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天上飘着白云朵朵,像极了一块块柔软的棉花糖。
江采用这样的形容词对小金鱼说着,于是小孩顺其自然的问了一句:“棉花糖是什么?”
棉花糖啊,她多久没吃了?
“小金鱼想吃吗?”她问。
小孩一脸讶然:“能吃吗?”
当然能吃。
记得当时在现代,江采最爱吃的就是棉花糖,那个时候,老师还拿这个打趣她,说这是唯一一个能看出她是个女孩子的一点。
那个时候江采不予置否,她喜欢吃棉花糖,与性别有关系吗?
时至今日,才堪堪明白其中道理。
普遍的女孩子喜欢吃甜食,像是这个世界上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但是,江采不喜欢,不是因为口感,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去附和全世界的审美。
她特立独行,惯性的排斥这个社会,孤儿的性格让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丁点激情。
在现代,她的生活只有工作。
所以即便当时穿越了,她也没想过要怎么怎么名扬天下,她一心只想活下去,却没想到,命运总不可能这么简单。
江采简单的世界里,涌入了太多的东西,杂七杂八。
需要考虑的太多,需要在意的太多。
每天脑子忙的跟个陀螺似的,转悠个不停。
以至于到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喜好,与被迫佯装的爱好搞混淆。
“走,娘亲帮你做。”
一串棉花糖,引出她这么多的感慨,江采摇了摇头,将思绪压在心底,带上小金鱼便往御膳房走去。
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做棉花糖了吧。
自容湛答应了将司药司的事务全权交给太医院后,江采便与黄明容整日里忙着给军队制作避暑药。
应黄明容的要求,江采在司药司避暑汤药的基础上,分辨出它的药方,接着做了小小的改动。
最后将汤药换成药丸,一来,方便储存,二来,方便携带。
当药丸发放下去后,容湛什么都没说,他平静的态度让江采觉得有些心慌。
他不该没有察觉的,但是为什么什么动作都没有?
还是说,他做了措施,只是没有让她知道而已。
那边药丸的发放还在继续中,江采抽了身,将剩下的结尾工作全部交给黄明容。
她这几日,都是闲在悔殿。
今日也不例外,发呆了一整天后,晚上给小金鱼做了一串棉花糖,虽然与现代机器做出来的还是有些差距,但好歹味道是在的。
小金鱼以前从没见过这东西,只觉得新奇,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看的江采一阵心疼。
“娘亲,我总觉得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夜晚,母子俩在院子里赏月,小金鱼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
江采一愣,随后扬眉。
都说小孩的直觉异常准确,果不其然,旁人都没发现的事情,倒是他头一个这么问。
她眯着眼睛想了想,缓缓道:“其实我啊,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可是娘亲不是自小在宫中长大么?”
小金鱼问。
江采冲他神秘的眨了眨眼睛:“那是别人的说法,事实上,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那……那个世界有棉花糖?”
“嗯,除了棉花糖,还有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小玩意。”
“比如呢?”
“比如我们出行都不是用马,我们坐车,小金鱼你能想象吗,就一块四面的小铁皮,人坐在里面,手中握着方向盘,便能到处走,速度比马可快多了。”
“那叫什么?”
“汽车,哦对了,还有飞机,也是小铁皮,可以坐许多人,然后腾的一下从地上飞到云彩里,你可以看到绵延起伏的云山,一层接一层的,如果有一处的云彩是黑色的话,那那个地方一定是在下雨。”
“娘亲,你能带我去你们那个世界吗?”
江采一怔,她看着小孩面上向往的神情,忽然间意识到,她犯了一个错误。
没听过,没见过的话,倒还好,但是一旦心中有了那个形状,就会迫切的想要亲眼去见见。
然而,连江采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一次的世界,小金鱼又怎么会见到。
“我也想坐你们世界的车,还有飞上天的车。”
小金鱼神采奕奕,江采不忍心让他失望,含糊的道:“等有机会,娘亲一定带你去看看。”
“殿下。”
正当小金鱼还想接着问江采什么时,黄明容的声音插了进来。
江采松了口气,回眸看向殿前,黄明容面色匆忙:“殿下,丹青出事了。”
“什么?”江采瞳孔一缩。
“我刚收到的消息,丹青奉殿下的命令前去楚州,但是药善堂的掌柜死活不肯相信,丹青脾气暴躁,这说不下去,便动起手来,现在两边人都受了伤,事情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黄明容说话间,隐隐带着担忧。
她情绪不假,胡丹青是她的徒弟,也算是半个姐弟,如今他出事,她自然是担心的。
江采看了眼天色,已经接近子夜,这个时间出发去楚州的话,一定会惊动容湛。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沉声道:“去准备好车辆,即刻出发,记着,不要惊动他人。”
黄明容连声应下去办事,江采看向小金鱼,却见他哈气连天,抿唇道:“你快回去睡觉,明日还得上课。”
“那娘亲呢?”他问。
江采揉了揉他的发心:“娘亲去一趟楚州,等事情办完了就回来,最多三日。”
时隔三个月,小孩也成熟不少。
此番听她这么说,也没多少反对的情绪,只是微微低落:“那娘亲你早日回来。”
江采忽的心酸,想到日后不能时常见到他,心脏便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难受的紧。
看着他被宫娥带着回自己宫殿的背影,江采深吸口气,将那点不适应压下。
转身,便往宫门口的方向走。
一路上,灯火通明,巡逻的侍卫不断的从身旁经过,夜风吹得很舒畅。
不远处,还有野猫的叫声。
江采揉了揉太阳穴,脚步停了下来,对着前面灯火下的影子,缓缓道:“你还真是热衷于做个梁上君子。”
恍惚间,又想起半年前,她刚失忆时,两人也曾就‘梁上君子’这个词进行过一番讨论。
当时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若梁上君子是贬义,朕便勒令礼部将这词注解成褒义,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所以朕劝太后还是别试图拿任何词语来度量朕,没意义。”
脑海中这句话刚刚浮现,耳边便已经有人将其一字不错的念了出来。
只是不同的,是语气。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江采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来的人是谁。
事实上,这世界上除了容湛和她,还没人能做到能在这皇宫随意走动的地步。
她回过身子,果不其然,灯光下,容湛的五官若隐若现,他一步步走近。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江采眯着眼睛问。
容湛走近后,她才看清他脱下了龙袍,一身便装,任凭谁也猜不到,这样一个年轻的人,会是大宣当今的天子。
容湛在她面前停下,理了理衣摆,平静的回答:“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你要监视我?”江采条件反射的警惕。
得到的,是对方的一声轻笑。
夜色中,男人的眼睛时不时迸发出一抹光束,拥有撞进心底的力量,他的声音传来:“若是监视的话,我没必要这样一副装束。”
江采闻言眉头非但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愈发紧蹙。
“那你要做什么?”
“跟着你,保证你的安全。”
几乎是容湛的话音刚落下,江采便反驳一句:“我不需要。”
“你有权拒绝,但是你无权管我的行踪,或者,你就当我们是同路好了,如果这样想你要舒服点的话。”
容湛像个海绵,不论江采的坏脾气有多大,他都能毫无压力的吸收。
不恼,不怒,甚至连一点黑脸的现象都看不到。
江采甚至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参加了变形计,这前后差异也太大了吧?
“黄明容等急了吧。”
容湛提醒一句,江采显然还想将他给赶回去,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算了,和无赖交流就是在拉低她的素养,江采决定眼不见为净。
抿了抿唇角,不再看那张令她不爽的脸,转身便带前走去。
宫门处,黄明容已经等候多时,她见到江采身旁的容湛,先是讶然了下,眸子里又落下一抹了然。
“你在此等候,一炷香后李瑾会带上你一道走。”
容湛对黄明容说着,后者平静的点点头:“是。”
“……”江采脸色不太好。
说好的各走各的,他现如今将她的人给赶走,算怎么回事?
江采不愿意妥协,但目光在触及黄明容一脸淡然的脸上后,到了喉咙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算了,就算她提出异议,黄明容也只会遵循容湛的命令。
何必去费这个时间,不就是同乘一辆马车么,她还怕了不成!
只是后来,真正踏上路途时,她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在开始的时候给自己一个清醒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