程依说：“公司远。”
方梅追到了门边，替她拿着包包，等她穿好了鞋，再把包和手套递过去。
“晚上回来啊，舅妈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一会想好了，发微信跟我说。”她说：“今晚把杨医生也带回来！”
程依笑着点头，踩着高跟鞋，走下了楼梯。
杨骁在楼梯口等着了。
他把车停在小区楼下，等不及了，自己眼巴巴地走到楼梯口来。
程依下来，他微笑着走过来，拥着她，把她抱下最后两级台阶，问：“睡得好么？”
“不好，我没睡。”程依赶紧溜上车。
婉姨果然给她准备了早饭，都打包好了，整整齐齐的。
杨骁看到了她手上还带着戒指，脸上的笑意完全掩饰不住。
“先送你去医院，我再开着车回公司，晚上我去接你，舅妈说让你回来吃顿饭。”程依说。
“那我把医院同事的聚餐推了。”杨骁给她递餐巾纸。
“你约了同事，那算了，我跟舅妈说改天。”
“别算，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杨骁看了时间，说：“该出发了，否则时间来不及了，路上估计会堵很长的时间。”
他把车开出了小区，明明天气不太好，可心情还是好得飞起来。
有人变道加塞，他也慢悠悠地让人家。
“有那么高兴么？”程依轻声问道。
“那当然了。”杨骁右手一直握着她的手，稳稳地握着，捏着那枚小戒指，止不住地笑。
快要到医院的时候，杨骁轻声问：“程依，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见你的母亲？”
气氛在这时候，降至冰点。
“等她情况好转吧。”程依说。
“我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是信不过我么？”杨骁问：“还在怪我？”
“嗯。”程依毫不避讳，她说：“这件事我一直在心里怪你。”
你不该听从他们的话，给我妈妈用药，那是我的妈妈，你没想过这样对她会有什么影响吗？
“对不起。”杨骁轻声道歉：“我当面跟她道歉，不行么？”
“以后再说。”程依拍了拍他的手背，指着那儿说：“那有个车位，停过去吧。”
杨骁把车停稳了，他认真地看着程依，想跟她说些什么。
可程依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她看到了慕思凡的车，车上坐着司机和宁秘书，似乎在等人。
程依催杨骁， 说：“时间快到了，赶紧上去打卡吧，今晚我来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