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便有人来报,“那梁国来的奸细死了。”
我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落在敌人手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就算我放她走,凤雍那种疑心的人也不会留她。左右不过是个死,可惜了一个美人儿了。
但我刻意露出一丝惊讶。
“怎么回事?”
“这……”来人显然也不了解情况。
“叫孙俊良来。”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怎么手底下能用的不过孙俊良一个人?明明都把他派到吕将军那里了。
得物色几个好用的人了。我暗想。
“将军。”孙俊良拱手,我叫他来,很明显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我很恼火,孙俊良也知道我这里没有可用的人。
“去查。”我不耐烦地挥手。是我命人杀了她,谁知钱裕正好在场。正好借题发挥一下,就是委屈了那小少爷了。
“是。”孙俊良意会。聪明人都知道是我下的手。毕竟很少有人有肚量容一个奸细在眼皮子底下猖狂。
很快事情就办妥了。
虽然心里已有所计较,跨入牢门的时候还是有一丝恍惚。
那时候我们还是两个孩子,也曾来过这个地牢。
我记得当初陪伴他长大的奶娘要刺杀他父亲,当然没刺杀成——被长长的钉子钉在墙上,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一动就会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在地牢里回荡。她蒙头垢面地垂着头,垂着眼,浑身散发着死气。
见到钱裕来,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虚弱却温柔地笑了,看得出她很痛苦。“好孩子,奶娘做错了事情,本就应该受罚的,你不必替我难过……我的命不值钱的。”
钱裕颤抖着,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很差异,他奶娘差点杀了他父亲,钱裕做什么还来看她。
“大家的命都一样宝贵。”钱裕哆哆嗦嗦地说。
钱裕轻声问,“你后悔吗?”
奶娘摇头,随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摇晃,还可以看出那张沾了血的脸很美。到了此刻,她都是美的。
美人总是令人心生怜爱。
奶娘请求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是求得一死。
于是我从袖子里挥出一枚银针。
上面有漂亮的花纹,那是她从前送给我的。她爱美,所以她的东西都是极精致的。
那枚银针钉在她细瘦的脖子上,也是极美的。
钱裕看到了奶娘眼中的谢意,转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比我理智。”
我诧异地问,“你不怪我?”
“她活着才是生不如死,只是我下不去手。”
钱裕虽然看起来很散漫,但心很软,我在心里想。
钱裕被五花大绑地丢在牢里,看起来狼狈极了。
想到这个一向养尊处优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些日子如此灰头土脸,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完以后又有一点难过。
钱裕脸憋得通红,“有什么好笑的,快放开我。”
我摇摇头,搬了把椅子坐下,正色道:“那可不行,我还没有审你。”
“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也想知道。”钱裕嗤笑一声。
突然我就觉得很没意思,他想留在军营,那便在吧。把最后不多的几个对我好的人推开,想想我也太可悲了。
我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放了他吧,那奸细是自杀。”
有人好奇地问,“将军怎么知道?”
“我信他。”我不假思索地说。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止住脚步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刘梓。”
刘子?这名字起得倒是很随意,多半是贫苦人家出身。
“像你胆子这么大的人不多见,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是。”听起来他还挺高兴。
不知如果他知道我在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他还高兴得起来吗?
我摇摇头。
其实我也没说错,我确实信他,就算人不是我命人解决掉的。
信任一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了呢?我冷笑一声。
“将军,军师要见您。”孙俊良悄无声息地出现。
“让他等着。”我揉了揉眉心,凤雍太子动作可真快,果然最好使的威胁就是捏着他的命。
就算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是惜自己的命的。
“刘子。”
我注意到他有一双很美的凤眼。
“把这个吃了。”我丢给他一颗丹药。
刘梓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见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就不怕我给他的是毒药?
刘梓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低声解释道,“碌碌无为的一生比死更可怕。”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人野心不小。不过,若能妥善利用倒也不错。有野心,有欲望才更好掌控。只要给他想要的,各取所需也不错。
手臂一痛,刘梓撸起袖子,那里浮现出一个繁复奇怪的图案,又很快消失了。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
我点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口气老成,“刘参军。”
刘梓欣喜地道,“属下在!”
想了想,我随手丢给他一枚小小的雕刻精美的兵符。有时候,用人就是一场赌博,希望我赌对了才好。
刘梓惊喜非常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都开始颤抖,好像那玩意很重似的,道了谢。
对于那种欢喜得有点扭曲的表情我一点都不意外,这年头,有谁会不喜欢权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