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二月二十一号,我回来了。
这里的冬天提早好几个月结束,春天早早地来了。去往森野餐厅的小路上早已开满了鲜花,泥土、青草、森林和鲜花,以及她,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是如此的香甜。这是万年以来最美的味道。
找遍整个餐厅,都没有她的身影。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也许时间已经是下一个百年而非第二年。万年以来积攒的智慧和灵力被无力的悲伤打败,我低垂着头,坐在餐厅的门槛上。
许久,我才注意到有个人站在我面前,她朝我伸出手。
我的手颤抖地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拥抱住她。
她轻声问我:“怎么了?”
那一瞬间,我像是三岁的孩童,带着哭腔说:“森,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你了!”
她怔住了,而后轻轻安慰道:“没有那么快的,乖啦!而且,人生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分离,不可能会有人永远陪伴着你。你要学会一个人坚强独立生活,也要好好珍惜身边的其他人。”
”可是,那么多年了,我一直很孤独,因为你,我的世界才有了色彩。“
“八阳!”
“嗯?”
“人人生而孤独,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孤独的。”
“你也感到孤独吗?”
“是的,我也感到很孤独。这世间仿佛非常非常大,大到只有我一个人。”
“那我现在陪着你,你还觉得孤独吗。”
“孤独。”
“可是遇见你,我就不再孤独了。”
“八阳,你是不是喜欢我?”
“臭森,我喜欢你,对你表白很多次了。”
“别叫我臭森,我不喜欢。”
“死神死森野,我喜欢你。”
“死神,够霸气,我喜欢。”
“死神,呼叫死神,死神,我喜欢你。”我这万年老光棍没有别的台词,只会这几句最朴实无华的表白。
“别爱我,爱我没结果。做我的小狼狗,甜甜的恋爱没有,老娘只会虐狗。”
“森,欢迎你虐我这只汪汪。”
“你虐到我了,之前举了很久的手酸死了,现在被你勒得发麻。”
我赶紧放开她,迅速地从屋内搬出椅子,请她坐下,为她揉肩捶背,捏手。
“森,你这身衣服好奇怪,我没有见过。”
她噗嗤笑了,“你是哪里来的米虫啊,干活专用的衣服都没见过啊。”
“去干活啦!你现在肯定饿了,等着我煮饭给你吃。”
“好的。”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差不多,我不挑食。”
“那你不喜欢吃什么?”
“味道偏的怪的,嗯,有腥味的也不喜欢吃。”
“我知道了。能吃辣么?”
“一点点。”
“好的,森,等着我去给你做吧。”
到厨房后,我拿出冰箱的各种食材,用上万年来积累的厨艺,迅速地做了十几个菜。
饭菜摆上桌后,我去外面叫她吃饭。她睡着了。我轻轻唤她,她没有听见。我想她定然是太困了,便打算将她抱进屋去睡觉。我正要伸手,她便醒了。
进屋后,看到一桌子的菜,她惊叹道:“我生日和过年都没吃过这么丰盛。”
“以后,我下厨,保证顿顿丰盛。”
“吃不完,那得多浪费。我吃很少的。”
事实证明,她确实挺不能吃的,虽嘴上说着很香。她说她这次算是吃得最多的了。好在这些菜都只是在视觉上呈现出很多的样子,晚上再吃一次就可以吃完。不过,她的饭量,比初见时少了太多。
饭后小憩会儿后,她拉着我的手,朝山顶走去。
“啊,荷兰风车。这是你做的吗?”
“是啊,我做的,一个人。不过不是荷兰风车,是森式风车。”
“森,你好厉害!体力超群!我虽然去过荷兰,看过那里的风车,但是你这个是最令我震撼的。”
“我也想去荷兰,但是一直没去成。可惜我的力气不够,只能造一个。我多想,把周围的这七个小山峰上都立满风车。那一定会很美的。”
“嗯,会很美的。你怎么会想到造风车呢?”
“闭上眼睛,你能感受到风拂过面庞吗?就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我还活着,它是那么真实。我以往一直怀疑我是否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我是否是进入了另一个梦境,可这风吹来时,我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存在过,那么必然呼吸这世间的空气,那么不管这个人是存在还是消失了,空气中必然有那个人存在的痕迹。风会把那个人的所有过往告诉我,风会将思念的人的气息带到我的身边,会吹开花儿,吹落树叶,如果风足够大,也会吹动我的风车。”
“森,你在思念某个人吗?”
“我在想念原落和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听我外婆说,她很美。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身体上被鞭打的伤痕。她对我其实并不怎么亲,甚至有些冷漠。我一直是佣人带着,从两岁起,我便开始挨打之旅。那个人,周期性地打我和我妈妈。或是用鞭子,或是用高尔夫球杆,又或者是脚。我五岁那年,她因癌症住进了医院,我一直守在她身边,可没过几个月她便在医院跳楼自杀了。自那以后我便被送去了外婆那边抚养。再也没回过那个人的家,他家那边的亲戚都不认得我。”
“唉,好人命不长。我想你妈妈是爱你的吧。”
“我爷爷也死得早,他们家基因不好,我觉得那个人也会早死,我心里也这样希望。我妈她,不知道她爱不爱我。你说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也许有吧。嗯,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
“我死后,如果有机会一定问问她,爱不爱我,为什么不带我逃走。”
“以后,让我来爱你。”
“我很难追的,礼物需挑最贵,劝你知难而退。”
“我有很多钱,多贵的礼物都买得起。”
“不说这些了,躺在这片草地中,感受泥土、青草、小花还有风的协奏吧。”
我们双手枕头躺在草地上,惬意地看云卷云舒。
时间不早,起身时,我发现了她手臂处的淤青。“森,你这手怎么受伤了?”
“哪里?”
我指着那处淤青,“喏,这里。”
“害,不止这里有,我身上其他地方也有。”她撩起裤腿给我指了指。
“这是胎记?还是造风车的工伤?”
“不是胎记。造风车可一点没磕到。好奇怪,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森,你听说过鬼打人吗?据说人在睡梦中若是与鬼起冲突,会被鬼打的。被鬼打过后,身体就会出现淤青。”
“你这是迷信。”
“森,我给你讲个真人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