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一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船长室里的三人纷纷往门口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老大!船长叫你过去!发现一条大王乌贼!”
“别慌慌张张的,我在这儿呢!”索罗撂下酒杯霍地站起,大步朝门的方向走。
来者开门,险些与索罗撞了个满怀,那人退后一步仰脸道:“老大!船长就要下令了,快跟我来!”
索罗不敢怠慢,拨开报信的人径自往甲板上走,边走边问:“多大的?”
“只见了触手,碗口粗细,估计全身得有船这么大!”
这时候索罗已经寻见了黑伯,忙走过去查看情况:“黑伯,怎么决断,打还是不打?”
黑伯两眼瞪黑蓝色的海面,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打!”
索罗点头拍了下老人的背,转身朝着水手吆喝:“开工了!都去各自的岗位上!菜鸟靠到后面去,拿好武器!”
“是!”众人答应一声四散开来,其实不用索罗提醒,刀剑枪炮什么的早就备好了,富有经验的老手早就站到了甲板中央,反而那些菜鸟却敢去栏杆边上眺望。
大王乌贼,虽然不属于海兽族,却也是冰海特有的物种,幼年个体通常沦为海兽或鲸鱼的食物,而侥幸活到成体的则又是另外一回事,物竞天择,自然筛选剩下的全都是佼佼者,成年王乌贼完全有能力与海兽分庭抗礼,可这种生物的成体实在稀罕,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们偶尔会谈及,至于像那些在海崖里匆忙拉出来的囚犯则根本闻所未闻,也正因无知所以才如此无畏。
此时黑伯和索罗正在鲶鱼号的右舷,旁边就架着一座大号捕鲸枪,有个水手在后面操作,两手紧扣着扳机,眼睛透过锈蚀的准星死盯海面。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黑伯压低声音问:“它在哪儿?怕不是走了吧。”
“没,就在附近。”索罗闭着眼睛,似乎在用什么别的感官搜索目标。
旁边操作捕鲸枪的水手战战兢兢地插嘴道:“为、为什么,王乌贼也喜欢跟着船?”
“王乌贼可不像海豚,我猜它多半是饿了。”
“什么?饿了?”
“啊,因为它——小心!”索罗猛地睁开眼睛,没等话音落地便一把扑倒黑伯,紧接着只见海面忽然炸开,一条条黢黑的触手腾至半空,“呼”地一下横扫而来,几乎擦着黑伯的肩头过去,幸而索罗扑救及时才免于受难。
倒霉的是旁边那胆战心惊的水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拦腰卷住,下一秒两脚就被抬离了甲板,水手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救,情急之下甚至连瞄都没瞄准就直接扣动了扳机,铁质的枪杆带着长绳“嗖”地射将出去,却没料想这一下竟果真扎中了目标,只见那些粗黑的触手凌空颤抖了一下,又立刻发起更猛烈的攻势。
霎时间船上乱作一团,枪声不断、惨叫不止,短兵相接的情况下长枪根本打不中,能派上用场的只有火铳和刀,而那乌贼却并不满足于拖一两个水手下海,它的野心更大,八条触手分工明确,四条用以制造恐慌来拖延甲板上的人,另四条则悄没声息地摸到船楼边上,击碎船板探进去,固定住吸盘准备将鲶鱼号整个拖翻。
“别慌!反击!反击!”黑伯提刀站起来,试图用吼声平定骚乱。
索罗拾起不知是谁掉落的砍刀,一刀剁掉旁边一只难缠的触手,随后掷下砍刀凭栏而立,迎着腥臭的水雾闭上双眼,伸出右手的同时身体向前倾倒,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那咒令声越来越高亢,王乌贼渐渐停下了动作,数秒前还乱成一片的海面现如今平静异常,所有人都惊呆了,愣在原地目睹着这奇诡的场景,水手们重新拾起刀枪,却没人敢去打破这种寂静,黑伯就在旁边看着,默默将刀收回了鞘。
终于,那条王乌贼摊开八只触手,撑起躯干浮出水面,又援着船身继续上爬,将那可怖的全貌示以众人。
黑褐色的头囊、肉色的吸盘,两只不引人注意的眼睛微微转动,通体像一块挂满水藻的礁石,触手果然有碗口粗细,只两根攀在栏杆上就把船压得略有倾斜,若这东西一开始就敢于冒险,采用此等方法将全身的体重压上去,直接就能让鲶鱼号侧翻。
众人后怕的同时对索罗感激涕零,感激的同时又心生疑惑,那人到底在叨念什么?像咒语又不似人言,却分明拯救了这一船人的性命,众人不知索罗究竟动用了什么秘密之力,只能在旁边胡乱猜测。
好像是念波,在索罗的右手与王乌贼之间似有一段无形的念波,所有人都相信是那种念波控制住了乌贼,无人敢上前,更无人敢说话,生怕一丝轻微的扰动就会破坏眼下的制衡。
咒令声止,索罗睁开双眼,右手仍直挺挺地伸着,左手则悄悄向旁边的人打起了手势。
黑伯最先反应过来,悄没声息地绕到一座捕鲸枪的后面,缓缓转动枪头、瞄准——射击,一杆铁枪“噗”地扎进去,穿过头囊直接刺穿主心脏,只见一股蓝黑色的血汩汩顺着枪杆流出,那乌贼既没暴起也没哀嚎,只痛苦地扭动了几下,然后静悄悄地滑进了水里。
直到那八只触手尽数失掉了活性,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把武器往旁边一扔,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到甲板上,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去,捞上来。”黑伯朝身后一招手,转身去寻索罗。
这会儿所有人都差不多缓过来了,几个眼疾手快的忙不迭下去撒网,反应慢的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知半点功劳也抢不到。
“呼,”黑伯叹了口气,“索罗老弟啊,今天你可救了老哥我一命,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索罗摆摆手:“别提了,这次是我失误,没成想那畜生这么浑,知道我在还敢动真格。”
“别说那么远的,我不乐意听,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日后报答就对了。”
“嗯,您先在这儿看着,我回去看看那两个小子。”
“对啊!快去快去,看我这一忙,居然把小的给忘了!”
“那我去去就来。”索罗朝黑伯知会一声,接着大步流星地往回赶。
推门进去一看,见俩人都没事,索罗这才放心,一句话也没说就又走了,留下方艾和莱安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屋里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橱柜什么的全都往一边倒,连沙发也滑了好几米,方才大王乌贼袭击的时候正好有一条触手从窗户伸进来,玻璃碎了一地,墙上至今还能看到一片洇湿的痕迹,那是吸盘剐蹭留下的黏液。
当时方艾吓得魂儿都没了,船体倾斜时脑袋一片空白,瞧见王乌贼那巨大腕足的时候更是惊得怀疑人生,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不可抗力的支配,甚至丧失了逃跑这种本能反应,好在那怪物中止了动作,现在想想都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