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思凡站在灯光下。
程依站在黑暗之中。
两人一黑一白，一明一暗，中间仿佛隔绝了一整个宇宙。
“你……”慕思凡尽力掩饰着慌张，冷冰冰说，“你怎么来了？”
他皱着眉，对于这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我一看是她，就把门开了，思思，你不会怪我吧？毕竟是心心念念想见的人，早点见到，不是更好吗？”
高静雅大方地笑着，她对程依和吴雪说：“请进来坐吧，寒舍简陋，但是热茶还是有的……”
不说程依，吴雪自以为自己深谙男女之道，也没看出端倪来。
高静雅这是什么意思？
吴雪盯着慕思凡的脸看，没看出什么异常，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
程依迈出了一步，进去了。
天知道她脚底全麻了，迈进这扇门，需要多大的勇气。
“请坐。”高静雅温柔地问：“是喝茶，还是……”
程依说：“不必坐了。”
她的僵硬和冰冷，与高静雅的温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缓缓地朝慕思凡走过去，还有三步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
原本看高静雅那么知书达礼，她是打算大方些，也做出高雅的样子，挽着丈夫的手，走出这间屋子。
可……
她一步步地靠近慕思凡，眉头也一点点皱起。
他的领带，是新系好的，他心烦的时候，领带就会朝着右边歪一些。
他的头发，刚刚吹干。
他的袖扣没弄好，只有着急的时候，才会这样。
更关键的是，他的身上，有异常清新的沐浴露香气。
明显是刚洗过澡，但是衣服没换，衬衣还是有褶皱。
这个味道，跟家里用的不一样。
他的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别的女人的温柔气息。
“刚才我这里停电了。”高静雅说：“我的朋友都在国外，刚回国，没办法，只能找思思这个老熟人来帮我看看，你不介意吧？”
程依没说话，只盯着慕思凡。
他在强装镇定。
他在预备说谎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先摸一摸鼻头。
“思思很厉害，一下就把问题解决了。”高静雅说：“我看他刚下班过来，没吃饭，就留他吃饭了，然后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就到了这个时间，你千万不要多想。”
思思很厉害。
看来你是亲身体验过了。
程依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把目光从慕思凡脸上移开，转眼看着高静雅。
一句话也没说，慕思凡突然慌张地挡在了高静雅面前，冷声说：“回去吧。”
“你在这里吃饱了么？”程依问：“你们晚餐吃了什么？”
她盯着高静雅，笑着问：“你给他下面吃了么？”
这话问出来，吴雪心里也咯噔一下。
她忽然明白了，程依什么都知道，她都看出来了。
她是对感情有些麻木，但她不是傻，她聪明绝顶啊。
高静雅仿佛没听出双关，单纯地微笑着说：“对啊，思思喜欢吃面，从小就是。”
程依用绝望的眼神，扫过慕思凡的脸。
他身上的气味，他的行为动作，他的企图掩饰，他挡在高静雅面前……
这种种的一切，都让程依感到绝望。
“多谢高姐姐的盛情招待，看到他没事，我就放心了。”程依点头，公式化地说：“今天不请自来，唐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吧，我先告辞了，下次专程登门拜访。”
说完，她默默地转身，拉住吴雪的手，大步走出了高静雅家。
“思思，我说得还好吗？”高静雅转身问，“她没看出来吧？”
慕思凡顾不上回她的话，盯着程依的背影，冲了出去。
程依快步走着，眼泪随风落下。
“雪儿，你先跟着肖战回去，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她强压着心头的痛苦，捏了捏吴雪的手。
“不行。”吴雪说：“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别撑着了，依依，你别这样……我心疼……我最烦看到你这样了，伤心就哭，开心就笑，生气就骂人，这是人类的本能，你别这样……”
吴雪拉住她，强行抱住她。
程依绝望的眼睛里，有泪水落下来，她喃喃道：“我这是什么命啊， 为什么遇到的男人，没一个是好的，或许我这种人，就他妈活该孤独终老，我得不到爱了。”
在这种难过得撕心裂肺的时刻，程依忽然怀念起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雅典娜。
她猛然想起了杨骁。
他，就像是自己生命的救赎一般。
如同信徒碰到了真主。
无处可去，只能碰壁，就会想要求助神明。
如果杨骁能……再给我做一次手术，那就好了。
这种可怕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程依睁开眼的时候，慕思凡站在不远处，深情凝视她。
她把眼泪擦了，把吴雪推开，说：“雪儿，你回去吧，我没事。”
吴雪转过头，看着慕思凡。
她的眼睛，发射出无穷无尽的怨恨。
然后，她挣脱开程依的手，飞快地冲过去，抬手，给了慕思凡一记狠辣的耳光。
“还记得你怎么跟我说的么？”吴雪说：“你的话，就是放屁，才刚说完，你……”
她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咬牙切齿说：“人渣！”
慕思凡没躲，硬生生受了吴雪这记耳光。
他多希望程依也能冲过来，给他一记耳光，这样至少她还愿意靠近自己，还能就势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可程依就站在远处看着。
慕思凡从来不知道，人类的眼神，可以这样失望。
像是暴雪之后，被皑皑白雪包裹住的森林，死寂，毫无生气的死寂。
她亮如星辰的瞳孔里，蒙着一层白白的雾光。
慕思凡能深切地体会到她的难过，她的伤心，甚至能在这种悲痛之中，清晰地感受出：她回来了，她选择了自己，而现在，她在后悔回来，在后悔没跟别人远走高飞。
这种浓重的情绪，如一记重锤，猛砸慕思凡的心。
他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吴雪拉着程依就要走了。
他看着程依的背影，轻声喊：“程依……”
程依你留下，我求你留下。
“别理他。”吴雪没好气地说：“跟我走，咱们不理他了。”
程依脚步定住了，她拍了吴雪的背，说：“雪儿，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你没事吗？”吴雪摸着她的脸，说：“你想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么？千万别……”
“我不会的。”程依说：“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放心。”
吴雪走了。
程依没有转身，仍然是站在那儿。
她想等眼泪止住，再转过身，像个安静的成年人，好好地谈一谈，到底为什么这样。
可不明白为什么，心里难受得要撕裂开了。
自己是林黛玉么，注定要把一生的眼泪还给他。
“我……”
慕思凡上前一步，从后背，拥住了程依。
他抱得很紧。
程依觉得，这辈子，把自己抱得最紧的人，就是他了。
有时候他的怀抱紧得连心跳都跳不过来。
慕思凡想说我错了，他也想说对不起。
可话出口，他只能哑声吐出一个我字，再无其他。
就像是他那自私自利的爱，永远都从自身出发。
他把程依视为了他最亲的人，把程依跟自己看成了一体，只有我，还有我们，不存在一个独立的你。
要死要活，都必须是在一起。
这就是慕思凡的爱，爱得极度霸道。
他只有在程依面前，才会随心所欲地发火，发泄自己的情绪，才会无意间伤害了她，再捅穿自己的心。
当程依离开他，当程依成了一个独立的人，程依心里藏了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他就疯了。
他疯狂地用尽一切办法，去报复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