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打扮得花枝招展最为出众的是雨贵人,她似乎把所有能够拿来炫耀的首饰和衣裳都穿在了身上,整个人闪闪发光奢侈无比,就像一颗挂满了宝石的圣诞树。她在她们的面前坐了下来,玲儿将手炉塞进她的手里,她抱着手炉靠着肚子放着。
“贵妃自从怀孕以来就没有再出来过,今儿是怎么了?”贤妃抿着茶水,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她的肚子。
“本宫看今天天气好,对本宫的胎儿有好处,所以便出来走走,贤妃娘娘,本宫也许久没见你了,你过得还好么?”风染霜挑了挑眉,眼角的余光瞥见清幽脸上的不自在。
自从中毒,她的脸上像是始终蒙着一层青紫色,看上去有些骇人,更加楚楚可怜。她一头素净的黑发,只在发髻上别了一团粉白相间的牡丹,不施粉黛,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唇半也是苍白。
贤妃听了她的话,高傲地昂起了头,她的手放在石桌上,翡翠绿的护指看上去很是贵重:“皇上说臣妾的身体不好,叫臣妾多在宫中休息。”
雨贵人瞧了一眼风染霜的肚子,忍不住插嘴道:“贵妃娘娘,您才两个月的身孕,怎么肚子就这么大了呢?啊大家看看,贵妃娘娘的肚子可都赶上臣妾的了。”她挺了挺肚子,好让大家看得更加清楚。
千贵人瞥了一眼,点头附和道:“雨贵人说得确实没错,贵妃娘娘,您的肚子怎么会这么大?是不是太医误诊了,其实不止两个月的身孕?”
从她阴阳怪气的语气中风染霜立即知道她们是在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慕容冷越的,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是么?本宫也不太清楚,本宫看你的肚子却是小了些,是最近睡得不好的缘故么?据本宫所知,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去你那里了吧?”
自惠妃被杖毙,慕容冷越便很少去别宫,偶尔也只是一夜,不想落人口舌,其他时间只要一有空余就往她这里跑,一点儿也不厌烦,倒是风染霜,整日见他往降霜宫奔,心里不知有多讨厌。
雨贵人怔了怔,攥紧了拳头:“臣妾怀有身孕,不便SI候皇上,所以请皇上也不需要陪臣妾,前朝国事更为重要。”
“是么?同样是怀有身孕,怎么皇上总是去贵妃娘娘的降霜宫,不去你的宫里也不去贵嫔的宫里?”贤妃冷笑了一声,立即将雨贵人的自圆自话给揭穿。雨贵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正欲开口说话,清幽却突然间看向了霜贵妃,道:“贵妃娘娘,听说您有孕之后臣妾就赶了一个婴孩的肚兜,臣妾去贵妃娘娘的宫中坐坐如何?”
风染霜并不正眼瞧她,打着哈哈笑道:“是么?听说贵嫔的女红一直很好,本宫一直想见识见识呢。”
“那么就请贵妃娘娘移驾吧。”清幽被茶儿扶着站了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子此时更是瘦得比小草还要令人可怜惋惜。
嫔妃们恭送了风染霜,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看着风染霜的背影,雨贵人咬了咬牙,十分不甘:“贵嫔平日不肯亲近于人,今天却主动去讨好霜贵妃,真叫人刮目相看。”
“她们可是表姐妹呢。”环贵人拿起一块糕点,幽幽抬了抬眼睛,“自然是有福同享了。”“本宫看不尽然。”
贤妃摇了摇头,摸着光滑的护指,“她和上官佳云的关系可诡异得很呢。”
“说来也是,怎么会有长得那么相像的两个人,而且贵嫔看起来似乎比云妃要得宠一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没有人怀疑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么?”千贵人对此也十分郁闷,“而霜贵妃和云妃之间似乎要好一些。”
贤妃挑了挑眉,千贵人的话却是提醒了她,看来要对风染霜下手,势必要查清楚她们的关系才行了。
一路上,清幽沉默寡言,身上淡淡的中药味融进空气中,风染霜捂住口鼻,轻轻地咳嗽了两下。清幽扭头,含水的眸子婉转地望向她,见她被重要的味道呛到,有些歉疚:“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吃药,身上总是有股难闻的药味。”
“没事。”她摇了摇头,尽可能地离清幽远了一些,想起上官佳云的事情,她胃里又涌上来一阵恶心。
到了降霜宫,晚晚端上来两碗糖水,分别放在风染霜与清幽的面前,甜甜地说:“贵妃娘娘贵嫔娘娘请用,这是小厨房准备的安神的甜汤,太医说过量饮茶不好,所以就请娘娘们喝这个吧。”
风染霜冲晚晚温柔一笑:“谢谢你了,下去吧。”
清幽却看着面前淡HUANG色的玉碗犹豫不决,仿佛放在她面前的是一碗赐死的毒药,她内心纠结。
“贵嫔若是怕本宫下了毒,本宫的银针可借你一用。”说着,风染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用布条缠绕的小包来,打开小包,里面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全都是银针。
“你误会了。”清幽摇了摇头,端起来就喝了下去。
“你不怕本宫下毒么?”风染霜看她如此坦然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
“娘娘要是想杀了臣妾,大可不必下毒,娘娘有权利直接下令赐死。”喝完了一整碗甜汤,清幽的嗓子里痒痒地冒着一股甜腥味,这股味道让她的胃很不舒服。
风染霜勾了勾嘴角,目光在她的身上游散:“不愧是贵嫔,聪明伶俐,不过本宫不会杀你,你放心便是了。”
清幽的眼神有些狐疑,风染霜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因为本宫向云儿保证过,不会对你下手,即使你对她做出了这样恶毒的事,本宫依然会履行对云儿的承诺。”
她苦笑了一声,道:“是么?那臣妾还要感谢上官佳云了。”
“云儿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清幽不再说话,从茶儿的手中拿过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件婴孩的肚兜,小巧玲珑,十分可爱,上面的刺绣非常精致,一看就是清幽亲手所制。
“很漂亮,谢谢你。”她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贵妃娘娘喜欢就好。”
风染霜冷笑了两声:“本宫喜欢有什么用?这又不是给本宫做的,给小孩的东西不求那么多的花样,只要穿着舒适就好,这样式本宫是很喜欢的,可是布料太硬了,不适合婴孩穿。”
清幽听了竟有些窘迫,她抬头可怜兮兮地看了风染霜一眼,道:“霜贵妃用惯了好的,臣妾宫中这样的布料是最好的,若是霜贵妃嫌弃……”
“你送给本宫的东西,本宫怎么会嫌弃?自从本宫有孕以来,送礼的成千上万,哪一件本宫正眼瞧了?只有你的东西本宫才愿意看一眼,因你是云儿的亲姐姐,本宫不想给你面子,却也得给她面子。”
“霜贵妃是不会理解我心里的苦的。”
清幽的语气里溢出了深深的恨意,“霜贵妃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过什么不顺的事吧。可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情对我来说是好的。”
“那又如何?你就能去害你的亲妹妹了吗?”风染霜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云儿天真善良,甚至为了你这个姐姐和我反目,你居然要害她,你怎么舍得?”
“如果霜贵妃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霜贵妃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舍得了,上官佳云夺走了我的一切,让我沦落为一个风尘女子的身份。”
清幽平和的目光变得狰狞和恶毒,坐在木椅上的她双手止不住地发抖起来:“那些对于我来说都是极其难堪的回忆,每次一想起,我就恨不得把他们一家人碎尸万段。上官佳云的父亲只当我是一枚棋子,从未顾及过我,他为了让我适应在潇湘馆的日子,在我十二岁那年就让老鸨将我卖给一个客人,那个客人整整比我大三十多岁,他夺去了我的第一次贞操,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要让他们一家不得好死。”
风染霜凝神看着她的脸,恨意使她的脸变得扭曲,使她的眼神变得愤怒,那样湿淋淋的恨让风染霜也不愿直视,她的小时候的确过得很苦,但……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害云儿,更不该去与惠妃告密,云儿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你,你以为她愿意夺走你的一切吗?她也多想有个姐姐能陪伴她成长!”
“所以呢?”清幽支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双眼盈满了泪,她咬紧了下唇,“所以我就该放过她?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愧疚了,否则眼底不会有那样多的眼泪,全部都挤在眼眶里,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
“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想听,总之我会保护好云儿,如果你再对她做出什么来,我绝不对你客气。”
“你对我客气过吗?”清幽苦笑了一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眼泪顺势落下,这样一落,眼泪便向是上不住的水阀,潸潸而下。
“你对我客气过吗?你用砒霜对付我,你以为你自己很清白很善良吗?”
她朝风染霜走了过去,风染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清幽却渐渐逼近,眼神恶毒:“如果不是你,惠妃就不会对我下第二次毒手,我也就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你以为,你以为我中了那么重的毒,还可能安然无恙么?”
她像是一只狩猎的狮子,正朝着自己的猎物渐渐逼去。风染霜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猎物,但看着满身都散发着戾气的清幽,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染霜,慕容冷越喜欢你,觉得你善良又温柔,可事实上你是一个比我们所有人都要狠的女人。你杀了孟妃,杀了燕妃和惠妃!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说别人狠毒,你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
风染霜的背抵在了墙上,她背后一凉,恶狠狠地盯着清幽:“少拿我和你比,你自己是这幅德行就不要乱猜忌别人!孟妃燕妃和惠妃都想害我,才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如妃何时害过我?为何她安然无恙?你就不会想想么?”
清幽一把抓住了风染霜的胳膊,她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风染霜的手肘被她捏得发痛:“是么?不管怎么说你始终害过别人,你想想,要是慕容冷越知道了你的真实面貌的话,他会怎么看待你呢?”
“他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可理解我。”风染霜恶狠狠地看着清幽,她用力想挣脱开清幽的手,第一次竟无法挣脱,她便用尽全力甩开清幽,强大的力量一下子就把清幽给甩了出去,不仅如此,清幽的背正好重重地撞到了墙上,接着尖叫一声,慢慢地滑落下去。风染霜的心跳骤然停止,愣愣地看着清幽摔倒在地上,大腿中缓缓流出暗红色的血来。
她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下一刻就冲着外头大喊起来:“玲儿,晚晚!快叫太医!”
度日如年,风染霜在这一刻彻底体会到了其真切的含义,但她现在不仅仅是度日如年了,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如此地煎熬,她看着躺在床上渐渐没了血色的清幽,心里的愤怒与感伤一点点渐浓。
她没想到清幽的身体居然这么差,毫无征兆地就这样流产了。太医已经为清幽清洁好了一切,慕容冷越还没有赶到,她的五脏六腑都是冰凉的。
王太医走到风染霜的面前,叹息着说:“娘娘节哀顺便吧,贵嫔娘娘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中毒之后一直没有好好调养,肚子里的孩子也呈现出不好的状态,所以稍稍一碰就流产了,娘娘不用自责。”
“你刚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了?”风染霜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瞪大眼睛看着王太医。
“中毒后胎儿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微臣刚才诊过贵嫔娘娘的脉,见贵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测,死在里面了,可她却不知。”
风染霜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清幽,平静地对太医说道:“那么也就不是本宫的错了,是不是?”
“是。”王太医点了点头,“贵嫔娘娘肚子里的胎儿本就是死胎,却隐瞒着大家不报,是欺君。”
“等皇上来了,就这么跟他说吧。”
风染霜卸下了心中的重担,但看向清幽的眼神时已经多了一分怜悯。
“微臣明白。”
慕容冷越匆匆地赶到了降霜宫,无视了跪了满地的宫女太监,直接走进了风染霜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风染霜坐在清幽的床边掉眼泪。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轻轻拥住,拍着她的背:“怎么回事?她的孩子怎么会没的?”
“太医说……太医说清幽肚子里的孩子是死胎,刚才清幽和臣妾发生了争执,清幽想推臣妾,臣妾一气之下对清幽发火,却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流产了……都是臣妾的不对,请皇上责罚臣妾!”
风染霜靠在慕容冷越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温香软玉在怀,慕容冷越哪里还顾得了床上的那个美人儿,只轻轻地WEN向她的眼睛,将她苦涩的眼泪WEN走,低声道:“不是你的错,是贵嫔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刚才说她想推你?”
风染霜委屈地点了点头,嘟囔着说:“云儿在病中,臣妾想让清幽去看看云儿,平时云儿和清幽的关系也是很好,可清幽不肯,还指责臣妾,臣妾并非是忍气吞声之人,就和她吵了起来,没想到她一把抓住臣妾的手腕就想打臣妾,臣妾当然不让,推开了她,可没想到……”
“这贱人!”慕容冷越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清幽,咬牙切道。
“皇上……”
“我在。”慕容冷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连看也不看一眼清幽,对一旁的小路子说,“小路子,吩咐几个人把贵嫔抬回芷香宫,幽禁整个芷香宫,不许任何太监宫女进出。”小路子应了一声,便出去叫人去了。
风染霜仍躺在慕容冷越的怀里啜泣着:“臣妾只觉得心寒,云儿和清幽的关系一向不错,怎么会不愿意去看云儿?难道云儿父亲受到牵连就变得连个奴才也不如了吗?臣妾真是寒心,皇上,您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寺庙吗?云儿被打入冷宫之后,臣妾让漓江去寺庙查探,却发现寺庙的方丈和一些德高望重的僧人们都全部换了,漓江带回来一个小和尚,那小和尚说之前的方丈很早就圆寂了,方丈留下来一封信,皇上你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