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之后,眼前突然一片光明。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真是让人不愿再经历一次。
我赶紧低下头检查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是不是还完好无损。
就在我发现一件令人惊骇的事情时,我听见钱裕饶有趣味地打量我,不咸不淡地说,“不知萧将军的妹妹萧小姐是不是也这般美丽动人。”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身上是一件水蓝色的新裙子——那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一件衣裙,只是好久都没有机会再穿。
一瞬间我都忘了自己是谁。
“还真变成个女人了?”钱裕嗤笑一声,“你看看我们在哪?”
我定了定神,尽量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再转头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集市——没有了顾衍,没有了狭窄逼仄的“小黑屋”。天地又开敞了。
周围开始嘈杂起来。
我觉得这种嘈杂声很熟悉,每一个声音交叠起来汇合而成的,仔细去听时却分辨不出其中的任何一种声音。
我去看街上人的脸,他们都长差不多的样子,是那种让人转头就会忘记的平淡。
这很不正常。
钱裕抱着手臂看着我。我注意到他也穿了一件蓝色的长衫,在周围人们灰色的衣服中很显眼。
我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论男女,大家都穿着几乎相同的衣服。
怔愣间有个人和我擦肩而过,碰了我的肩膀一下,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张脸竟然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没等我想起来,我发现街上所有的脸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极力抑制自己的惊恐。
转过头我以为会在钱裕脸上看到惊恐的神色,却没有,他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吃惊地发现,周围那些人只能看到我,碰到我,而钱裕像一个幻影一样,可以直接穿过。
我走过去,惊异地挥了挥手,发现,我也可以触碰到钱裕。
于是我悄悄松了口气。
钱裕吐字清晰地说,“我们是来到了寻隐之梦。”
“没想到,狼血印在你手里。”
他提醒了我,狼血印有这种能力,可以进入别人的梦。
我顿时很迷惑,顾衍知道狼血印还在我身上?那他要凤雍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真的是为了擒他来陪那个叫锦衣的女子?
钱裕有些恍惚地说,“我现在好像明白萧娅珀儿时说的那些话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接道,“什么话?”
钱裕轻声道,“她说:我是谁与我的性别无关,就算我不是女儿身,我也是萧娅珀。”
我像被一道雷击中了,那么久远的话,他竟然还记得。
钱裕也没有嘲笑我的失态,也许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看着我,好像一副很怀念的样子,“在梦里,你只是你而已,无关性别。”
我觉得此时应当说点什么,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你怎么还是男的?”
钱裕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因为我恰好是男的啊。”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做梦的人或许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怎么来编排我们的性别?
想到“我们”,我心里微动。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我注意到街上的一切都在变,就连我们身上的衣服也在变。我担心脚下的路也是不稳定的,万一变出个大坑来不就糟了?
“无论如何,找到做梦者再说吧。”
我想,顾衍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方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死了对他没什么好处。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要怎么找?”我顺着他的话问。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让我惊奇的是,我以为他会嘲讽我一句,“你不是将军吗”,谁知钱裕温和地笑了笑,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眉目间有一点迷离,语气也很温柔,“好好想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内心震动。定了定心神,确定了一下方向,我看了他一眼,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可以明显地发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稳定了许多。这证明我是对的。
虽然现在一切真相还是隐藏在重重迷雾中,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我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看钱裕,这个细皮嫩肉的贵公子从容地跟在我身边,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我似乎低估他了。
注意到我的眼神,钱裕懒懒地挑了挑眉,那慵懒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在自己家院子里散步。
见他这么从容,我提着的心又往下放了放。
“我的命如今就捏在萧将军手里了,你可要对我负责。”钱裕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自己听着都尴尬。说得好像我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钱裕突然正色,少见的严肃。
我四下看了看,也惊呆了——就那么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人声嘈杂都没有了,世界一片寂静。
周围的一切太熟悉了,熟悉得让我感到害怕。
这里是皇宫。
做梦者是宫里的人。
我想起顾衍是一个太监的事实,他对皇宫最熟悉。然而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他还清醒着……
我立刻想到做梦的人是他身边那个美丽的女子,她总是沉睡不醒。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思索了一阵。
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句,“锦衣。”
我注意到在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几秒钟。
旁边有一个端着盘子的宫女走过,她的背影好像有一点迷茫,但很快走掉了。
我看了钱裕一眼,他正摆弄自己腰间的玉佩。
“想明白了?”他抬头问我。
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觉得钱裕长得好生俊俏。我向来不在意皮相,也一直知道他生得很好,却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他。十六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象牙白的皮肤隐隐透着红润。那双眼睛大而清澈,当他闲闲地看过来时,世界静得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将军要看到什么时候?”钱裕还是那副闲闲的样子,耳朵却悄悄红了。
我几乎是呢喃地说,“我好像中毒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梦呢?迷离,又清晰。做梦的人在被什么困扰着呢?宁愿沉睡也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