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和殿中。
见徽音回来,薛连衡的神色总算是和缓了几分。
“刚才……”徽音坐了下来,低下头刚想解释些什么,薛连衡却打断了她。
他轻轻地凑到徽音身边,在她的耳边柔声细语地问:“酒水可有洒到身上吗?”
“没有……”徽音轻轻地道。
薛连衡靠的那样近,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就在她的耳边,惹得她的耳垂一阵阵的痒。徽音忍不住躲了躲,薛连衡却顺势一把抱住了她,“小心些,别摔了。”
“郡王。”徽音不得不出声制止他。
“怎么了,”薛连衡懒洋洋地笑道,“你不是没有喝酒吗?怎么耳朵这么红?”
从远处看过来,薛连衡就像靠在徽音脸颊边上,已经亲上去了似的。
而其他人都低声说着话,没有注意这边,可是太子刚刚回到殿中,四下一望,就瞧见了这边的情状。
太子轻声笑道:“清河郡王和王妃真是感情甚笃,宛若一双璧人啊。”
薛连衡抬眼看了看太子,干脆就直接凑过去亲了亲徽音的耳朵,这才笑着坐直了身子,对太子道:“情之所至,在所难免。”薛连衡说着,忽然转头看向了顾良媛,“顾良媛,你说是不是?”
“是啊。”顾良媛笑笑,姿态柔媚至极,“清河郡王与王妃新婚燕尔,自然是格外的恩爱。”
经过这几句调笑之言,殿中的气氛总算是又热闹起来,太子继续传了歌舞,一直到入了夜,众人才纷纷散了。
初夏的夜晚还是微微有着春日里的凉意,不似白日里那么热融融的,晚风吹拂,分外舒适。
薛连衡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和他当日前往西楚那时一般,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姿态风雅无双。
徽音想起他在殿上的举动,当时就有些恼怒,又不好发作。此刻想说些什么,又想起今日与太子私下见面,竟然有了心虚的感觉,不好意思去责怪薛连衡。
轿子停在王府门口,徽音随着薛连衡走进府中。想来觉得自己不说什么,反倒更有了做贼心虚之嫌,不由地就开了口。
“薛连衡。”徽音叫住了他。
“嗯?”薛连衡回过头来。
徽音面带愠色地问:“你今天在宜和殿上是什么意思?”
薛连衡淡淡地道:“怎么,本王亲近自己的王妃,有什么问题吗?”
“你明明知道,我嫁给你是两国的联姻,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徽音道,不管薛连衡的脸色一变,她接着道,“你要在人前做出相敬如宾的模样,我也配合你了。薛连衡,我自认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你又何必故意做出那副恩爱的样子,来戏弄我。”
“我……”薛连衡想说什么,后来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良久,他才道:“我没有想要戏弄你,只是,满帝京传的风言风语的……”
“什么风言风语?”徽音蓦地打断了他,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唐突,她懊恼地转过头去。
薛连衡却道:“没什么,是我对不住你。”
他说完,就走回了自己的涵青馆。
明明应该是自己在质问,弄成这样反倒让徽音觉得是不是哪里又亏欠了薛连衡。她闷闷地回到明瑟楼,坐了一会,还是问起了合欢:“王府外头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还能怎么说呀,”合欢笑着宽慰她,“不就是说公主您一手箜篌、曲声绝妙,容貌亦是美艳无双,清河郡王又是一表人才,说你们有多么多么的相配。”
“美艳?”徽音摇了摇头,“他们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
“他们这不是没有见过公主吗?”合欢道,“在人们的脑子里,善奏曲,又能引得郡王倾心的,那必然是美艳至极的了。”
徽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已经想到了薛连衡为难的原因。
她淡淡地道:“全西楚都知道我要被许配给朝风,是因为郡王突然来求亲,我和朝风又没有任何定礼,我才又嫁给了清河郡王。既然西楚的曲子都能传到大越,西楚的传言流传到大越,也是理所应当的。”
合欢只能劝道:“公主你别往心里去了……”
徽音道:“本来就是事实,我倒也不介意他们说。只是大越民风严谨,很是看重这些事情,王爷他想来也是为难。”
合欢笑了笑,道:“那也是清河郡王自己跑到西楚来,一定要强娶了公主您过来,那有什么旁的事情,他不就得受着吗?公主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挂心起王爷的处境来了?”
“我挂心他做什么,”徽音换过话题去,“我只是想着,怎么早些回西楚去罢了。”
合欢道:“可是,我看王爷的似乎是有与太子相争之意,王爷真的会随您一同回西楚吗?”
“谁要跟他一起回去,”徽音反驳道,一时之间,语气见竟然有了一股娇嗔,她又淡淡地道,“我自己会回去。”
合欢道:“可是您如今都嫁到清河王府了,哪里是想走就能走的呀。”
“我自然有办法。”徽音思索着道,“入了夏,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明天你让厨房备些绿豆,我好做汤喝。”
过了晌午,薛连衡便回来了,不过他似乎还有些事要忙,一直在书房里待着。
到了未时三刻,刚刚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徽音做好了绿豆汤,就想着拿一碗去给薛连衡。走到汲古阁的门口,却被内侍何然拦住了去路。
何然道:“王妃,王爷这会子不在里面呢。”
徽音问:“去哪了?”
何然答道:“王爷刚议完事,刚刚送一位大人出去了,想来一会就回来了,不然,您等会。”
“外头的天这么晒,我进去等吧。”徽音说着就迈开了步子。
“欸。”
何然不管不顾地拦了上来,“王爷吩咐过,书房不让人进去。我随身伺候王爷二十年了,爷都没让我进去过呢。”
“你怎么说话的,”合欢怒声打断了他,“我们公主是什么身份,是能和你这样的奴才相提并论的吗?”
“合欢。”徽音制止了他,何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神情有些松动。
徽音转而对何然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太阳下头等着吗?”
何然支支吾吾地道:“不是……”
徽音遂缓缓地道:“算了,我也不为难你。这绿豆汤你端着,待会王爷回来,你看着他喝了就是了。我就先回去了。”
“这不成啊。”何然忙阻拦道。王爷有多喜欢王妃,又有多得不到王妃的青睐,他跟在身边,不是看不见。这难得王妃做了吃食送过来,要是因为他的几句话,让王妃把东西撂下,人走了,那他还不得被王爷埋怨死。
何然想着自己了担不起这个责任,王妃又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到底和一般的人不一样,就进去站一会也无妨,就道:“那王妃您还是进去等吧。”
他也不敢跟徽音说别碰里面的东西,急的头上都出了汗,好在徽音也不难为他,让合欢打开门走进去后,特意嘱咐不用关门了。
然而汲古阁的规制极大,由西、南两座小楼组成。西面是一座藏书楼,里头立着林立的书柜,正对着东面大门的方向。而薛连衡的书房在南面,就算大门敞开,也只能看见书房门口的景象,而且还是被落地的长窗裙板阻隔着的景象。
徽音开了一扇门进去,看到正南面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长幅挂画,下面是一张长条花梨木束腰方桌,上头摆着意喻着平安的白瓷花瓶与一座小的大理石屏风。一切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摆设。
与内室的链接处,有一架银杏木的屏风遮挡着外面的视线,虽然这架屏风如今只拉开了一半,可徽音端着木案子稍转了个身,门外张望着的何然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徽音快步地走到薛连衡的书桌前,放下了那碗绿豆汤。
她环顾四周,只见屏风后头摆着一个紫檀书架,侧间的正中放在一张花梨木大案,案上随意搁着几本藏青的线装薄书,一侧躺着笔架石砚。可因为没人整理,书桌上的纸张胡乱地洒着,凌乱无比,一点都不符合薛连衡的做派。而另一侧的两排书架上,书本倒是摆放的整整齐齐。
徽音四下一望,见书桌正上方挂着一幅“宁静致远”的牌匾,她仔细瞧了瞧,落的是薛连衡自己的落款,几个字写的当真颇具风骨。
一旁的檀木小桌几上设着一个白釉双龙首瓷花瓶,里面插着满满一束新鲜的粉桃。东面墙上挂着一幅春游山林图,画的倒是颇有意趣。
徽音走过去,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那幅画。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啪嗒”的响声。
徽音吓得立刻缩回了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可是她已经摸到了,那幅画后面,有一个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