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轩吃了两碗粥,有心还要吃,可又实在不好意思,便推说自己已经吃饱,放下了碗筷。
柳冬青麻利地收拾好了灶台上的事,对李子轩说道:“公子,你的病还没有彻底痊愈,若不嫌弃奴家这里简陋,可不必急着离开。”
一顿饭吃得李子轩心里暖洋洋的,他突然有些留恋这种家的感觉,虽是粗茶淡饭,却是其乐融融。
柳冬青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向柳冬青道了谢,并向柳冬青介绍说他姓李名子轩,聊城人,此番出门,只是想四处游历一下。不料昨天因为贪看美景,错过了投宿的地方,天色已晚,无处可去,看柳冬青这里有灯光所以才冒然闯入,却又因为身体不适晕了过去。
柳冬青记得昨天夜里分明听到咚的一声巨响,不似从柴门走进的声音,可也没有揭穿他,只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李公子,奴家还要去雷家堡上工,公子可自便。”收拾好了灶台,柳冬青对李子轩说道。
“夫人是在雷家堡做工?”听到“雷家堡”这三个字,李子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表情。
“正是。”
李子轩犹豫了一下,“雷堡主和他的夫人,可还好?”
“堡主有四位夫人,不知李公子问的是哪位夫人?”
“四位夫人?”李子轩有些讶异。
“是四位夫人。”
李子轩的脸上突然一片怒容,他重重的往桌上打了一拳,那张桌子本已破旧不堪,哪里经得住他的力气,一拳之下,立刻便散了架。
柳冬青被唬了一大跳,不由惊呼出声,“李公子!”
李子轩被柳冬青的惊呼惊醒,看着前面散落的桌子的碎块,这才发现自已失了态。
“夫人,在下失态了,夫人放心,损坏的桌子,在下会赔的。”
柳冬青冲李子轩微微一笑。
这个李公子,肯定跟雷家堡有某种关系,他此番前来,应该也是冲着雷家堡来的。
只是他不说,柳冬青也不会多问,必竟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一张桌子而已,李公子不必太介意,等奴家下了工,修一下就好了,倒是公子的手可是伤着了?”
“无妨。”李子轩有些感激柳冬青的善解人意,没有追问他刚才那番动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冬青从家里出来,觉得这样贸然留一个大男人在家里终是不妥,想了想,她拐到了韩大娘家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告之了韩大娘两口子。
“冬青,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如此来历不明的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的你也敢往家里放,出了事可怎么办?”韩大娘听了,责怪柳冬青道。
“当时他病得已是昏迷不醒,若在外面冻上一夜,会要了他的命的。”
“冬青说的有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一旁的韩大叔开口道。
“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人是坏人好吧。”韩大娘转身向韩大叔啐了一口道。
“大娘也是在担心冬青,怕冬青出什么事才会那样说的。”
“听听,还是冬青识理。”
李子轩烧了一夜,至天亮才有些退烧,柳冬青不放心,拜托了韩大娘两人空闲时前去照看一下,这才放心地去雷家堡上工。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吃过了午饭,稍事休息后,大家又开始做起事来。
柳冬青正在洗着衣服,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似乎还是往她这里而来。她还没有抬头去看,便听到一个极阴冷的声音传来,“柳冬青,你干的好事!”
柳冬青刚抬起头,还没有看分明,一件物什便兜头朝她扔了过来。柳冬青赶紧接了,低头一看,竟是她昨天洗的媚香夫人的那件锦缎。
“叫你洗时,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小心再小心,结果你还是要给老身捅个娄子出来,你个小蹄子,你这是要成心气死我吗?”赵氏站在柳冬青前面,气极败坏地骂道。
柳冬青有些糊涂,站起来小心赔笑问道:“赵主事,冬青昨天洗时是很小心的,不知赵主事。。。。。。”
“哟,这小心洗还能给本夫人的衣服洗出一个洞来,如果不小心洗,那本夫人的这件衣服是不是都要成碎片了。”媚香从后面悠悠地走了过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洗出一个洞?
柳冬青心里一惊,急忙去检视那件衣服,翻看了一下,果然在后背那里看到有一道长约两寸的裂痕。
柳冬青的脸一下子白了。
“怎么?没话可说了?你个贱人,净衣房从没有出过这样的岔子,老身刚上任就出这么一档子事,你若心里不赞同老身做这个主事你大可说出来,何必背后出这阴招抹黑老身?”
柳冬青扑通一声给赵氏跪了下来,“赵主事,您就是借冬青一万个胆子,冬青也不敢去损坏这件衣服,定是哪里出了疏漏,还请赵主事明查。”
“明查?还需要怎样明查?衣服是你洗的,也是你收的,你叠好了我怕出什么意外,亲自去给香夫人送去。香夫人抖开来本是想让老身欣赏一下那锦缎上绣的花鸟,哪里料到会在后背出现一道口子。这亏得香夫人发现了,不然若哪天穿在了身上,岂不成了大家的笑柄,你小贱人真是好毒的心!”
“冬青确实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这件衣服只经了我们两人之手,你没有做,难道是老身我做的手脚不成?老身再糊涂,也断不会去做这等损人不利已的事。”
柳冬青不停的向两人磕着头。
“这里出了何事?”突然,院子里响起一个极冷的声音,柳冬青的身体顿时僵在了那里。
媚香如鸟儿一般轻盈地向雷风扬飞了过去,“爷,您来了,正好给妾身主持一下公道。”
雷风扬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柳冬青,“什么事?”
“昨儿个,妾身将您买给妾身的那件湖州霞锦拿到这里来洗,赵主事交给了那个柳冬青,还特意叮嘱她要小些心。不料,今儿妾身拿到洗好的霞锦一看,后背竟生生出现了一道口子。爷,这是您特意买来给妾身的,妾身一向都爱护有加,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妾身心疼得心都要碎了。”
雷风扬扫了赵氏一眼,“这件霞锦经了几个人的手?”
赵氏赶紧给雷风扬跪了下来,“昨儿个香夫人房里的丫环拿了来,因为衣料贵重,当着那丫环的面,老身都细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破损之处。衣服拿来后,老奴想着那柳冬青一向做事沉稳,就将衣服拿与她浣洗,今日晾晒好后,也是柳冬青将衣服叠了起来。老身怕其他人送时出什么差错,便亲自拿了给香夫人送去。香夫人好心挽留老奴欣赏这霞锦上绣的花鸟,才发现后背处有了一道口子。”
“这么说来,柳冬青的嫌疑可是最大啊,柳冬青,你可有话说?”雷风扬看向柳冬青。柳冬青认命一般默默地跪在那里,头垂得低低的,瘦削的肩膀却在轻微地抖动着,显示出她心里的害怕与恐惧。
“奴婢无话可说。”
“你都不为自己辩驳一下吗?”
柳冬青凄然一笑,摇了摇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这些人设下了这个套子让自己钻,而且自己也已经钻了进去,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
就如那次花圃里的花被毒死一样,明明知道是何人所为,可自己不能说,也说不得。
命运使然,这黑锅自己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雷风扬说不出现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已经把她踩到了脚底下,让她尊严尽失,在苦难的生活中深深忏悔当初的决定。
她现在已经被打击得连为自己辩驳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他不高兴。
看到她难过,他的心里仍如以前一样,堵得难受。
他想把她拥进怀中,如以前一样逗她开心,看她展颜大笑,笑过后,就鼓着腮帮说以后再也不理他了,然后佯装生气地转身走开,却又拿余光看他是不是信以为真。
那样的日子,真美!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回不去,他也回不去了。
雷风扬的心里涌上深深的悲伤。
他伤害着她,又何尝不是在伤害自己。
“爷,事情都明摆着,她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妾身那天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这样伺机报复,真是好狠毒的心。”
“香儿说的有理。”
“爷,妾身早就说过,她只是个侍弄花草的花匠,手脚粗鄙,哪里能洗得来堡里这些精致的衣服。”
“香儿的衣服确实精致无比。”
“爷,那可都是您花了大银子买给香儿的,可不能都毁在这粗人的手里。”
“香儿的话倒是提醒了本堡主。赵主事你听着,因为香夫人衣服的料子过于金贵,交由净衣房的人来洗,本堡主实在难以安心。从今往后,香夫人的所有衣物不再由净衣房来洗。”
媚香心里美滋滋的,莫非堡主要安排专人来给她洗衣服,那她的面子可就太大了。
“爷,那香儿的衣服。。。。。。”
雷风扬转过身,直面着媚香,“香儿的衣服,自然是由香儿本人亲自来洗,本堡主才能安心啊。”
媚香惊呆了。
净衣房里的人也惊呆了。
柳冬青也疑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雷风扬。
“爷,您是,是逗,逗香儿玩的吧。”媚香结结巴巴地说道。
“本堡主没有兴趣逗你玩。”雷风扬的一句话,让媚香立时煞白了一张俏脸。
“净衣房的人听着,以后香夫人的衣物均由她自己来洗,若有胆敢私下拿去浣洗者,罚俸三个月。”雷风扬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一脸迷惑的柳冬青一眼,便转身走出了净衣房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