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将军,你来啦!”红儿红光满面地迎上来。
关将军显得有些意外,“是红儿啊。”
“我这就去喊殿下。”红儿说着就要跑开。
“等等,殿下还睡着?”
“嗯。昨天海岸又起大风,你没听说吗?殿下整晚没合眼,这会儿正打盹儿呢。我去叫他。”
“还是算了,殿下太辛苦了,身体又不好。”
“哎呦,啧啧啧,连你都懂的心疼殿下了?娘娘和殿下恩爱还不够酸的?连你也要掺和进来。”
关将军笑道:“这丫头,又说疯话。”
“真的不用叫他?”
“不用不用,没要紧事。”
“那还值得你亲自来?”
“呃……想来看看他。”
“那好吧,我先走了。”满腹狐疑的红儿顾自离开。
关将军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转身离去。可他还没走几步,一个声音从身后叫住他——
“这不是关将军吗?”
关将军见是康秋棠,忙俯身行礼,“末将见过世子妃娘娘。”
“免了吧。不巧啊将军,殿下刚刚睡着。”
“听红儿说他一宿没睡。”
“是啊。上次的海难才刚安顿好,昨晚又起大风,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看您气色不好,是整晚都陪着殿下吧。”
秋棠慵懒地笑笑。
“得亏有您照顾他。红儿那丫头,实在淘气,让人放心不下。”
秋棠说:“你等着,我去叫他。”
“呃,不必不必。”
“怎么?”
“让殿下歇歇吧。”
“你还不了解他?误了事,要发脾气的。”
“娘娘……”
秋棠见他似难言之隐,便走近半步,关切道:“将军,但讲无妨。”
“上次说要专程拜访您,但一直脱不开身,怕失信于您。今天得空,就来了。”
秋棠闻言,呵呵直笑,“你这人,真是有趣。我只当是客套话,你怎生如此较真。”
关将军说:“您不是说过,‘军中无戏言’嘛。”
秋棠说:“关将军,您的心意,我明白。现在请您去忙吧,海岸已经够让殿下头疼了,关外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关将军看着她的眼,郑重地点点头。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珠钗,秋棠定睛看时,原来是当日在餐馆抵了账的,一时无言以对。关将军说:“娘娘,末将给您赎回来了。”
秋棠缓缓将它接过,“我要去看大王了。”
“娘娘请便。”
这时,伴着一阵铁蹄踢踏声,一匹战马闯入宅门,横穿庭院,满院树木的枝叶仿佛都在因它的到来而颤抖不已。驾驭着它的,正是额角有好大一块红色胎记的赤伯。一粒粒沉甸甸的汗珠接连从他的额角滚落。他还来不及下马,说:“将军,斥候来报,一线天外发现敌情,敌军在八万以上。”
关将军说:“走,见殿下去。”
赤伯这才滚鞍下马,把缰绳丢给闻声赶来的仆役,跑着追上来。
关将军突然停住,对赤伯说:“你自己去吧,我得赶紧回去。”说着夺过仆役手中的缰绳。他一路快马加鞭,直奔涯角关而去。副将罗泉在将军府门口迎上他,说:“将军,这一支蛮军有十万之众,行军缓慢,奏乐而行。”说话间,两人到达作战厅,罗泉指点着地图,说:“在这儿。”
关将军下令道:“加派斥候,随时掌握敌军动向;传令全军,整装待命;着赵庄领轻骑三千、重骑六千,田惜晨率步卒一万,出一线天就近扎营。”
罗泉问:“那是否闭关?”
“不,涯角关一切照旧。”
“是。”
“还有,取我披挂来。”
赤伯回来时,全副武装的关将军正冲着地图发呆。他见了赤伯,问:“殿下怎么说?”
“他要你妥善部署。敌情明晰后再去见他。”
接下来的两天,斥候频频来报——蛮军白天行军奇缓,入夜则用红布装点帐篷,篝火四起,奏乐取乐。关将军于是召集诸将,说:“蛮军的情形大家都了解了。诸位有什么看法?”
侍立在他身旁的罗泉说:“蛮军就要到达闽陵,上千百姓已经逃进城来,还没有完全安置。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我们消极避战。”
关将军问:“那你呢,你也觉得我们这是消极避战?”
罗泉说:“就算蛮军攻不破一线天,固守还是十分被动……”
“正应固守,以逸待劳。”坐在左侧末席的崔琦英打断罗泉。崔琦英年仅十七岁,形容俊美,身着稀有的鎏金鱼鳞甲,现任骠姚校尉。他说:“敌人千里用兵,粮饷难继,待其疲敝之时,以精骑两万出小滦岭袭击其后,再使一军自一线天杀出,蛮军必定溃败。”
罗泉说:“若要固守一线天,非坚壁清野不可,否则闽陵一带上万顷梯田正好供蛮人以战养战。果真如此,那一带的数万客家人如何安置?”
崔琦英说:“那依罗将军所言,我们就应当立即出兵,拒蛮军于闽陵之外喽?”
“那又有何不可?”罗泉转向关将军,“将军,闽陵是蛮军所途径的第一道险要,我们绝不能直接放弃。”
这时,坐在右首的田惜晨接过话头:“罗将军,闽陵并非蛮军必经之路。若要起到你想要的防守效果,至少需要步卒七万分守午阳谷、金溪和青礞山。但这已经是我们的多半步卒,如若出兵,涯角关则兵力空虚。”
罗泉说:“蛮族兵力不过十五万。他们凭五万兵马,威胁不了涯角关。”
大都督聂拂尘坐在对席。他一身黑甲,年不过五十,两鬓已然斑白。这时他说:“十五万,那是三年前了。这一次蛮军有备而来,不可小觑。惜晨所言不无道理,但一味固守一线天也绝不可行,容这样一只强大的有生力量自由活动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南可分兵涯角关,北可偷袭小滦岭。一旦他们再经营起大西南来,这十万兵马就不再是一只孤军。那时蛮人不但对我锦南形成钳击之势,对中原也会形成威胁。”
罗泉顿时两眼放光,对关将军说:“末将正有此意。”
崔琦英冷笑道:“大都督果然是社稷之臣,自家不保也不忘拱卫中原。人家可是成天想着裁你的军呐。”
聂拂尘正色道:“你这孩子,着实该打!裁军之事,定是冯锷捣鬼,圣上岂会自断臂膀。”
田惜晨问关将军:“将军,此事殿下怎么说?”
“他只说要我们安心练兵,朝廷那边他来应付。”
这时,沉默已久的赵庄终于开口。他现任骠骑将军,身着精简银甲一对颀长的臂膀格外醒目,“将军,练兵已久,方今正是用兵之时。蛮军办喜事不过是疑兵之计。我们派出精骑沿途袭扰,定教他原形毕露。”
关将军点点头:“给你加派轻重骑兵各三千,具体战术你召集部将自行定夺。田惜晨率现有部作为赵庄声援。其余全军,随时准备出涯角关决战。”
“决战”二字落点,帐中诸将面面相觑。关将军接着说:“这一支蛮军,佯攻而已,他们的主攻方向,仍是涯角关。只是这一支佯攻部队似假亦真,虽不死战,却足以敲山震虎。”
崔琦英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一线天极是易守难攻,他们若要得手,要么用更多的兵马,要么隐秘疾进,突然袭击。他们既然只有十万,想必原定战略是要疾进的,但发现我们有所戒备后,临时改变了策略。他们接下来具体的打法,我现在还说不好,但以轻兵袭扰,让他们不能自如地施展战术,总不会错的。还有问题吗?”
帐下沉默着。
关将军接着说:“赵庄,已经没有更多的骑兵可以给你,但你必须打出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还有田惜晨,你们两个即刻归营。”
“是。”二人同声道。
“等一等,”崔琦英对关将军说,“将军,让我也随赵将军去吧。”
“你?”关将军与赵庄互递眼色。
关将军摇摇头。
崔琦英说:“轻兵奔袭,正是末将所长啊!”
关将军说:“赵将军此行,难在进退有法。而你一贯鲁莽行事。”
崔琦英顿时涨红了脸,“末将愿立军令状,如有半点违抗军令之举,军法从事!”
关将军说:“琦英,只会杀人的是匹夫。这一场恶战必然旷日持久,我希望经历了这些之后我可以放心地对你委以重任,而不是真的以军法处置你。”
“末将——明白!”
关将军点点头,赵、田、崔三人于是告退。
罗泉说:“将军,你调走赵、田两支精锐,正面战场着实吃力。”
关将军说:“我们不必死战,只需要打出气势来,为琦英争取空间。”
一语落点,罗泉不知所以,聂拂尘锁眉沉思。
“二位请看。”关将军说着抽出长剑指点着身后墙上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