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冷伴着早晨下人打扫庭院的沙沙声,土司府里迎来了新的一天。
土司夫人早早起床了,下人们伺候着她洗漱,因为一整夜的寝食难安,她的双眼浮肿,皮肤暗沉。
下人将夫人洗漱完后的污水从北面楼房的二层楼梯泼下去,清脆的泼水声惊醒了兰什姐。
晨曦透过窗户纸,光线让房间变得朦胧晦涩。兰什姐冷漠地看着熟睡时的土司,她的心里五味成杂。这个男人把她变成了真正的女人,但也驱除了她身上固有的美好和善良。
当土司从心满意足的美梦中醒来,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冷漠又野味十足的女子,他贪婪地拥她入怀。
人啊,活着就要竭力享受自己喜欢的东西,当曾经错过的以另外一种方式回馈时,每个人就会比原先更加珍惜,谁管以后会不会万劫不复,会不会挫骨扬灰?土司失而复得的爱情再次激起了他的人生第二春。
土司夫人已经让下人准备好早饭,她坐在大堂里,独自等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们来共进早餐。
李兵怄了一肚子气,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抱着吉索从自己房里出去后,他对哥哥的敬爱已经变成了愤怒的仇恨,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是未到伤心绝望时。一夜的悲愤难寐,一夜的绞尽脑汁,他要让哥哥为他的做法付出代价,从今天起,为了一个目标,他要为之奋斗,哪怕众叛亲离,他都要不择手段地当上土司,只有当了土司,终有一天,让哥哥臣服在他的脚底下,感受他的威严,还要夺回他失去的尊严。
因为有了这个目标,他突然就变得阔达了,他装作不计昨日的前嫌,若无其事来到大厅里,安之若素地等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来共进早餐。
土司夫人看着步履轻盈的二儿子,再看看他面色平静、目光炯炯的样子,她以为年少无知的儿子早已经对昨晚的事放下芥蒂、坦然自若了。
外面的场院里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驾着骡子的车子摇晃在马路上,威远堡已经热闹起来了。纳顿节还剩下最后的几天,人们充分利用节日的热情,把秋收的喜悦表现出来。
土司带着兰什姐来到大厅里,土司夫人和李兵少爷正襟危坐,母子俩目不转睛看着土司带着兰什姐而来。下人们也聚精会神看着兰什姐,她们要把昨日让土司沉沦的女子看个深刻,探清真正让土司沦陷的原因,一看到兰什姐红润饱满的脸庞,她们也就明了有才又有貌的魅力所在了。
兰什姐无惧此处的瞩目,无惧土司家庄重肃穆的气氛,她坦然随着土司入座,土司夫人再次被这个处之泰然的女孩惊骇,气势上两个人似乎不分高低。
当他们都坐好后,李义才带着吉索进来。他是专门卡着点来的,他知道在土司没有到之前,自己走进去只会让母亲和弟弟闹心,为了能一块解决心里的疙瘩,他要在适当时候等待适当时机。
他牵着吉索的手,缓缓走进大厅,他带着吉索跪下来,虔诚地为自己的父母磕头。
土司看着李义带着昨晚跳舞的女孩,他不解地再看看自己的二儿子,此时的李兵脸上毫无表情,所有的愤怒和嫉妒经过了一整夜的纠结,现在早已经被他消释掉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心里的仇恨,但他把仇恨也掩藏起来,一夜间,他长大了,也变得阴险了,更是深藏不露了。
反而土司夫人一脸的怒气冲冲,刚刚因为兰什姐无惧的优越感让她恼怒,现在一看吉索明目皓齿的媚眼,她再次因为担心大儿子而恼火,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李义留下这个女子,她仇视的目光让吉索惊惧。
李义跪拜完毕后,面对土司疑惑的眼神,他满脸真诚,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灼灼光芒,他用低沉但力道十足的声音说:“阿爸,吉索阿姑是我前阵子巡乡时遇到的,我们俩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无奈中途出现事故,使我俩分道扬镳,昨夜我再次觅到她,深感天意恩赐,请求阿爸成全了孩儿一片赤诚,让我和吉索阿姑有情人终成眷属。”
土司听到李义的话,他吃惊地看看自己一脸戾气的夫人,再看看平静如水的李兵,他慢慢悟透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昨晚赏给二儿子的女子却是大儿子的心上人,他看看自己新宠的兰什姐,兰什姐也是露出惊奇不已的神色。
“我不同意,你已经和吉羊赞土司的女儿订婚,为了这个身份低贱的女子,难道要和吉土司翻脸吗?”土司夫人的话打破了大厅里极度难堪的氛围。
李兵微微蹙眉,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土司看看一脸真挚的李义,心里思虑着处理的方法。
兰什姐没有想到,吉索早已经和土司家的少爷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她的心里除了对土司的恨之入骨,其他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当然,从昨夜土司的缠绵悱恻,她能感觉到土司对她的好,在这个时候,她当然会帮着吉索完成她的心愿。
“你阿妈说的对,你已经和吉土司的女儿订婚,我们土司家的人不能出尔反尔。”
土司的话如沉重的春雷,字字刚劲,字字戳心。
“如果有情的人不能结为连理,我认为这是世间最残忍的事。吉土司那里,我会亲自去上门致歉明言,我希望阿爸和阿妈能圆了儿子的一片真心。”
吉索跪在地上,她望着高高在上的兰什姐,她的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威严,她的目光透出已为人妻的暗淡,她看看吉索,自己的幸福已经烟消云散,那么她会竭力帮助吉索幸福。虽然她现在还在土司府无名无份,但她还是要试探土司对自己的心意,她侧过脸,轻轻拽拽土司的衣袖,土司回过头,她对土司投去深情凝瞥,土司的心立刻变得柔软,他知道下面跪着的女子是兰什姐的表妹,他为了不让她伤心失望,或者也为了成全曾经错过的幸福,他还是想着万全之策,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绝对。
“和吉土司家的联姻退不得,但你可以将她娶为二房。”
“坚决不行,二房我也反对。”土司夫人似乎不退缩,她怕巫师的话一语成谶,她爱子心切,她更嫉妒两个女孩出类拔萃的样子,她不会允许让她俩搅乱土司府的安宁。
“阿妈,……”
“你不要再说了!”
李义还没有说完,土司夫人立刻制止。
土司回过头看看自己的妻子,她一夜间变得修斯底里了,他理解她心里的难过,他也只好作罢。
“先吃饭,这件事以后再论。”土司的话里带着威严,所有人只好罢声,不再言语了。大家入座进餐,李兵似乎心无旁骛只顾着闷头吃了,吉索没有任何身份,不能入了座,只好站在李义后面,慢慢等他吃完。
兰什姐被土司带到了身边,土司细心地照顾她进食。阿如兰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她不能有丝毫的别扭,还要装作要满心欢喜地陪着大家吃完。
她手腕上的层层叠叠的首饰碰撞着盖碗茶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打破了饭桌上压抑的沉闷。
土司侧目看看兰什姐净白细长的手腕,突然觉得她的装束太过素净,他吩咐管家道:“你叫银匠打几副首饰来,再派人给二夫人做几身衣服。”
管家卑躬应允。
几句简单的吩咐,土司已经很自然地宣布了兰什姐的身份,在场所有人都心领神会了,这个女人已经稳稳当当坐稳了土司府了。
阿如兰听到土司的话稍稍怔了一下,但马上又开始恢复了进餐的动作。她明白,这个女人已经理直气壮成了她的对手了,她心里发慌,但又无计可施。
李兵挑起眉角,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李义看看兰什姐,别人都以为她是吉索的表姐,但只有他知道,她和吉索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她是吉索救命恩人,看在这个恩情上,他以后也会尊重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后母。兰什姐对于给自己的恩赏波澜不惊,只有经过了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的遭遇,才会让她变得如此淡定坦然。土司再次对她这种处事不急不缓的个性征服,他眼里透出的温柔让阿如兰嫉妒成狂。
早饭后,李义带着吉索走出来。
明媚的阳光照着土司府每个角落,在这个威严壮阔的府邸里,精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