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
颂川细细回想乐辰归来后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似乎并未有所不妥。见他一脸思量的模样,错芫轻叹,有些事除了知情者,恐怕很难看出端倪。
“三千年前,辰儿六岁,是个孩子。可现在,她已经三千零六岁,却仍然是个孩童,没有长大,其根本原因是她灵脉受损。灵脉受损,记忆丧失,因此她一直无法长大。然,这几日我隐隐瞧着,她似乎开始恢复往昔的杀伐果断、聪明绝顶,但是却无法长成少女模样,说明她的灵脉尚未完全复原。重启灵识的过程极其痛苦,一般人恐承受不起。且,当事人需要拥有强大的力量。辰儿却没有,那么强行恢复记忆的后果就是……”
“是什么?”颂川紧张地问。
错芫垂下眸子,绝望地闭目,近乎呓语:“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
这四个字深深刺进门外某人的脑海里,他觉得呼吸一窒,生生顿住脚步,嘴角的笑意逐渐冷凝。
嘭!一把推开房门,他站在门外,满面肃杀,一字一字沉声问:“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乍一见到他,错芫和颂川吓了一跳,心底讪讪。
“寻烨,假如辰儿不能恢复原本模样,那么她记起往事之日,便是爆体而亡之时。”错芫不知他听到了多少,但现下情况危急,不容他有丝毫差错。
寻烨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扯着他的领子低吼道:“你胡说!不许你诅咒她!”
错芫凉凉地暼了他一眼,即便心里在流血,却还是说出了残忍的事实:“寻烨,我说得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似是赌气般转过头,侧目看着院子里的满树粉色桃花,他轻声道:“辰儿是凤凰,与梧桐山的凤凰同出一处,故而我打算让他们帮忙,在辰儿灵识苏醒时,为其护法,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所以你才要让乐辰去梧桐山?”颂川道。
错芫重重地点头:“嗯。”
“我不同意!”谁也没有想到,寻烨突然咆哮着提出反对。他脸色铁青,双手止不住地发抖:“我可以保护她,可以不让她记起以前的事。”
从前的记忆,太过悲伤,太过绝望。乐辰能够依赖信任他,皆是因为忘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如果她恢复了记忆,寻烨不知道她会不会恨自己,亦无法想象,两人是否能够携手走下去。
闻言,错芫脸色一沉,猛地甩开了抓着自己衣领的双手,高声讥讽道:“不同意?你既不是她的亲人,又不是她的丈夫,有什么理由和资格不同意。寻烨,我实话告诉你,辰儿有她的路要走,若是你人为干涉,她即便记不起当年的事,最后也会死。所以,倒不如现在拼死一博。”
芸芸众生,诸天神佛,没有人知道乐辰未来的路该何去何从。然,错芫却深深牢记母亲曾经告诉自己的话,乐辰她任重而道远。如果在重担降临之前,她没有获得足够的力量,结局只能是一个死。
此话落地,寻烨顿时偃旗息鼓,浑身无力地跌坐到地上。一向冷静自持现于人前的寻烨帝君,此刻失魂落魄地望着地面瞳孔涣散,如同一个被人丢弃的孩子,无比可怜。
错芫心软了,可一想到乐辰的生死存亡,硬生生狠下心,甩手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颂川看着好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是还没有走到绝境吗?千万不可以放弃,辰儿她,需要你。”
寻烨眼中一亮,是啊辰儿需要自己,自己绝对不能倒下。他马上爬起来,抚了抚白袍上的灰尘,坐到颂川对面,商量如何让乐辰回到凤凰族的事。讨论完后,他说起了那个仙婢的事。
确如乐辰所说,他试探性地提及孩子和光华上仙,略施小计便套出了对方的话。
原来,在仙婢诞下孩子的第三天,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他蒙着脸,穿着厚厚的衣服,所以仙婢认不出他的身份,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黑衣人一现身,二话不说,直接夺走了孩子,说让她帮自己办件事,否则孩子凶多吉少。
仙婢爱子心切,含泪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这才有了后来大婚那日,发生的事。
听完,颂川垂眉凝思,片刻后,淡淡地问:“依你之见,那个黑衣人会不会是……容宁?”
“不知道。”寻烨轻轻摇头:“不管怎样,好歹洗清了辰儿他们的冤屈,明日当众对峙也不怕。”
颂川颔首:“是啊。”
经历了五天的折磨,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证据,他们心里高兴不已。几家欢喜几家愁,自然有人不开心。百花宫中,容宁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门口张望,神色不安。
约莫一个时辰后,红色丽人推门而入。
容宁连忙迎上去,急切地询问:“怎么样,他们查到了什么?”
沁然摇头,无奈道:“宫主恕罪,宸凰殿和云苍宫守卫森严,属下什么也没有打听到。不过,前几天宸凰殿传出哀叫求饶的声音,男男女女,有老有小,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容宁的身子重重哆嗦了一下,沁然不知原因,她却心知肚明,寻烨定然知晓宸凰殿的下人叛主的事。想了又想,她自觉没有亲自出马,那些人牵扯不到自己身上,渐渐放下心。
坐下休息没一会儿,她忽得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交代好百花宫的事后,她急急忙出门了。沁然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眉头一挑唇畔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朝玄殿,天帝正在批阅奏折。突然,神官走进来禀报说百花宫主求见。他浓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上次容宁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除掉乐辰,结果不仅没有成功,反而折了一个敏跃和一个炎辉,赔了夫人又折兵,悔不当初。
为了避嫌,这几日他没有私下召见她,想不到她却主动来找他。
天帝很想知道容宁来的目的,于是大手一扬,朗声道:“宣。”
“是。”神官躬身出门,再次进来时,身后多了一抹浅蓝色的倩影。
人已带到,他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大殿只剩下两人时,容宁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抵着地面,冰冷的触觉令她微微蹙眉。
天帝恍若未见,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折子,从头到尾,没有瞧她一眼。
一个坐着,一个跪着。没有一人说话,大殿沉寂无声,仿佛时间静止。不知过了多久,窗前的沙漏所剩无几。
夕阳西下,瑰丽的晚霞五彩缤纷,染红半边天。
柔和的光芒投射进来,落在蓝色的身影上,好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意外地增添了些许贵气。
不禁意间抬眸看到,天帝微愣,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绝美女子,她对他笑,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使人发自心底的愉悦。
微微晃了晃脑袋,他重新看向容宁,不咸不淡道:“宫主为何行此大礼?”
面对他的明知故问,容宁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面上却是一副惶恐愧疚的模样。她叩首,哀怜道:“陛下,容宁没有办好您交代的事情,还请责罚。”
我交代的事情?
天帝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容宁,心底却暗暗惊讶她的精明。分明是她想出的主意,也是她布下的局、她找的人,他不过是给她提供了一些便利,什么也没有做。可如今事情失败,她却声称是奉了他的命令办事。
真真是个狡猾的女子!
天帝现在开始纠结,选她做自己的刀是否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胜败乃兵家常事,宫主不必过于自责。”他摆摆手,状似风轻云淡地说,却没有叫她起身。
由于跪得时间太长,容宁双腿逐渐麻木,她心里把空冥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才平息了少许的怒气,娇声道:“谢陛下不怪罪。”
说着,偷偷瞄了眼他的神色,她试探性地提到:“陛下,容宁有件事想请陛下帮忙。”
“哦?宫主神通广大,怎么还需朕相助。”天帝笑道,只是笑容里满是嘲讽。
容宁也不恼,绽放出一抹自认为倾倒众生的笑,而后将三千年前陷害乐辰的事一一道来,听得天帝都不禁大为震惊。
不过,她省略了自己损坏之遥公主遗物这件事,把忆思阁的事全部推到了已经化为灰烬的敏跃身上。
她道:“陛下,当年容宁和敏跃仙子合谋,阻止乐辰和寻烨帝君大婚,我负责诬陷乐辰勾结魔族,她负责拖延时间,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烧毁了忆思阁。这亦是容宁的疏忽,若是我之前问清楚的话一定会阻止她,那么忆思阁也不会……请陛下降罪。”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请罪了。
天帝有些不耐烦,纵然他不信敏跃那个草包能够买通宸凰殿的下人,毁掉忆思阁,但当时众仙中的确只有敏跃最活跃积极。可以牵强地说,当初离间乐辰和寻烨,她出力不少。
即使有些怀疑容宁,天帝却面不改色,言笑晏晏:“敏跃已死,无法追究。宫主不用请罪,本就与你无关。朕好奇的是,你想要朕帮你什么?”
“听闻宸凰殿这几日戒备森严,寻烨帝君大肆清查,担心他已经怀疑到我的头上,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无法制裁我。”容宁仰望上首的年轻男子,轻声道:“陛下,容宁想请您帮忙遮掩庇佑。”
天帝收起微笑,沉下脸:“你缘何认为,朕会冒着得罪寻烨等人的风险帮你?”
气氛笃然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