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李恪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锐利的鹰眸盯着蔺大夫,似乎想从蔺大夫古井无波似的脸色中窥出一丝究竟。
许久,蔺大夫长吁一口气,手指从静姝雪白的皓腕上移开,起身走到随身携带的木质药箱边,打开药箱,取出一块方正洁白的锦帕缓缓擦拭双手。
李恪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蔺大夫身边,心里火急火燎,恨不得能有什么法子立即让静姝苏醒过来,再看蔺大夫神色安然,似有云淡风轻的意思,心里举棋不定,耐着性子,拱手恭敬道:
“静姝突然晕倒,不知是否是旧病又复发的缘故?”
蔺大夫手头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的出声重复,道:
“旧病?”
顺着李恪的方向看过去,蔺大夫瞧见采薇眼中的焦急与担忧,心中了然,随即一笑,捋着花白的胡须,道:
“旧疾虽说顽劣,无法根除,可这么些年都按时用药,倒也再不容易复发,今日只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兼之心绪不宁,思虑甚重,用些宁心安神的方子,再好生休息半个时辰,自然会苏醒过来。”
李恪听说旧疾顽劣时候,禁不住的心惊肉跳,正要出声打断,却听到蔺大夫说并非旧疾复发,一下子把悬着的心放下,方才时候恨不能立即差人进宫里去把最好的太医都请出来给静姝诊治,也顾不得什么掩人耳目的话儿了,如今这般光景,委实是好。
“那就有劳蔺大夫给静姝开方子取药了。”
李恪欣喜若狂,连声音中也带着轻快的愉悦不加掩饰。
蔺大夫恍若不觉,依旧是寻常淡淡口吻:
“既然是高府里的人,原本也是老朽责任所在。”
晕眩之症是什么,李恪心里很清楚,听采薇说静姝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就算是九天神仙大抵也没什么法子能断了根的,太极宫里的御医,各个鼓吹国手仁心,可当真要说把这晕眩之症控制不发的,估摸着也没有几人。面前这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却能替静姝控制住病情数年不发,着实也是个中高手。
大抵这世上总有这么些能人,不显山不露水,甘心埋名在乡野,造福一方百姓,铅华洗尽,不慕名利。
“先生大才,高府中有先生在,想来必能保身体康健,安稳无虞。”
李恪想不明白,在长安城中,高家不算是最显贵的,却也不是最平凡的,同列的如杜如晦杜家,房玄龄房家,何以偏偏只有高家能吸引蔺大夫从长安到益州,再从益州到长安。
没有参天的梧桐,引不来栖息的凤凰,李恪如是想。
正对着蔺大夫的眼眸,在李恪提到高府时候,蔺大夫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哀伤,稍纵即逝,等李恪再想细细追究的时候,已经恢复似寻常的风轻云淡,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哀伤,李恪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蔺大夫启唇,似乎是说者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儿似的。说罢抿紧嘴唇,似乎再不想多提。李恪也没有追问的心思,这世上人人都有隐藏在心底不愿与旁人分享的秘密,就算不知,也当尊重。
蔺大夫收拾好药箱,提起布带挂在肩头,朝着李恪拱手,道:
“蜀王殿下,老朽先去抓药,熬好了差人送来。”
李恪拱手还礼道了声多谢,回头吩咐了潇湘子送蔺大夫出去,蔺大夫走了两步,靠近门边时候,似乎下了决心一般,回头朝着李恪道:
“既然殿下预备对外说高小姐在长乐公主府,依着老朽之见还是当送小姐过去,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说罢,深看了李恪一眼,转身离开,留李恪一个人待冷在原地。
李恪尚未回过神来,采薇品出了蔺大夫话里的意思,虽不知蔺大夫是如何知道李恪预备把静姝留在蜀王府的,却也深知蔺大夫的话不无道理,看着李恪,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李恪回身,踱步到床边,在静姝身侧坐下,心中天人交战,送静姝到公主府,他舍不得,何况静姝如今身子这般柔弱,叫他怎么能放心得下;留静姝在王府,他们都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这府里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如何又能够确定能隐瞒得住?
“殿下,求您送我阿姐去公主府吧。”
采薇看到李恪眼中的犹豫,上前两步缓缓跪下身子。她深知只有公主府,才是对静姝而言最好的去处,高府里如今因为尉迟氏病重,一应琐事都由鲜于氏照应着,可鲜于氏到底年岁大了,好些事情力不从心,这时候若是叫他们瞧见静姝这般光景,只怕更是伤心担忧,至于这蜀王府,也并非适合常住的地方。
李恪声音沙哑,嘴角上下牵扯几回,问道:
“你也觉得静姝该去公主府?”
采薇郑重点头,眼睛直视着李恪,没有半点躲闪。
须臾,李恪颓然应下,道:
“既然这样是对她好,那等静姝醒了,本王就送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