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媒人介绍,他们在一家咖啡屋见了面,聊了会儿,男人感觉手上空空的,像少点什么,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又摸出火机点上,男人把烟吸得很猛,一口接一口的。咖啡屋封闭得很好,烟雾没地方散,就在那里弥漫,呛得女人忙用手捂鼻子。男人很尴尬,男人说,对不起啊!吸多年了,多次想戒,没戒成。
女人说,没什么的,男人吸支烟才有男人味啊!女人说的是客套话,其实她很讨厌吸烟的人。
见了这次,女人就不想再有下次了。可是男人常常来约她,她就找借口回绝男人。被拒绝后,男人还来约,很真诚的样子。女人想,回绝一次,再回绝也不是个事儿,那多扫人家面子啊!
女人答应再和男人见次面。
这次见面是在饭店,男人请女人吃饭,吃到一半,男人说去下洗手间。女人点了点头。过了会儿男人才回来,身上多了股烟味儿,味儿很淡,但女人还是闻到了。女人笑笑说,你是去吸烟了吧?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怕呛着你,我去洗手间吸的。
这句话让女人感动得差点流出泪来,女人决定继续和这个男人交往下去。
慢慢地,女人发现,这个男人除了吸烟以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他们发展得很快,女人终于成了男人的妻子。
婚后,男人在事业上非常努力,常常很晚才回家,女人很心疼男人,给他准备了美味佳肴。
男人摆摆手说,在外面陪客户吃了,说完,他就拿支烟,到阳台或洗手间吸,吸完了再回客厅。
女人知道男人为什么这样做,她就感觉自己很幸福。
男人的事业出乎意料的成功,口袋渐渐鼓起来了。这个时候,一个女孩走进了男人的生活,起初,这个女孩只是他事业上的一个帮手,后来就升级了,做了他的情人。这个女孩不是软性子,她最不喜欢男人吸烟,就要求男人不要吸了,要尊重女性。开始男人真受不了戒烟,可是这个女孩太漂亮了,她的青春感,靓丽,香水味,让男人着迷。男人怕女孩生气,真的不敢再吸烟了。他和女孩在一起的时间很多,这意味着吸烟的机会少了,就常常忘记了烟,慢慢地就真的把烟戒了。男人回家的时候少了,有时候连续几天不回家,偶尔回到家,也就是上床睡觉,很少和女人说话。女人为了和男人说上话,就主动关心他,说,累了吸支烟吧!男人说,不了,太疲劳了。
女人很敏感,知道男人在外面有人了。女人心里很苦,看着茶几上的香烟,女人明白,现在这个男人,已不是以前那个爱吸烟的男人了。女人渴望往昔的那股香烟味,就抓了一支烟,用火机点着,才吸一口,就被呛得流出了泪,女人才知道,烟原来这么苦。
接下来的日子,男人不在家。女人想男人时就点上一支烟,烟让女人产生一种幻觉,只要点上烟,男人就会出现,在烟雾里朝她笑。女人从此喜欢上了烟,吸得不能自拔,吸上了瘾。
男人和情人女孩发展得并不一帆风顺,在男人毫无提防的情况下,女孩拿了男人一大笔钱跑了。男人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有找到她。
那天,男人狼狈不堪地回到家,男人像喝醉了酒一样,喃喃自语着:我被骗了,我被那个婊子骗了。女人当然知道男人说的意思。女人递给男人一支烟,说,吸支烟吧,吸支烟你心里也许会好受些。男人接过烟,点上,才吸一口,呛得直咳嗽,男人才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吸了。
女人点上一支烟吸起来。
男人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
女人说很久了。
男人夺过女人的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男人把女人揽在怀中,说,你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说罢,男人哭了。
地瓜香
山区的日子过得苦,又是靠天吃饭。男人很憨厚,除了一身的憨力,啥也不会。娶了女人,男人才知道,生活里光有一身力气是不够的,还要有钱。没孩子前,还可以穷日子穷过,有了孩子就不行了。那是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年,孩子得了一场奇怪的病,在县城怎么也看不好,没招儿,去了省城,前前后后花了好几万才看好。
却因此欠下了一屁股债。男人很犯愁,女人也同样。最后女人说话了。女人说,有句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我出去吧,你在家看好孩子。
男人点了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女人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给人家做保姆。
男人在家也不敢清闲,干得更卖力,由于男人肯花力气,满山的地瓜绿油油的,很是惹人喜欢。地瓜真是怪,这山上种别的农作物不行,就是地瓜行。男人调侃说,这山神肯定喜欢吃地瓜,所以对地瓜有所偏爱。女人听了就笑着说,就你能,想象力真丰富。男人在地瓜丰收的时候进城去看女人,每次都是背一袋子地瓜。女人爱吃地瓜,女人说,这家主人也喜欢吃我们山里的地瓜呢,我们的地瓜香甜,别的地方的都发木。每次去,女人都要给孩子买衣服,还要给男人一笔钱。女人说,这是她的工资,拿回去存上。男人很佩服女人,女人不领孩子买衣服,但每次买的都合身。主人家房屋装修得极其豪华,男人都不敢进去,是女人硬拉男人进去的。进去了,男人发现自己在人家屋里踩了土脚印,他有些不好意思,满脸的羞愧。女人看出了男人的尴尬,说,不碍事,一会儿我擦擦就没了。
女人到过年的时候才回一次家,但女人明显有些不习惯这个家了,住惯好地方的人,回到山窝窝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但这一年过年,女人没回,女人对男人说,走不开呢!女人还说,这家男主人和女主人离婚了。
后来,女人就不回家了,过年也不回,总是说走不开。
男人是聪明人,明眼的事,何必要问。男人也想来找女人,有去骂她一顿的冲动,但一想到人家豪华的家,他就泄气了。跟我有什么呢?也许换了我,也会这样选择。但在每次地瓜丰收以后,男人依然背上一袋子地瓜,踏上公交车,奔进城。到了那个豪华的家,男人不再进屋,他把地瓜放到门口就走。他和女人的对话也是已经写好的剧本。
孩子还好吧?
好。
家还好吧?
好。
你瘦了。
嗯。
女人给男人一个信封,男人接过,信封很厚。女人说,这是孩子上学的钱。我们穷点,受些苦,受些委屈不算什么,我们的孩子不能再苦了。要不我们的努力全废了。
男人点头,转身,疾跑到车站。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热得流汗。
终于有一年,在地瓜丰收的季节,女人都没看到男人。女人左盼右盼,可是连男人的影也没看到,到了秋末冬初的时候,来了一个少年,少年背了一袋地瓜。
女人问,你爹呢?
少年说,死了。得了病,我让他去医院,他死活不去,说钱留给我上大学。
女人问,他走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少年说,爹叫我永远不要恨你,说你是爱我们的,爱我们的家。
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开车来到了她以前的家。
女人来到坟前,他的坟在地瓜地里,周围的地瓜已经收完,到处都坑坑洼洼的。
吹过来了风,很冷,把女人冻得满脸是水珠。女人说,他心里苦啊!
男人点了点头。
把孩子接到我们家好吗?孩子就我一个亲人了。
男人点了点头。
女人紧紧抱住了男人。
石梯
王平中
女人住在山脚,那时还很年轻,刚满十八岁,出落得水灵灵的,是方圆十里出名的俏女子,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男人那时也才二十出头,独家住在约十里路远的连云山顶上。从山脚往上望,刚开始可以看到一条泥路蛇样地向上蹿,慢慢钻进草丛不见了,然后是一片一片高高矮矮的树林,将头仰成一个平面时,在树林的顶端,终于看到一个小黑点,那就是男人的家。
女人对男人说:你如果从山顶到山脚修一条石梯路,我就嫁给你。
女人的本意是要男人知难而退,谁知男人当了真,对女人说:好,我就从山顶到山脚修一条石梯路!
女人听了,嘴里发出一声惊叫:十里路哇,你一个人如何修?
男人说:为了你,我用肩扛,用背篓背,也要把这条路修好!哪怕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男人说得斩钉截铁,目光刚毅。
女人的心怦地一动,就被男人牢牢地俘虏了,认为男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女人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嫁给了男人。
结婚的第二天,男人就扛着大锤、背着錾子、手锤来到屋后,找好一块能开出石板的大石包,叮叮当当地干起来。男人开出的石板厚约两厘米,宽约五厘米,长约七厘米,很规则。然后,男人就用肩扛着百多斤重的石板,迈着矫健步伐来到门前,一块一块地向山下铺。后来,只要是农闲,男人就拿着工具打石板、铺石梯。
女人很感动,每每看到男人干得满身大汗时,就用热水为他擦汗。
由于人单力薄,男人第一年用农闲时间铺了五百多步石梯,不足一里路。女人算了一笔账,铺完十里路,需要近万块石板。沿途开不出这么多石板,只得到屋后开。随着路程越来越长,进展也越来越慢。修好这条石梯,怕要几十年哩!女人不敢想象了,对男人说:这路就不修了吧!
男人睁圆了眼睛,说:我说过,就是一辈子,我也要把这条路修起,如果一个男人说话不算数,还算个卵男人!
后来,女人有了孩子。孩子刚学会走路,就屁颠屁颠地跟在男人身后,男人每铺好一块石板,孩子就在上面高兴地跳上跳下,这就更激发了男人的干劲。
男人嘴角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男人已经四十多岁,背有些微驼,扛着一百多斤的石板,腿脚已不如先前利索,走路一晃一晃的。石梯才修一半,男人有些心急,落雨天也不休息。一天,男人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肩上扛着的石板重重地压在了左小腿上,造成骨折。男人住了三个月医院,才下地,但从此走路就左边低右边高一拐一拐的了。
这天,男人又要拿着工具去铺石梯。
已长成大小伙子的儿子对男人说:爸,这路就不修了吧,你和娘同我一起到山下去住。
男人说:不去。
儿子嘟囔着说:你一天就晓得修路,现在哪个还愿意在山上住?要不是我在山下买了房子,那还不打一辈子光棍!
男人脸色有些难看,眼睛瞪得像铃铛:老子说了,不去!要去,你狗日的去!儿子说不动男人,自个儿下山去了。
女人也对男人说:路就别修了。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我很满足了。
男人说:你跟着我没过好过,上山下山都是一脚泥。我对你只一个承诺,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说啥我也要把这条路修好!
女人知道劝不住男人,就由着他去。看男人背着石板,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女人心痛极了。男人一回到家里,女人赶忙倒盆热水为他擦汗。晚上,就为男人捶捶身子,按摩按摩,直到男人发出均匀的鼾声。女人将脸贴在男人的胸前,不知这是幸福还是难过。
男人六十岁那年,石梯路只差一里就到山脚了。因长年累月背石头,男人的背已弯得像把弓。再背石板时,男人的背弓成了六十度,脖子向前伸得长长的,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上胀鼓鼓的青筋直往下流。走几步,就将装着石板的背篓靠在坎上歇一歇。晚上,还发出阵阵咳嗽声。
女人就对男人说:唉,老了,身体不行了,这路就不修了吧!
男人嘿嘿一笑:我身板子硬得很!吃得,睡得,每天还能铺两步石梯呢。
女人终于没有等到男人修完路就不行了。入冬后,女人突然病倒,而且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女人对男人断断续续地说:他爸,那路就,就,不修了吧……
男人说:不!我一定要把路修完!
女人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已说不出来,两颗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
男人号叫了一声:那路只差一百米了哇!你怎么就等不及了呀?
渴望
付会玲
虽是寒冬腊月,却是少有的风和日丽。三辆小车载着十多个大人孩子,载着我们对福利院孩子新年的祝福,驶向位于龙王沟的简阳儿童福利院。我们想象着孩子们见到我们为他们带来的糖果、玩具、文具后那欣喜的笑脸,便兴奋不已。
缓坡上,如农家房舍一般的小小四合院,外墙上用彩色颜料描绘着花花草草及一些小动物,看起来像一所幼儿园。门虚掩着。推开,只有几十平方米的院坝干净整洁,几棵叫不出名的小树,长着翠绿的叶子。侧耳倾听,没有想象中的玩耍嬉闹声,难道孩子们去哪儿过节了?这出人意料的静谧,让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不由得噤若寒蝉。
“有人在吗?”我们鼓足勇气向院内喊。这时,一中年男子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听我们说明来意后,他指了指院里紧闭的那道大门。
“孩子们在睡午觉吗?”我不解地问。毕竟才下午三点不到,我们是不是来得太过唐突了?男人指着小院台阶上那道门说:“不是,都在里面。”
我们放轻脚步,怕惊扰到孩子们。轻轻敲门,没人应。迟疑一会才推开了门。七八个孩子,清一色的光头。有的坐在轮椅上,有的坐在板凳上。一个脑袋大得让我们有些害怕的娃娃,躺在窗边的大床上,还有一个约四五岁的小男孩,被护理阿姨半搂着,挨着大头娃娃。对于这群不速之客,有的孩子抬起头来看一眼,又低下头。有的头也不抬,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们目瞪口呆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我们,赶紧向孩子们分发新年礼物,以此来打破屋内令人窒息的静谧。
“阿姨坐。”终于传来一声稚气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是紧邻窗边的那个大头娃娃。他那双有些斜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个劲儿地叫我们坐。这是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由于脑积水,细细的脖子无力支撑大大的脑袋,坐不起来,只能每天躺在床上。
“阿姨坐。阿姨,站近点。”这个唯一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阿姨,站近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