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聂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了,不过聂墨虽然不知京师,京师却有他的无数传说,皇上哪次赏赐,不是先赏了聂家,接着赏聂墨跟永宁郡主,并且,聂墨的要另外单独一份,聂墨倒是晓得皇上的这份心意,对皇上要比对聂润还多几分真心。
“不晓得谁给他出了主意,竟然进了户部。”聂墨笑着跟怎生道。
他们说的是聂润,怎生好奇,“户部不是很好么?”一国的财力都要交由户部主理。
“他还年轻了些。”聂墨斜着看了一眼眼前的葡萄。
怎生拿着牙签想插一颗给他,不过她运气不好,这葡萄不仅皮厚还很滑,插了几次都没插准。
聂墨哈哈大笑,“你满盘子插一颗葡萄……”
怎生干脆放下牙签捏了起来,举到眼前道,“不得了了,这颗葡萄成精了,不行,还是我吃了,免得吃到你肚子里头勾了你的魂儿……”
聂墨伸手跟她抢,“我看它刚才跑的一包劲,分明是不想叫我吃,哼,拿过来,我还怕它勾了你的魂呢。”
怎生虚晃一招,连忙塞嘴里,连嚼都没有嚼就吞下了肚,唬得聂墨也不敢叫她吐出来,“别噎着,就是跟你开玩笑,还当真了。”
怎生一愣神,半晌才道,“是它太滑溜了,我不是故意的。”她都多大了,怎么也不可能为了颗葡萄闹成这样子。
聂墨将碟子端了起来,随手给了底下的丫头,“赏你们吃了吧。”
两个人继续说话,聂墨便道,“陛下来信说,有两个位子,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户部侍郎,陛下应该属意老大进礼部,可你瞧他现在却进了户部……”
“这跟大哥年轻有什么关系?”没了葡萄,她抓了一颗荔枝。
聂墨把她手里的荔枝取走,指甲一划就剥开了,嘱咐道,“把核吐出来。”
其实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他看她也能将自己照顾的好好的,但自己在这里,就是忍不住的想替她操心。
怎生还在想聂墨之前说的话,见他不慌不忙,只好又问了一遍。
“户部尚书是贵妃的亲爹,没有大错,皇上肯定不会随便动他的,老大去了户部,被他压着,且得压制几年吧。若是从礼部做几年,调任工部或者刑部就简单的多了,”他压低了声音,“到时候户部王尚书也老了,他进到户部岂不是顺理成章?”
“那大哥为何要这时候进户部?”
聂墨撇了一下嘴,“谁知道呢,他写信可没跟我说过一句半句。”忽然又道,“今年风调雨顺,这里头应该也有你一份功劳吧,捐了那么多银子不说,单是废寝忘食的算了那么多东西,给百姓们省下多少银子……”
怎生摆摆手,“你夸我别的我认,这个我可不敢认,就只是统筹兼顾了一下。”
“我倒是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个人能算出河道加固到什么程度才能既节省人力物力,又能够不叫洪水冲破堤岸的?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出了灾害再去治理的?防甚于治,你做的可不就是明察秋毫的事儿,我看这事一点都不用谦虚。”要送数十万的卷宗中找出有用的信息,又要分析计算,这种事说起来不过是上嘴唇碰到下嘴唇,可真要是做起来,有时候光看文件就看的眼花缭乱。
“你不是说这都是你送的那祥瑞的缘故么。”事情已经过去了,怎么只是觉得当初那样熬通宵的感觉很振奋,其余的倒是没有太大的想法。保住堤岸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起码像知州通判,好多大官也是冒雨亲自在河岸边的,民工们就更不用说了,夜以继日,听说那阵子钦天监的正使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她就是自己再能算,没这些人撑着,她空有脑子有什么用?
聂墨微微脸红,强硬道,“我怕别人将你抬的太高,所以才那样对外说的。其实我心里还是钦佩你的。”
话却越说越软。
怎生觉得他未尝没有博取可怜的意思,不过她也确实有点心软了,聂墨一向刚强,从前也不是没有说过软话,但那都没有今日这句重。
聂墨就算是再老谋深算,他不在京城,有些事其实不如聂润看的深刻。
皇帝登基这几年,虽说大部分时候都风调雨顺,但国库并不丰裕,有些三朝老臣,年轻的时候还一腔热血,等年纪大了,便不免心生惰性,尸位素餐,尤其是户部尚书,闺女成了贵妃,阖家都成了外戚,没有依照本份低调行事,却反而日渐骄奢了起来,家人在京城横行,就这还妄图入内阁,成为首辅。
聂阁老虽然致仕,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为了不使朝堂被奸佞之人扰的乌烟瘴气,聂润这才进了户部。
余承安这几年成亲生子,做了几年官之后,觉得没意思,便辞官奉了余老安人住在京郊的庄子里头,六月里头,聂墨送怎生进京祭拜俞虹生,并拜见太后,他不想回京城,便在余家庄子落脚。
两个人说起京中诸事,不免要提到皇后贵妃,“嘿,这样越发的显出皇后的好处来,贵妃也是世家嫡女,就不曾想着约束下家人?”聂墨口无遮拦。
余承安悠哉悠哉的说道,“想是久居深宫,不了解外头情况罢。几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你这官做了几年,倒是把胆子也历练出来了,那可是户部尚书!”聂墨虽然这样说,但语调懒散,很明显没有将户部尚书看到眼里。
余承安施施然道:“物以类聚,我无非是学会了以德服人而已……”
聂墨:“噗!”噗完恨恨的道,“浪费了我这杯葡萄酒。”
其实,余承安只是觉得皇帝心中有数罢了,陛下登基数年,谁要是还将他看作是当初籍籍无名的容郡王,那才是傻子呢。他重新给聂墨倒了一杯酒,“你这样过家门而不入,若是叫聂伯父知道了,岂不是要生气?”
“老大新纳的贵妾,本是为了帮母亲管家呢,谁知进了门,一个接一个的生,三年抱俩的,比大嫂当初还厉害呢。”
“我爹他老人家忙着含饴弄孙,怎么会顾得上我这不肖子孙?”
“我到底还有公职在身呢,来送一送怎生她们母女也还罢了,若是大摇大摆的进京城,叫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一本奏折给参了,到时候岂不是给皇上跟太皇太后添麻烦吗?”
“好大的口气。”余承安笑,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要等着弟妹一起么?”
“不了,我明天就动身,太皇太后小病了一场,把她吓得不行,这回她要在京里待到过了八月十五……”
人上了年纪,病痛便一日一日的多了起来,余老安人自然也不能幸免,余承安微微一叹。
聂墨笑道,“人生而百年,疾病在所难免,若是你连这点都看不开,以后可有的苦了。”
“并非是看不开,只是母亲为了不使我担心,常常强忍病痛,独自承受,叫我知道了,心里不忍。算了,你也是有孩子的人,等你老了,就知道这种感觉了。”
“我可不是只晓得奉献不索取的,儿女侍疾本就应该么……”
聂二爷这话说了不过半年,聂阁老便病了,果然轮到他回京侍疾,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好了,跟你说点新鲜的,谁能想到,龙虎卫首领一职竟然被方泽得了,这可是个好差事,听说往他家提亲的都快踏烂他们家门槛了。”
“他不是早就成亲了?”
“成亲又如何,人家都是奔着他的人来的,不要名分。”
聂墨摸了一把下巴,“从前没觉得他十分风流啊,再说,想当年路平不是也是京城一枝花,没听说有人上赶着给他当妾啊。”
“路平虽然长得好,可性子冷淡,哪里及得上方泽的十分之一啊。”
路平也成了亲,娶的是戚国公老夫人的外甥女,不管他有没有放下对怎生的执念,反正他孩子已经生了,聂墨对他倒是不怎么放到心上了。
当然,他不是放心路平,而是放心怎生。
为何要说日久见人心,那是因为人心易变,只有日子长了,他向她索要的那一部分她不曾变过,他便开心了,幸福了。
什么时候日子都不可能完全的顺心顺意,聂墨跟怎生都清楚这一点,就算自己家的小日子过的好了,还有双方的父母亲人朋友们呢,完全的放弃不管,是不切实际的,聂墨想过脱离,可脱离了一阵子到底还是回 归了。
“一晃眼,我们都老了!”余承安难得的发了一声叹息。
聂墨睥睨的看了他一眼,“你老了,我还没有。”
“哈哈,你怕了吧?!怎生可是比你小好几岁!”
聂墨慢条斯理的挽了挽袖子,挑眉道,“要打架吗?”
两个人滚作一团。
家里仆人们慌慌张张的去告诉了老安人。
余老安人哈哈笑道,“叫他们打去吧,准备好药油。”这仆人们也渐渐都换了新人,不晓得这俩人从前是经常打架的。
叫了自己的儿媳妇进来,“你么生弟弟要成亲,我提前过去俞家住几日,你就在家里看家,到了正日子叫丸子他爹送你们再过去。”
余夫人那个哭笑不得,“娘,还是我陪了您过去,孩子跟着弟妹进宫了,您忘了?到时候叫他们自然会在俞家的。”对于儿子这个小名,自己是没办法了,尤其是自家婆婆,对人称呼自己丸子娘,当然余承安也没逃脱,被称为丸子爹,幸好敢于这么叫的人不多,否则余夫人觉得自己肯定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