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尼贝尔。
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灰绿的白杨,每条小巷都被一种颜色的落叶铺满,又如一条条花溪般在路口汇聚。薄薄的叶片凝在湿冷的青石板路上,与三两只甲虫的遗骸一起被秋霜覆盖。
这象征生命凋零的季节在人的眼中却是如此绚烂,毕竟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变迁,这些都是永恒不变的东西,身处美景之中的人们只有在欣赏之余,才不忘慨叹一声生命的短暂。
昼夜更替、四季轮回,转眼三年已逝,时光搅拌着人和事将其在空气中沉淀、发酵,终于酝酿出令人沉醉的金秋。
瑟风月下,时已深秋。两个黑影在大街小巷的房檐屋脊上飞快跳跃,偶尔在月光下闪现的身影也只是一瞬,引起了一阵犬吠。
两人在一间仓库门外停止了脚步,隐藏在夜色中的面容晦暗不清。两人身高相仿、一前一后,前者的腰间显然挎着一柄长刀,刀身的长度令人惊异;后者则一身轻松,两手很随意地插进裤袋。
凝视了一秒门上赫然悬挂的铜锁,携带长刀的人手按住刀柄缓缓抽刀,修长的刀身瞬然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喂,别急。”
紧握刀柄的手被阿喀琉斯拦下,芹泽将冷锋收回刀鞘:“干什么?”
“尽量别破坏这里的东西。”阿喀琉斯似在嗔怪同伴的鲁莽,从地上拾起一根锈蚀的铁棍在月下端详,“我们可是偷着进来的,倘若劈断了锁,明早被人发现了又是件麻烦事。”
阿喀琉斯捏着小铁棍在墙上敲了敲,棕红色的铁锈像是受了地面的吸附一样层层脱落,最终露出钢铁本真的黑灰色。
“那怎么办?”
“不如做一把钥匙。”婆娑着小铁棍崭新光滑的表面,阿喀琉斯喃喃道。
芹泽沉默不语,目睹着铁棒在阿喀琉斯的力场下化为软体,又像软陶般被插入铜锁精密的锁芯。轻轻用力,铜锁在铁棒的转动下伴随着“咔吧”一声脆响弹开,拔出铁棒时,插入锁芯的部分已经变成了一柄钥匙,每一道齿纹都如同完美的复制。
“金属流体化?”
“啊,不久前学会的。”
“驭力名字叫什么?”
“水银。”
“不是你自己取的吧……”
“我哪有那份闲心,名字什么的一千多年前就有了。”阿喀琉斯推开尘封的大门,清冷的月光映入仓库,笔墨陈旧的霉气伴着尘土扑面而来。
“呵,也只有你会用驭力来做这种无聊的事。”
“现在可不是啰嗦的时候,那么高的文件等着我们去查,最好赶在天亮之前找到。”阿喀琉斯点燃了一根火烛,昂首望着高高摞起的牛皮纸堆。
“好吧,趁今晚快点结束,我可不想再跑一趟。”芹泽戴上手套,拿起堆顶上积满灰尘的第一封文件随意翻阅。
“喂喂,我们没必要把这些全部找一遍吧?三年前的文件在这里——”阿喀琉斯指着仓库中最高的一摞文件,将蜡烛叼在口中,纵身一跃,双手敏捷地攀住堆顶,翻身而上。
“我负责扔给你,你负责查。”阿喀琉斯说着将第一封文件抛给有些郁闷的芹泽。
芹泽先是一愣,旋即扔掉手中翻阅一半的文件夹,探出双手接住半空中的牛皮纸袋。眼看厚重的文件夹即将坠地,却又被忽然卷起的一股旋风托住底板缓缓着陆。虚惊过后,芹泽恼火地瞥了一眼坐在堆顶憋着笑的阿喀琉斯。
“你干什么?!不是你说不弄出一点声音的么?”芹泽压低声音向天花板怒喊。
“对不起对不起,就知道你能接住。”阿喀琉斯忍住笑容恢复了严肃:“快查吧,查完请你吃早餐。”
芹泽满腹牢骚又不便发作,只好低头打开封装线,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个负责筛选出对应时间段的文件扔给对方,另一个负责翻找文件中相关的信息,分工明确、严丝合缝,两人衔接得越来越连贯,动作也愈发娴熟,俨然成了一对配合默契的盗贼。
连续查找了两个小时,芹泽表面上仍在坚持,内心早已濒临崩溃,阿喀琉斯已经开始忍不住打哈欠,在纸堆顶摇摇欲坠。
“为什么不直接找管理员?这些无聊透顶的文件,让他们替我们查多省事……”芹泽眨着干涩的眼睛扫视烛光下细小难辨的文字。
“不行啊,事关重大,总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阿喀琉斯打着哈欠,擦着眼角的泪渍模糊不清地说着。
“多罗哈事件几乎成了悬案,整座城都被烧得什么也不剩,凭我们两个又能查到什么。”回想起这些天毫无头绪的调查,芹泽无奈地摇摇头。
“越离谱疑点就该越多才是,短短一周的时间还不够抹去那么大的动静,总不可能没有痕迹。”阿喀琉斯仍旧没有放弃的意思。
“疑点不就显然摆在那儿么,”芹泽合上一本文件,又稳稳接住另一本,“多罗哈亡国前夕,其人口总和不下四十万,常驻守军少说也有三万,对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将数十万生民在一夜间消亡殆尽?”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稳定元素明显超标。”
“你是说魔法?”
“如此悬殊的战损比,不排除孤山方面动用了某种诡异的能力,黑魔法之类。”
“这倒是种站得住脚的猜测,可问题是没有证据——你真相信那个姑娘能帮上忙?”
“不知道,总之她是唯一的线索了。”阿喀琉斯轻轻叹息。
用手轻轻揉着微痛的太阳穴,一声极微的异响刺入敏锐的耳膜,阿喀琉斯的双耳瞬间竖起。望着芹泽同样警觉的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熄灭了手中的火烛。偌大的仓库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与寂静,阿喀琉斯和芹泽紧张地蹲伏在黑暗中,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半掩着的门。
“咚、咚、咚……”
凌晨的薄雾中,一个孤独的脚步声,皮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声声闷响,缓慢而有频率,步伐沉稳有力。尾随着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走出迷雾,微低着头,表情晦暗不清。没有任何犹豫地,那个陌生的黑影正直直朝着半敞的大门一步步走来。
究竟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如此偏僻的地方?
阿喀琉斯隐藏在纸堆背后,神经紧绷地感知着来者的气息。芹泽靠坐在门后,双手紧握刀柄,拇指抵在冰冷的刀鞘。
“……咚、咚、咚。”
陌生的脚步停在门口,犹豫了一秒。
阿喀琉斯的心脏正在加速跳动,将血液泵送到肌肉准备时刻战斗。来者的迟疑令阿喀琉斯更加紧张,难道被守夜的人发现了?
阿喀琉斯疑惑地望向芹泽,芹泽缓缓摇头表示并不清楚。此时的芹泽与门口的不速之客仅一门之隔。芹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引起对方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