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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下)

康秦漫步在村子里。村子中央相对独立的一大一小两个寨子比周围的寨子都大得多,较小的那一个有许多村民在进进出出,康秦于是好奇地走了进去,只见一路上被抬着的那数十个人躺在竹榻上,其中几个在痛苦地呻吟,几个村民在一旁不住地劝慰。

突然,寨子的一边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康秦循声跑去,只见一个比自己略长几岁的男孩正俯身给一个伤员腹部的伤口上药。伤员被死死地捆在竹榻上,那个男孩用一个细小的药匙从一个白瓷瓶里舀出一点点灰色粉末,然后从伤口边缘不同的位置撒下去。涕泗横流的伤员开始吼胡话,他的父亲紧握着儿子苍白的手,老泪纵横。而那个男孩始终是漠然的,这时他说了句,好了,别着水,就捏着小药瓶走向了下一个伤员,那个伤员仿佛看到了恶魔,颤抖着往竹榻远离男孩的那一侧使劲缩,口中念念有词:“求求你,别,别……”男孩说:“我不是早让你们捆住他吗?”一旁上了年纪的三个村民于是立刻动手。他的伤在大腿上,行动极其困难,所以很快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男孩把药匙伸进药瓶,可怜的伤员便破口大骂:“小杂种,有本事一刀剁了老子,来个痛快。杂种,来呀!”男孩默默地将粉末撒进伤口,伤员一瞪眼,昏了过去。由于伤口较长,男孩于是又动手缝合,康秦看了觉得恶心,便转身想要离开。这时他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捧着个青色的瓷瓶朝自己走来,说:“哥,你看大姥姥给我们什么了。”

康秦困惑地打量着她。

她与康秦擦肩而过,冲那个男孩的后背说:“哥,你看。”

“我忙着呢。”

“就看一眼嘛。”

男孩只是专心引线。

她等了好一会儿,自觉没趣,于是把瓷瓶放在一张方桌上,快步离去。

康秦跟着她出了门,“哎”一声叫住她。

她回转身,问:“你是什么人?”

“你那个瓷瓶是我家的。我妈把它摆在大堂里插花用。”

“莫名其妙。”她说着白了他一眼,转身朝大江走去。她发觉康秦在后跟随,便加快步伐。到了江边,又朝上游跑去。他们穿过丢弃在岸上的种种杂物,主干道上的喧哗渐渐微弱,等他们又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到达山脚下,就只能听见哗哗水声、啾啾鸟鸣和自己的呼吸。气喘吁吁的康秦以为路到了尽头,然而她已经飞快地爬上了前面的小山坡。等到他终于登上坡顶,放眼一望,那个女孩正奔跑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广阔的青草地上,不远的前方,是炫烂的无边花海。

康秦愣了一下,大喊:“哎——等等我!”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慢下来。

康秦连忙溜下山坡。远远的,他看见那个女孩在花丛中停下脚步,便不再着急,轻轻走到她身边。她则自顾采着花,毫不理睬他。康秦静静地跟随,发现每一种花她只采两枝,便跑到远处采来两枝她没有的,递到她面前,然而她对之视若无睹,跑开又蹲下,站起又跑开。于是,康秦悄悄绕到她身后,趁其不备一把夺走她手中的花,她登时怒目相向,喝道:“你干嘛!”

康秦冲她扮了个鬼脸。她扑上去,康秦转身就跑。他感觉那个女孩近在咫尺,便奋力飞奔,然而她的脚步声却始终保持着和自己一臂之遥的距离。几近呕血的康秦鼓起勇气回头一瞧,果然,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自己,但她只是自如地跑着,面不改色,呼吸平稳,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嘲笑。康秦终于两腿一软栽倒在地,拼命地喘息,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天色似乎突然暗了下来,康秦睁开眼睛,发现世界被那个女孩倒着的脸填满。

“你怎么不跑啦?”她微笑着。

康秦端详着她黑亮的大眼睛、俏皮的虎牙和酒窝,呼吸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什么也没说。

她拍拍他的脸颊,“快起来吧。”

康秦捡起散落的花枝。

两人并肩走在花海中,那个女孩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我叫康秦,从……”他脱口而出,但立刻后悔。

“哪里?你倒是说呀。”

康秦停下脚步,直视着她,小声说:“我姐姐不让我把自己的名字和家乡告诉陌生人。可我今天告诉你了,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她点点头。

“我家在西平城。姥姥们叫我丢丢。”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嘛……说来话长。你叫什么?”

“韩晓鹊。”

“你哥哥呢?”

“韩福生。”

“福生。他好像很凶。”

“不是凶,是呆。他呀,除了采药、做药、看医书,什么也不懂。你不问他话他就一声不吭,你揍他一通他也只会白你一眼。你说他呆不呆?”

康秦犹豫地点点头。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沉默着,散漫的脚步未曾停歇。他们翻过好几座小丘,小丘之后还是花。碧绿的江水好像是从天上流淌下来。日头西垂之时,他们终于在山丘上停下,看见夕阳点燃了脚下的花海和头顶翻腾着的云海,大江宛若流动的岩浆。天边放射着耀眼的红光,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康秦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朝向那殷红的残阳。

晓鹊看了,咯咯笑着,说:“怎么样,美不美?”

康秦仿佛没有听到。两人静静地欣赏着日落。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康秦才回过神,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说:“真美。”

她又笑起来。

这时,韩晓鹊突然警觉地望向康秦身后,康秦见状转身,只见数十个小小的火星沿着大江溯流而上。

“糟啦!”晓鹊说,“他们是来找我们的。”

康秦说:“那才好呢,省得咱俩摸黑走那么远的路。”

“你不知道,村里有规矩,所有人日落以前必须回村,否则大姥姥会发动全村人出来找。找回去,就要受罚。”

“怎么罚?”

“跪一夜。”

“你们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规矩?在我们西平城,到了深夜城外还有许多做生意的。孩子们走街串巷,上山下河,彻底不归。”

晓鹊听得出神,“真好啊,我早想出去看看了,可姥姥们总嫌我小,每次都不带我出去。”

“等我救出了姐姐,就带你们两个回西平……嗯……我们回去看看就好,不能留下。”

“为什么?那不是你家嘛。”

康秦叹了口气。

“跟我来。”晓鹊说着牵着他走下山丘。

康秦说:“我们怎么办?”

“有一条进村的小路,只有我知道。以前我就靠它逃过一劫——你刚才说救姐姐,是怎么回事?”

“姐姐是我最亲的人。我爹逼她出嫁,我就要救她。”

“哦。那你姐姐嫁到哪里去了?”

“她只告诉我在很往南的地方。”

“有多往南?在江南吗?”

“江南?”

“对啊,就是大江南边呗。那里都是乌大王的地盘,我们经常买他的盐和铁。”

“江南……乌大王……”康秦侧目南望,江面上波光粼粼,对岸是无边的黑暗。

两人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行走在浩瀚星海之下。阵阵夜风吹得他们直打冷战。野草间无数小昆虫尽情腾跃欢唱。靠近大江的地方数十点忽明忽暗的火花彼此渐行渐远,沙哑的喊声从那边传来:“晓鹊!丢丢!”

晓鹊说:“真是对不住他们。两年前的一天,他们就这样找我到天亮。”

康秦说:“都怪我太贪玩儿——要不我们过去吧。”

晓鹊停下来,思忖了一下,说:“还是算了,我们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晚回去,好不好?”

康秦点点头。

两人又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山脚下。晓鹊又领着康秦沿着山缘走了一阵,说:“到了。这儿是最好爬的,不算陡,垫脚又多。别愣着了,快上吧。”

康秦仰望阴森森的山体,“有多高啊?”

“比大寨略高一点。”

“骗人。”

“我们不用爬到顶的。你上去就知道了。别怕,相信我。”晓鹊说着爬上山体,康秦只好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凸出的山岩硌得他关节生疼。

“晓鹊!丢丢!”村民们的喊声从远远地传来,每一声的声源也相距很远。

刚到半山腰,晓鹊开始横向向左移动。康秦看到他们所在的山体与另一座高山前后相错,中间只留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晓鹊已然消失在缝隙间的黑暗中。

康秦慢慢靠近山缝。原来两座山体的下半部分浑然一体,所以山缝下端可供人站立。当康秦站到那里时,晓鹊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可不敢往里走一走啊,不然要掉下去。接着顺着山坡往左爬。”

山缝起初很窄,岩石磨擦着他们的后背。后来坡面越来越缓,山缝越来越宽,前方也更加明亮。终于,他们到达了山的背面,那里平缓得不必攀爬。山坡下,是一条狭长约谷地,谷中长满参天大树。

康秦问:“树林里会不会很危险?”

晓鹊说:“会。我们不能进去。我们沿着一侧的山坡走。”

凉风从山坡上吹下来,脚下青暗交错的长河波动不已,令人心胸舒畅。

晓鹊说:“带你去看看我的父母吧,你敢吗?”

康秦笑道:“有什么不敢?以后我还要经常去你家找你玩儿呢。”

晓鹊亦笑道:“你来我家是见不到我父母的,他们十多年前就埋在这附近了。”

康秦沉默着,侧眼看她。

“在我记事前,父母就没了,是哥哥把我养大的。”

“哦……那他们是怎么……”康秦自知失言,于是把后两个字咽了下去。

“被人杀了。”晓鹊的语气极其悲伤。

“对不起。”

“没事儿。”她笑着摇摇头,“我早就习惯了。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是哥哥用泥巴捏出来的。”

晓鹊停下脚步。稍微往上的山坡上立着一座青石墓碑。她上去拔掉周边新生的杂草。康秦在旁帮忙,只见上书——

父韩维安

母赵莲

之墓

走完山谷,晓鹊又带着康秦在山间小道几经辗转,终于回到村子。村里静悄悄的,一片黑暗。酒肉的香气清晰可闻。两人屏住呼吸轻快地在村中穿行,到了一个寨子,晓鹊推开门,两人闪进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晓鹊打开窗子,月光洒进来,照亮了窗前桌上的油灯和燧石。

“大家问起时,就说我们一直在地窖里捉虫子,听到没有?”晓鹊说着敲石点灯。

灯亮了,晓鹊关了窗子,端着灯转过身来,屋子顿时被温暖的光光笼罩。

晓鹊一声尖叫,灯险些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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