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妹妹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子,日日笑逐颜开,美丽地仿佛此刻他们身旁的梅花。自从遇到错芫,自从王母开战,她的脸上再也没有看到笑容了。
舀起一杯清茶,他推到妹妹的面前,淡淡道:“稍安勿躁。”
浅蕴猛然站起来,几乎是咆哮道:“稍安勿躁?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做到稍安勿躁。哥哥,为了之遥姐姐,你不愿对王母天帝下手。同时,你和颂川哥哥情意深厚也不能对他出手。所以,你选择了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颂川哥哥拿你当兄弟,不会对你怎样。但王母和天帝呢?一旦他们打败了颂川哥哥和寻烨哥哥,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是你啊哥哥!他们绝对不会因为你是之遥姐姐的初恋而对你手下留情的!”
都说乐辰做事瞻前顾后,摇摆不定,其实灵澈比之她更甚。
一方面,是情人,另一方面,是兄弟。无论帮助那一方对抗另一方,其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地想要在两方势力之间寻求一个平衡,既可以让王母满意,也能不使兄弟们受伤。
他低估了王母的野心和欲望。她图谋的是整个三界至尊的权力和地位,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挡了她路的人,都必须死。
而且,两万多年的岁月里,寻烨爱上了乐辰,颂川迎娶了错芫,他们都有了想要用生命去守候的在乎的人,不再似从前那般孑然一身,无欲无求,无畏无惧。
世事难料,在天界风云变幻的时刻,突然揭开了乐辰的身世。凤族皇者,上神之子,从某种意义上赢得了一些人的追随。
本来势均力敌的两方,平衡被打破。
加之天帝登基至今,没有丝毫建树,而乐辰无论在身份上还是力量上,都要胜他一筹。虽然说两人处于同一起点,但是他远远不及乐辰。
情况变得微妙,王母开始坐不住了。她时刻担心乐辰有一天会夺走儿子的天帝之位,不仅仅因其尊贵的身份,更源自于那场一百五十万年前留下的罪孽。
一百五十万年前的诸神之战,王母伙同黄龙暗中算计两位主神,致使七位神兽陨灭。她以为自己的阴谋无人知晓,
可她忘记了,只要做过,必定留下痕迹。若是他们想知道,总会有法子的。
前有,王母天帝与他们的神权之争,后有,乐辰和王母不共戴天的杀亲之仇。
怎么看,都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
如今,两方势力,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了。王母撕破脸皮,颂川下狱,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已经演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严峻局面。
那么,他呢?他该怎么做?
乐辰要报仇,错芫和寻烨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但凡与错芫有关的事,颂川必定也会参加。
这样一来,他们都有了名正言顺和王母对立的理由。
唯有他,没有。不仅没有,反而更加为难。
他深爱之遥,屡屡为了她,对王母天帝心软。正如浅蕴所言,如果位置互换,王母和天帝决计不会因为自己和之遥有过一段感情,而放过自己。
双手抱头,他整张脸掩盖在掌心中。此时此刻,他茫然无措。
之遥,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那是你的亲人,是你至死也要守护的亲人。寻烨和颂川,他们是你的兄弟,是和你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同伴啊!
两相对比,恐怕连你,也难做取舍。
看着哥哥痛苦迷茫的神情,浅蕴的心开始疼起来。可是,一想到王母和天帝的行为,她不寒而栗。
今天,若是不能说服哥哥,与寻烨哥哥和颂川哥哥站在一起,他日,他们可能会被王母逐一击破,一网打尽。
到了那个时候,命都没了,何谈爱情、友情和守护。
所以,她必须狠下心,晓意利害,彻底打消他独善其身的念头。
念及此,浅蕴清了清嗓子,别过头望着旁边盛开的红梅,傲立寒霜,不惧严寒,和她印象中的之遥、乐辰都很像。
仔细想想,之遥和乐辰其实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一样的坚强,一样的隐忍,一样的无奈。无论到了何时何地,何种境况,都能保持一颗善良的、纯粹的赤子之心。
“哥哥,你不能再逃避了。之遥姐姐爱护至亲不假,可她光明磊落,胸怀天下。面对情与理,即使再痛心,我想她也一定会选择后者,因为天道无常,总要有一个人来坚守。”
浅蓝色的身姿哆嗦了一下,几不可见。
“哥哥!如果之遥姐姐还活着,知道王母犯下的大错,以及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寒心的。如果她知道你一味避让,懦弱,也不会高兴的!”
指缝中,似有清澈透明的液体流出。
“哥哥,你不要再犹豫不决。现在,辰儿失踪、颂川哥哥遇险,寻烨哥哥不在。晗光老君和凌源下神他们虽然传承远古,资历比我们深厚,可是比力量、比影响力,整个天宫只有你可以力压群雄,与王母和天帝斗一斗!”
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声,缓缓滑出手掌。
“哥哥……”
哥哥!
包裹在掌心下的脸颊露出软弱和纠结,现在灵澈满脑子里都是浅蕴的那一声“哥哥”。
哥哥,哥哥……枉他还是她的哥哥,号称洞悉一切,却没有她看得透彻。
这个世道变了,人心变了,王母和天帝早就不是当年的他们了。
而他,不论是为了三界众生,还是为了自己的兄弟,都必须挺身而出。
缓缓放开手掌,任那张布满泪痕的、憔悴颓废的脸暴露到浅蕴的眼前。
他弯起唇角,终是苦笑道:“浅蕴,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再逃避了。两万三千年前,之遥离世,我已经逃过一次。而今,万万不能再逃了。”也无处可逃了。
浅蕴看他想通,喜极而泣。“哥,那你打算怎么做?”
拿出一块干净的丝帕,灵澈擦了擦脸,静静垂眉凝思。少倾,他眼眸微动,视线落到了艳丽的红梅上,眼前却浮现出一抹紫金色的倩影。
“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今之计,应该先找到乐辰。只要乐辰回来了,王母的构陷不攻自破。那么颂川的罪,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王母口口声声说,乐辰是导致人间大乱的罪魁祸首,那就让她和乐辰当众对峙。
只要能够证明乐辰是被冤枉的,那么颂川包庇罪犯的罪名就不复存在,自然必须释放他。
不愧是执掌天界的帝君,灵澈一针见血,点出了事件的关键,并且迅速做出了决断。
浅蕴想清楚里面的弯弯道道,面上一喜。很快,欣喜凝固。
她呐呐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颂川哥哥动用了所有的势力,都快把三界翻过来了,还是没有找到辰儿。”
望着自己的兄长,她的眸子里似有星星点点的忧虑,唉声叹气道:“唉!哥哥,这可如何是好?”
显灵澈也想到了这一点。掩住唇轻咳,讪讪一笑。看起来,还是往日那个温润如玉、翩纤柔情的贵公子。
下一刻,他忽得变幻了神色,沉眸凝声:“我想,从乐辰的出处寻起。”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既然遍寻三界,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何不变换思路,从头开始。
辰儿的出处?
浅蕴微愣,看着兄长深不可测的双目,旋即明白过来。
虽乐辰乃是远古时期青龙上神和朱雀上神的孩子,但是她在凡间出生,在凡间长大。
若论她的故乡在哪里,必定是凡尘。
也就是说,灵澈想下凡去寻找乐辰的蛛丝马迹。
今时不同往日。天界风云变色,凡间亦是灾祸不断。此时下界,当真不是明智之举。
“哥哥?”她轻声呼唤,目光中带着隐隐的祈求,多么渴望对方说不去。
灵澈摸了摸她的头发,无比坚定地说:“不要担心,我会平安归来的。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重重地点头,浅蕴心底一沉,却仍然勉强自己漾出一丝柔和的、淡然的笑容。
抓住他的手,轻扶自己脸颊,浅蕴满心都是对兄长的依恋和依赖。
突然,她眸光一闪,眨了眨眼睛,分外坚定地对灵澈说:“哥哥,若是你一直找不到辰儿,那可怎么好。不如这样,咱们定一个期限。”
伸出一只手,五指全部张开。她道:“五天。五天之内,无论找没有找到辰儿,你都得返回天宫。怎么样啊?”
好吧,她承认,在哥哥和乐辰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虽然很担心乐辰,可她更加珍惜哥哥。
灵澈微怔,似是没有想到一向单纯天真的妹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眼珠一转,他笑了,轻轻朝她点了下头。
浅蕴顿时喜笑颜开,抱住了哥哥,泪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