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欲复生幽荧大人,为何要白虎大人叛逃魔族?”白虎沉寂,凌源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十分不忍,连忙问道,趁机转移话题。
此话一出,白虎果真凝眸灼灼地望着烛照,方才的悲伤和哀怨倒是清减了不少。
烛照微微一笑,看着凌源的目光似赞许,似彷徨,似迷蒙。
他轻声道:“咳咳!我虽然可以使幽荧重生,但是逆天而行,付出的代价和经历的时间,都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也许是几千年,也许是几万年,也或许是永远。”
稍微缓和一下,他看着白虎,别有深意地说:“纵然是幽荧重生,但是她何时神识觉醒,亦是个未知数。我让你叛逃魔族,原因有两个。第一、黄龙和腾蛇站在同一阵线上,狼狈为奸。日后明面上三界只剩下你们三个上神,他们定会用尽心机除掉你,好称霸天下。第二、在幽荧觉醒归来之前,你和凌源要耐心蛰伏,积攒力量,为她回归后做准备。咳咳!”
他伤势未愈,咳嗽起来心肺欲裂,疼痛难忍。
咳着咳着,一丝猩红从他苍白无色的唇角流出,落到纯白色的长袍上,在繁复精致的花纹上一点一点氤氲开来,好似一幅幅泼墨水印画。清雅别致,意境悠长。
“那大人您呢?”白虎忍不住问道。
我?
烛照微一愣住,自嘲般笑道:“我,要去该去的地方。”说这话时,他们瞧见他眼底有欣慰和释然一闪而逝。
那时,他们不懂。直到不久后,圣灵山的万寝之墓中,多了一座雕像,他们才真正领会他的意思。原来当时,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听完所有的事,太上老君一愣一愣的,感觉跟听天书一样。呆呆地望着凌源,他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说不能让辰儿变得强大,是不是她越强,觉醒得就越快?”
没想到好友这么通透,凌源身子一僵,微微一怔,随即回答:“是的。烛照主神一心想让幽荧主神神识觉醒。可是幽荧主神一旦觉醒,乐辰就会消失。她是一个可爱又善良的孩子,我不忍看到她离开。所以,我屡屡劝说烛照主神,他终于决定放手,让幽荧主神一生都是乐辰。”
太上老君眉头一皱,万分不解地说:“为什么幽荧主神苏醒,辰儿就会消失。辰儿不就是幽荧主神吗?”
他不明白,辰儿比起幽荧,只是缺失了前世的记忆和力量。假如她回归神位,不过是换个名字和身份而已,本质上她还是辰儿,一样的善良乖巧,令人怜惜。
可为何凌源却说,辰儿会消失?
凌源闻言,身子猛然一颤。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背对太上老君,否则对方一定会看到他狼狈不堪、眼神躲闪的模样。
“因为,幽荧主神是乐辰,而乐辰却不是幽荧主神。”他缓慢而苦涩地说,话里有话。
太上老君一头雾水,被他弄得糊里糊涂的。”你说清楚一点,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幽荧主神怎么会投胎成为青龙和朱雀的孩子?”
这一点,凌源倒是可以为他解惑。
转过身,他对他道:“当年,朱雀大人时日尚浅,腹中的孩子尚未凝聚神态,没有神魂。我和白虎大人日夜兼程,终于找齐了幽荧主神的七魄。烛照主神复生青龙和朱雀时,将之注入到朱雀的体内,说是为了弥补对他们二人的亏欠,送给他们一个孩子,也让幽荧主神能够在他们的关怀下长大。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到,青龙上神和朱雀上神在凡间竟然……有缘无份,生生错过。”
青龙和朱雀投胎人世,分别成为了苍牧和星鸾。本来这一世他们应该结为夫妇,诞下幽荧的七魄。谁曾想,半路杀出一个赤月,强行破坏了他们的姻缘。
无奈之下,烛照开启朱雀体内的灵脉,使其在生死关头,浴火重生。而后,附身在风铃子花上,等待千年,与重新转世为乐玄奕的青龙再续前缘。
这次,终顺利地产下了一女乐辰。
只是可惜了,这一次,朱雀万箭穿心,依旧死状惨烈。
生前,她如火一样炙热,似风一般张扬,若酒一样浓烈。便是死去,也是轰轰烈烈,非他人所能及。
两人同时闭上了双眼,脑海里追忆起那个似风似火似酒的红衣女子,他们一生求而不得的挚爱。心尖仿佛空了一块,溢满苦涩。
雪花飞舞,落在两人的眼睫上,微微颤动,如同一个个调皮的精灵,又好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
“好了,不说这些,当务之急是赶紧通知晗光老君他们这里的情况。”半晌后,凌源率先从悲伤中回神,对太上老君道。
太上老君一听,神色微凝,露出一抹沉重。“我这就写信,命人悄悄送往青龙族,告知晗光老君和秋紫大长老这里的情形。”
话音未落,当即起身去了书房写信。
望着好友日渐佝偻的背影,凌源蓦地鼻尖一酸。
擎琛,对不起了老伙计,时候未到,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你。
仰头看着满天白色的雪花,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另外一种花。同样是纯白色,同样晶莹无瑕,可是它存活于世的时间太短太短了,短到他甚至没能好好看看它。
光影交错,朦胧之中,他好似看到一个白衣少女向自己走来。
那人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双肩上,清浅一笑,面上波澜不惊,柔声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姝。”深埋心底多年的那个名字,终于在此刻身心疲惫的时候,毫无意识和防备地念出来。
肩头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只是比之前多了一丝颤抖:“凌源……”
之后,再无其它。
一阵寒风吹来,凛冽微凉,凌源猛然转醒。四下张望,此时院中除了自己,哪里还有别人。
不禁摇摇头苦笑一声,原来,最深的思恋一直都在身边。从前他总是追随那人的身影,以至于忽视了身边的幸福。
如今,那人远去,青春不再,他才念起那人的好,真真是活该。
雪越下越大,隐隐有彻夜通天之势。凌源站起身来,朝女儿碧波的房间走去。
她最喜欢雪,若是他不在旁边看着,定然又要彻夜不眠地堆雪人了。
……
远在青龙族的晗光老君和秋紫很快收到了太上老君的信,他们大惊失色。
晗光老君连忙腾云驾雾,意欲赶回天宫。幸得秋紫阻止,耐心给他一一分析天宫情况,才消停。
不论怎么说,两人是多年好友,今日晗光老君独子出事,于情于理,秋紫都不能不闻不问。
且,他家的小龙皇还在云苍宫养着,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他无言面对族人。
于是,深思熟虑后,秋紫安排好族内事物,和好友一起悄然潜回天宫。
他们并未直接回云苍宫,而是转道去了太上老君府上。眼下这等情形,四人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就在王母苦苦寻找乐辰、秋紫等人营救颂川之际,天宫的某一处宫殿内,一男一女对立而坐,煮茶赏景。
看似,悠闲自在,实则气氛凝重。
“哥哥,现在寻烨哥哥不在,王母沉不住气,接连对辰儿和颂川哥哥出手。天界动荡不安,危机四伏。只此情形下,你却独坐幽篁里,闭关修炼,实在不该。”浅蕴的话十分不客气。
只要一想到错芫此刻或许正在天牢受刑,她的心就像被刀砍斧劈一般,鲜血淋漓,疼得肝肠寸断。
虽则,错芫没有接受她的心意,最后选择了颂川。
但颂川是她视为兄长般的人,她爱戴他,亲近他,所以当得知两人结为夫妇的时候,她心里除了苦涩和失落,其实还有对他们殷切真诚的祝福。
她希望,自己爱的两个人都能幸福美满。
为了避免相见尴尬,也因哥哥和之遥的关系,这些天她都老老实实待在重明宫。即便日子乏味无聊,她也并未抱怨什么。安安心心地种花养草,赏雪煮茶。
今日忽得听闻仙奴禀报外面的事,她才发觉,原来天宫局势已瞬息万变。自己一向仰望的强者颂川哥哥,被关入了天牢。
随行者,还有他的妻子错芫。
错芫,错芫,那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也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牵盼。她爱他,怨他,恼他,恨他,可在听到他下天牢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担忧。
她担心他,即使现下他已经成为自己哥哥好友的妻子,与自己永无可能。
看着妹妹沉郁的脸、眉间的哀愁,灵澈不禁微叹。
胞妹对错芫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只是,两人命中注定,有缘无份,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愁眉不展,日日消减。
好在,妹妹通情达理,不吵不闹,自顾自地过活。直至,今天听到错芫被关押的消息。
提到错芫,他就不由自主地思及颂川和乐辰。
纵然这些天他待在家里,闭门不出,可天宫的一众走向,他洞若观火,了然于心,只是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罢了。
而今妹妹主动开口质问,他真是躲也躲不掉了。凝视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又忍不住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