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方方正正的空间,纵横十余丈,四面连通着一模一样的通道,空空荡荡,唯有正中央有一个方圆数丈的陷坑,像一个扁扁的不规则漏斗。大坑最深处比地面下陷了六七尺有余,中间一汪黑水,寂静无一丝波澜。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凝视着散乱在坑中的三具尸首。两具尸体倒在陷坑边缘,三年岁月侵蚀,已成白骨化,但诡异的是,那一具半身泡在黑水中的枯尸,明明死了数十年了,反倒连皮肉都存留着大半。
见状,邹云天这才松弛了下来,轻笑道:“好在此处安然无恙,那标记的石头说不准是地脉震动、才偏移了几分。”
“想来,也差不多该是这个原因。”雷音摸了摸光头,道:“倒是洒家想多了。”言语间,分毫不提刚才对邓离尘的威胁,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再看那鬼吞道人:历经多年,即便是锦衣狐裘,此时也只剩下褴褛。暴露在褴褛之外,一张皱巴巴的青灰人皮,紧紧包裹着头骨,五官已经完全退化,只剩下几个黑黝黝的空洞。
见状,庆元疑道:“已经这副样子了,你们怎知他是鬼吞?”
邹云天与雷音对视一眼,旋即一指:“庆道友,看那尸首手中握的是什么?”
庆元凝视了许久,乍然一震,脸色刷的惨白,口中喃喃道:“柄似人骨、刃如鬼牙,通体漆黑、近乎于血痂,难不成是五十年前风靡魔道的凶器,‘千魂割’?!竟是这等悖逆天德的魔器!相传此器炼制极难,需要千人之精血才能祭炼!”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雷音法师借机讥讽了庆元一下,才缓缓道:“此器不光是需要一千人的精血,而且这一千人还必须是祭炼之人的,血、亲!”
“什么?!”
“因此,此器一出,都是一场满门灭绝的惨案。”邹云天补充道:“甚至有的修士丧心病狂,为了炼制此器,先在世俗间开枝散叶,多年后再亲手屠戮!眼下这把‘千魂割’外表虽然粗陋不堪,实则炼制程度相当高,离中品魔器也只差了一步之遥。”
炼制程度越高,就意味着那一千个活祭品的血脉就越是精纯,与鬼吞道人本人的血脉就越是相近。
听了这番解释,程彻又深深看了看那不起眼的黑色镰刀,心下俱是骇然。
庆元疑道:“这魔道凶器,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不是庆某多嘴,自古仙魔不两立,邹道友对魔器如此了解,庆某身为玄门中人自然要多问一句了。”说罢,庆元还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呵呵,庆道友多虑了……”听出了庆元的话中机锋,邹云天冷笑道:“邹某是卫国藏真门中人,自然不会跟魔道有什么瓜葛。三年前我等贸然闯入,付出了许多代价,再次前来,自然是要调查清楚。邹某在宗门藏真阁中翻阅了许多典籍,终于找到了关于‘千魂割’的零星线索,进而才确定了这具尸体就是鬼吞道人。”
庆元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说道:“早就听说藏真门源远流长、典籍之众居诸宗之首,今日一闻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好了。”雷音皱着眉头,有着不耐烦道:“快些施展你的手段吧?莫不是到了跟前,反而生怯了?”
“哼。”庆元根本看都不看雷音,只是冷笑一声,抬手催动起真气来:“汝等都有眼福,能够见到我玉山书院的独门法术,正好叫你们了解一下,什么叫做‘符篆大道’!可不像某些人,刚习得了一点阵法就出来坑蒙挂骗!”
听这明晃晃的讽刺,程彻的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心中腹诽不已:不踩我几下,就显不出你的厉害吗?
庆元傲然于前,一掌伸出,刹那间,三十六道黄色符篆,从袖口、背后、腰间周身各处纷飞而出,头尾相接、一一相随,螺旋一般围着那手臂转动,看他得意之态,似有卖弄之嫌。
众人都不喜他这副得意的模样,可眼见着符篆操控之灵动,都忍不住露出期盼的神色。不论人品高下,此人越是精通符篆之道,自然越有希望破解眼下最后一道阻碍,“蚀灵水”。
见众人羡慕、期盼的目光,庆元颇为受用,良久,他才对着那陷坑中的黑水轻轻一点:“着!”
只见,三十六道符篆鱼贯而出,围了个大圈缓缓盘旋在黑水四周,缓缓下落。
“我这御符之法,乃是本宗拓海师叔根据‘天罡镇妖符’,开创了聚气修士即可驱用的符法,对土、水、风、冰四相法术、灵物都有克制之效。对付这水相灵物‘蚀灵水’,原本是用不到此等符法,但庆某今日若不使出全力来,对不起诸位盛情相邀。”庆元脸上止不住的得意,嘴上却道:“还请诸位为我护法,难得也见识见识这符法之妙,哈哈哈哈哈……”
邓离尘不禁赞道:“庆兄好手段!”话从口出却又觉得不对,便讪笑两声掩饰过去了。
一侧,雷音法师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邹云天、高一昭,只是紧紧盯着,全副心思都在那陷坑之中,没去管儒生言语中的轻蔑之意。
“符法,镇妖符!”
黄色符篆终于落在了黑水周围一圈,隐隐散发着亮金色的光晕,稳稳腾起的气势浩然居正,令人心生敬畏。
蚀灵水终于起了反应,点点黑水似乎被那金光所摄,飘浮、汇聚,片刻间,便于半空中形成了一颗拳头大的黑球,而且还在隐隐壮大。。
“好!”邹云天忍不住喝彩。
高一昭也喜道:“以这速度,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就可将那‘蚀灵水’尽取之。”
邓离尘这才敢无顾忌地赞道:“今日全依仗庆兄了。”儒生庆元毕竟是他邀请来的,见儒生大展神威,他的目光中自然都是以之为傲。
就算是雷音,也不由得暗暗喜道:“多年努力,终于要成了。”
“这就是符篆之道吗?”程彻也不禁心道:“不论其人品,单单他这御符之道,也是不凡啊。”
“那是你见识短浅。”灵台中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反对声音:“拙劣、拙劣不堪,压制灵物的作用还算是中规中矩,居然还故意增加了慑人的幻术,不伦不类!此等粗鄙的真气运用居然也敢在人前卖弄,看来,没落的不只我炼体一道啊……”
“你可是此界顶尖的武者,自然看不上这些法术……”程彻苦笑道:“于我而言,若能掌握这庆元符篆之道上的一二分,也是好的。”
“哼哼,你还想学符篆?贪多嚼不烂。”摩睺又老气横秋道:“修仙百法,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掌握一门,你还是专于你那阵法吧,毕竟你有那‘都天太玄禁阵’傍身,未来可期矣。”
程彻正与摩睺默默交流着,忽而一阵呲呲的怪异声响从那陷坑中传出,再看众人神情,一个个的竟俱是变色。
原来那黑色的“蚀灵水”竟然像煮沸了一般,冒出了大量的气泡与黑烟,对那原本占着上风的镇妖金光几乎视而不见,直透出来。上面,那已被束缚成球形的蚀灵水也是一样不惧金光,陡然间溃散开来,众人一见、连忙狼狈地躲闪避让。
庆元用镇妖符抵挡,大喝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声音尖锐,足见其惊惧交加。手下连忙又催生出两股强大的真气,增幅符法的威力、试图挽回一二,可终是徒劳,符法中的镇妖金光,对沸腾起来的黑水收效甚微。
“怎会如此?!”邓离尘比儒生还着急,连声道:“以往这蚀灵水最多就涨高几分,从没见过如此异状啊!?”
“不对!”庆元一边施法,一边厉声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蚀灵水’!”
“不是‘蚀灵水’?”雷音法师冷冷道:“色为黑、质为水,还能侵蚀真气和灵物,不是‘蚀灵水’又是什么?莫不是你术法不精,出了岔子吧!”
“我庆元光是‘蚀灵符’不知都炼制过几百张了,怎会不认得此物?”儒生断然道:“此物确实很是相像,但绝非‘蚀灵水’!”
忽然,那一池黑水涨多起来,直逼边上的三十六道黄符。
“糟糕!”惊见此状,庆元本欲将符篆召回,却已是晚了。三十六道符篆虽然勉强全部收回,可其中小半都沾染了不少黑气,看样子,不重新祭炼一番,是无法恢复原状了。
“这可是刚从师门中买下的凡阶‘金刚符’!”庆元心疼不已,不是他动作迟钝,而是未料到那诡异黑水侵蚀能力如此之强。
黑水不断涨,直至陷坑边缘两具白骨处方才缓缓停下,沸腾也逐渐平息了下来,而鬼吞道人的尸体,早就被淹没在黑水下,看不见分毫了。
“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一开始符篆之法颇为顺利,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看着那两具白骨,三年前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邹云天的脸上没有一分血色,可眼神中还是颇不甘心。
“庆道友。”邹云天问道“你可还有其他手段?”
“镇妖符法都不起作用……”庆元似有怨气,恨恨道:“庆某倒是还有几种手段,可绝不会比这符法强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破解不了了?”雷音瞪着庆、邓二人,愠怒道:“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等!”
邓离尘悻悻道:“雷音兄……”
“哼!”破解失败,这庆元却没有一丝愧色,仿佛刚才的炫耀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反唇相讥道:“纵然庆某没能达成约定,可并不意味着庆某输人一等,恰恰相反,正是庆某这镇妖符法,才完全激发了这诡异的黑水机关,庆某问心无愧!至于破解,别说是我等,就算是聚气九层的修士来了,一样没辙!依我看,唯有我师门中的拓海师叔到此,才能化解一二。”
“你敢?”雷音怒喝道:“你若胆敢擅自引人到此……”
“又怎样,难不成想动手?”庆元眉毛一挑,道:“庆某还没提几位认错蚀灵水、害得庆某符篆受损之事。阁下若想动手,庆某奉陪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