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可笑的悲伤，在风中，在雨中，在少年的吉他声中，一遍遍奏响。
一个声音顺着我的指间传入心中。
“我知道你，你在找人，找一个你为之痴狂的女人。我还知道你陷入过癫狂，并且将来某一天也会疯狂。我还知道你腹中有蛇，这些蛇迟早将你吃掉。”
“一棵树而已，会说话又怎样，会探知他人过往又怎么样，你永远只是一棵树。”它的话令我不满，我自然也不愿意给它好脸色，轻蔑它是最好的回击。
“你们便都是这样看我的，不管我做了多少事，在你们心目中，我依然是不值一提的树。当年这里发生过一场战争，一群恶人拿着刀和枪打算在这个村落作恶。是我用尽力气，请来怪风教训了那群恶人。这之后这里的人便将我奉做神明，每日带着香烛美食美酒来祭拜我。他们也会来这里将我未出身的孩子们，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种子，请去当作守护神。这里的人外出时，为了避免邪祟近身取命，总会带上几颗种子同行。”
“这不是挺好的吗，大家重视你。你哪里来的不满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人也在更新换代，后来的人逐渐开始不再拜祭我。还搬了凳子来这里聊天下棋喝酒赌博。”
我听她说到这里后久久不作声，便接过话来，“不拜祭你，这也没什么，你怎么就有了怨气呢？”
“一开始我确实有怨气，但是后来发现自己也挺喜欢和人们亲近的，大夏天的，我这棵大树提供的荫凉，能为人们带来的舒适我也很开心。但是我不高兴人们在这里喝酒，不喜欢人们喝醉了就吐我身上。从被吐酒后，事情开始变得恶劣起来。我不喜欢人们洗了各类的衣服后都挂在我身上，不喜欢男人们往我身上撒尿，不喜欢妇女们抱着自己的孩子往我身上撒尿。我也不喜欢人们用刀刻各种各样的字在我身上。”它说到此处，一阵强风吹过。
“唉，你确是挺惨的。如果是我被人这样对待，但凡有被这样对待的可能，我便早早将各种可能从源头消灭。”
“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没有资格同情我。”
“同情是一种情感，不是按有没有资格来被赋予的，你不懂，你作为一棵树是没有这种情感的。”
“这便是你们伤害我的理由，觉得我只是一棵树！但是我没有继续忍耐下去。在那天，有一个人，将我脱落的枝条拣去当柴火烧，还有一个女人将洗了的裤子挂在我身上，还有一个醉酒的男人吐了我一身，还有一个猥琐的男人尿了我一身，有一个蠢钝如猪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尿了我一身，那真是糟糕的一天，现在回想过来内心都充满了屈辱。在那糟糕的一天，我爆发了，我弄疯了这几个伤害我的人。这事传了出去，再没有人敢对我不敬。没有人将地上的我的枝条捡去当柴火，再也没有人敢吐我，也没有人敢用尿嗞我。人们都离我离得远远的。其他树木，都受到同样的糟糕待遇，只是它们太弱小，不像我这样强大，可以惩罚这类劣人。”
它有些哽咽了，我便等了几分钟，待它情绪平复后，我才悠悠地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其他树的遭遇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这之后，人们都怕了我，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没有人来找我。我不想承认，我确实感到了一种孤独，一种我不喜欢的孤独。终于，有一天，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一个少年背着一把吉他，坐在我脚下，靠在我身上，弹唱起来，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快地跳动，伴随着的她的歌声是那么的温柔，她的曲子充满了力量。可我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安与遭受的苦痛折磨。她是外来人，没有人告诉她不可以靠近我，我想就算有人告诉她不要这样做，她也不会听的。一来她追寻本心，我知道她喜欢我，对一棵树的欢喜是我能感受到的；二来她不信鬼神之灵异说法。”
“你也喜欢这个人吗？”
“她是那件事之后极少接触过我的人之一，我心疼她被人伤害，喜欢她的歌声，喜欢她靠着我弹吉他。我现在都能唱出她在这里唱过的歌。”
树唱起歌来，我沉浸在歌声里，这歌声和她的一模一样，泪水和鼻涕静静地流淌着。
树唱完后，开口说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并不是受了我的其他影响。你和她都是喜欢我的人。她是你喜欢的人，是你要找的人，对不对？”
我没有擦去涕泪，强力控制声音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比较平缓，“你说的人是森野吗？”
“她的歌声你都听不出来吗，刚刚那不是我唱的，是我记录下的声音。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名字只是她的一个代号而已，并不重要。我知道你要找她回来，我可以帮你。”
“你帮了我，我一定会回报你的。可是如果你帮了我，会导致你受到伤害的话，那我便不希望你帮助我。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些方法。我希望你能安然地活在世间！”
“八阳，我们都没有看错你。我有一事需要拜托你。下边那个捡麦子的孩子想拜托你照顾她。这个孩子，就是当年那个女人抱着尿我一身的孩子灵魂的转世。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初她是第一世做人，不懂怎么去爱，当时她很喜欢我，就选择尿我一身。我当时不知道，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在我的诅咒之下，当初那几个人都疯了，那些人的后代也逐渐疯癫最终几乎绝后，她是那群当事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仅存的后人，她是那个孩子的转世，可也是疯疯傻傻。我这些年一直照顾她，可就像你说的，我再厉害也只是一棵树，能力有限。你看她，脏兮兮的，一点没有女孩子该有的可爱，还带有一些疯癫。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照顾她，并教会她怎么做人。”
我有些犹豫，照顾一个孩子对我来说太难，“我不会照顾人，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人。”
“或许你可以送她去学校，给她买书，让她学感兴趣的东西，和明理善良的人相处。她一定会变成一个明理善良又有趣的人。”
“我，我没有自信做到那么好。学校放假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还有她的老师们我也不知道如何与那些人相处，她在学校里遇到不开心的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别担心，事情会解决的。那个弹吉他的少年也会喜欢这个小孩的，当时她对无家可归的犬只都非常好。”
“我做不到的事情，不能答应你，”
“这个孩子，你不照管的话她的处境会变得更糟糕，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了。”
“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做好的。”
“她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五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