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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走心!是演技派拿奖的关键

至寅时。安庆殿内。

“哐当”一声响,南疆进贡的蓝釉白龙纹瓶被我扫了两个落地。我望着沈珣双眸发春,嘴上却是暴怒道:“滚!”

殿外,高灿听见了这大动静,诚惶诚恐地问:“皇上,发生何事了,需要奴才进殿伺候吗?”

沈珣对我点头示意。

我道:“不必。”

随后,我同沈珣一起,一前一后走出了安庆殿。以太宰为首的诸人都在翘首以盼,毕竟,这可是我登基以来,第一次实打实地和我宠在心尖尖上的太傅大人发生冲突。那一声汹涌澎湃激情四射的“滚”,和之前衣衫不整出入寝宫的三个男子,妥妥引起了众大臣熊熊的八卦之心。

我寒着脸站到殿前。一干人不敢多看,通通把身子伏低。沈珣也站到工部尚书的旁侧,不卑不亢地昂着头。

我假装气急,沉声道:“太傅沈珣,倚仗皇恩圣宠,目中无人,以下犯上。朕此次姑念他教朕十年之功劳,从即日起,罚沈珣禁足府中三个月,不得外出,扣俸禄半年,官降一级!”

薄弱的嘘声四起。

我问沈珣:“你可知罪?”

“臣,知罪。”他稍是低头。

我又恨恨道:“朕这三个月,再也不想见到你!”

“是。”

末了,我转向另一方的裴林:“太宰,现在,你还执意将你的侄女许配给沈太傅吗?他能冲撞朕一次,就能冲撞朕百次,朕也不知晓,能忍他到哪一日,你想清楚了?”

裴林一脸大写的痛心疾首:“臣虽对沈太傅颇有微词,但臣相信,皇上是个重情之人。”

“那太宰的意思是……”

“后生喜欢,臣也着实无奈。”

“好!”我陡然提高声音,“既是如此,朕便下旨,让你的侄女且先进入太傅府,与沈太傅培养培养感情吧!”

裴林一激动,一个重头当即磕下:“臣多谢皇上!”

我扫视了一圈众人,故露疲态地揉了揉太阳穴,挥袖吩咐:“尔等退下吧。”

沈珣第一个扭头即走。我从鼻子里哼出半声,也不甘示弱地快步回了寝殿。而后,殿外一阵窸窸窣窣,众大臣也就七七八八地散了去。我站在门后,听见有人议论沈珣,大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诸如:“他也有今日,恃才傲物,在朝中终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诸如:“皇上现今对他还存有一丝仁慈,是因为还没得到。等真正得到了,估计他离死也不远了。”

怎么我平常塑造的形象当真如此寡情?看来,我得好好反思反思。

懒得再听,我闲步走至榻前躺下。满心满脑,都是方才出殿前,与沈珣的一番对话。

“裴林侄女去你府上后,你不许让她近你身一丈内。”“不许住你住的西厢。”

“不许正眼看她。”

“不许与她说话每日超过三句。”

“重点是,你不许对她笑。你那张脸一笑,连母狗都要褪毛!”

沈珣当时的脸色铁青,沉沉喊我:“皇上。”

我打了个冷战,鼓足勇气道:“你若不答应,朕今日就不演这出戏了!”说完,我就要往地上坐。沈珣一把抓得我往他身前靠了靠,头恰好抵在他肩胛上,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低语:“允你便是。”

半炷香后。

高灿进殿,大吼:“啊!皇上笑得流鼻血了!来人!快来人啊!”

哎呀,上火了。

逼婚风波过去,我在宫中沉寂了三四日。

第一天审折子,我想太傅得紧。

第二天审折子,我还是想太傅得紧。

第三天,我本想在京师衙门的折子上批“已阅”二字,结果一个没留神,写成了太傅是我小心肝儿……

高灿见状,眼角一个劲儿地抽抽。实在没办法,只得拿了折子去沾水擦。我也为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懊恼,撑着头,不停唉声叹气。

过了一阵儿,高灿回转,总算把折子上的字迹弄得差不多干净了。我也收了心思,继续埋头苦干。

高灿守在一旁,趁我喝茶润口的空隙问:“皇上,奴才有一事,想不明白。”

“说。”我头也没抬。

高灿斟酌了须臾,战战兢兢地道:“那日,皇上是真想用那三个男子来刺激太傅吗?”

“不然呢?”

这厮咽口水:“但是……但是……若太傅真的没反应,皇上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是个好问题。我放了紫毫,半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高灿。高灿被我望得不自在,一连换了好几个娘炮的姿势站着。等他终于忍不住要娇嗔时,我甫急急开口打断了他:“你看,这就是你和沈珣的差别。虽然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太傅,听起来也只差了一个字而已。”

“皇上就别打趣奴才了。”他还是十分娇嗔且用力地甩了甩一身肥肉。

我忍不住作了个干呕。

我:“沈珣这辈子,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我重复了一遍,眼中光芒渐暗。少时,我将眼睛移回折子上,“朕是皇上,朕已经用尽全力爱了他沈珣十年,这是朕最后的赌注。倘若赢不了……”我顿住。

高灿追问:“皇上?赢不了会如何呀?”

我回了回神:“朕确定得不到的东西,又留它何用。到最后,他们四人,便都一般下场吧。”

高灿整个人一瑟缩,竟止不住地退开一小步。我抬眼觑他,但见他面色苍白如死灰。我道:“怎么?是朕变了吗?”

“不、不是,”他略结巴,“奴才只是……奴才只是……”

我扬了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又批了会儿折子,高灿倏然道:“幸好,太傅终归是喜欢皇上的。不然,以太傅的性子,就是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就范。”

我笑了。

的确。朕的太傅,就是这么牛哄哄的。

到了第七日头上,我终于忍不住,决定去太傅府走一趟。临行前,我专程换了身看上去就很好脱的男装,又带了瓶大力金刚丸,顺便还摘了几枝宫里的琼花。高灿不是很懂我为什么要干看上去就如此容易被太傅殴打的事,我重重拍了下他的脑门,斥道:“你一个太监知晓什么,朕和太傅是已经明白定情的人了,他定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拒朕于千里之外。戏文里不是都演了,才子佳人一旦有了奸情……爱情,才子必然趁夜幽会佳人,两人情话一说,礼物一送,下一步,就该是……哈哈哈哈……”

高灿:“皇上,哈哈哈哈是什么?”

我:“驾你的马车去!”

“哦。”

从宫里到太傅府,途中需经过一处集市。今日时间尚早,集市上闹哄哄的。马夫艰难地从人堆里赶着车子穿过,到东市口时,彻底走不动了。我探个脑袋出去,询问:“发生了何事?”

高灿怒气冲冲地道:“皇上,这些刁民在聚众听话本!真是岂有此理,敢挡皇……喀,主子的路。主子您等着,咱家这就去驱赶这群刁民!”

高灿装模作样地要卷袖子。

我摆手:“等等。”

这都讲了些什么,居然能吸引这么多人。本着了解民生的思想,我挥开车夫,自己坐到马车外,跷起二郎腿听人群中央的说书人讲段子。

这说书人,一看就是有那么点本事的。这人山人海的,怎么算,也得有个七八十名老百姓,居然听他说个书,大家都是全神贯注,甚少私下议论,啧啧,简直比朕上朝还威风。

我饶有兴致地咂吧嘴,也竖着耳朵听起来。约莫半盏茶时间,我总算理出了头绪。这讲的还是一段前世今生的故事。

前世,主人公是一只狐妖和五仁月饼精……

五仁月饼……

说书大大是个什么品位。我没忍住,捂了捂受伤的胃部。

说回正题。这五仁月饼精是个有理想的妖怪,它认为自己是人间绝顶的美味,每个人……或妖……或神……好吧,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会为它流口水想吃它。然而,它逃出月饼匣子的第一天,它就遇上了半点都不想吃它的狐妖。

我为这狐妖的审美点个赞。

五仁月饼精被狐妖的自制力惊呆了,它决定留在狐妖身边引诱它,看它什么时候忍不住吃了自己。

五百年过去了,五仁月饼精变成了五仁干馍馍,狐妖没吃它。

又五百年过去了,五仁月饼精变成了一坨腐坏的面饼,狐妖还是没吃它。

五仁月饼精再也受不了这种折辱,留下一地发了酸的面粉,哭着离去。狐妖从外面捕猎回来,发现五仁月饼精不见了,顿时惊慌失措,它这时才知道,五仁月饼,对它有多么重要。它发誓,一定要找回它的五仁月饼。

可惜,许多年后,五仁月饼精还是杳无音信……

老百姓们抱团哭成了一片。

我:“扶住朕,朕要静静。”

“主子,咱家现在去哪儿给你找个静静啊?”

我还没来得及吐高灿一脸血,旁边有个相当壮实相当魁梧的姑娘骤然转头对我抠鼻道:“你找我?”

我和高灿同时虎躯一震,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两丈远。

躲到一株树下的人堆里,我才安了心。想不到在我的治下,老百姓们的萌点如此奇怪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姑娘长成这样的,难道真是国泰民安生活太富足的投射?我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遭我那受惊的小心灵。

那边厢,说书人已经讲到了第二世。

这第二世的狐妖还在找它的五仁月饼精。此时,因为狐妖吸足了日月精华,已经能化为人形了,是个惑人心智的妖物。他找啊找,终于找到了投生在皇家的五仁月饼精。月饼精在狐妖的帮助下,干掉了她的哥哥和父亲,当上了皇帝。从此,两个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芙蓉帐暖夜春宵,君王从此不早朝。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种烂情节是为嘛要鼓掌?

我相当愤怒,好比看了一个烂尾的春宫,正打算拂袖而去。然而,那说书人忽然道:“其实啊,这狐妖是个真实人物,在咱们北曌顶有名。”

我步伐一顿,眉头突突直跳,总觉得接下来的话应该很惊悚。

以及,约莫和我有关。

以及,约莫还和某沈姓男子有关。

果不其然,那说书人下一句就放低了音量:“没错,这狐妖和五仁月饼,其实就是当今的沈太傅和咱们女帝啊!”

等等我为什么就是月饼,沈珣他就是风华无双的狐妖?况且我一点都不喜欢五仁味儿!

说书人全然不理我眼中喷出的怒火,一个劲儿贼笑:“这沈太傅啊,把咱们女帝迷得是晕头转向的,要说他不是个狐狸精,都没人相信,妥妥的祸国妖精!”

高灿在一旁抖抖抖,声嘶力竭地喊:“别说了别说了。”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里。

说书人又道:“而且啊,大家知晓狐狸精有个什么特质吗?”

众人齐摇头。

说书人:“啧,我跟你们说,狐狸精一般都特别强,单凭这点,就能让女帝服服帖帖地爱慕他沈太傅呀。”

“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嗤笑声,脸皮稍薄的小妮子埋头就遁了。

我靠在树上,望了望天。

我家沈太傅……

我想了想。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子?主子!主子您笑什么呢?!”

我蓦地回过神,冷不防一瞧,整个集市上的人都将目光聚于我身上,就连那说书人,都像看见了玉皇大帝。我颇为尴尬,笑声收尾收得十分不顺畅,待笑完,我干咳了两嗓子,弯着眉眼道:“没事,没事,朕……我就是觉得这大叔说的故事十分有趣,有趣。”

众人啐了一口,统一扭过了头。

高灿悄悄问:“皇上,您刚才到底笑什么呀?”

我摸下巴:“没什么,就觉得这说书人有些话还是相当正面积极富有美好意义的。”

“什么话?”

“太傅性能力强一夜能八次以上。”

这么一番耽搁,到太傅府时,天色已晚。我手里拿着琼花,杵在两扇古朴的木门前,内心一遍又一遍演练着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情节。

首先,我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和太傅探讨一下爱情的可能性。但是,这个目的显然难度较高,所以,我也做好了退而求其次的准备。那就是先入住太傅府,过几天再和太傅探讨一下爱情的可能性。

基于此,我大致定下了一个撩汉的套路。

清清嗓子,我再让高灿帮我理了理发型和衣襟,待整好仪容,我方不疾不徐地叩了三下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瘦弱的下人,这厮识得我,见着我来,忙不迭地下跪行礼。我摆了摆手制止他,问:“太傅可睡下了吗?”

下人激动得一张脸通红,语速飞快地道:“大人刚刚洗漱完,正要就寝了。”

“哦,”我撩了撩刘海儿,“你去告诉太傅,说有人找他,倒不必说是朕。”

“是!”

一字应下,下人健步如飞地奔向了太傅寝院。我目光尾随了他须臾,见得他转过弯没了人影,方用手撑在门框上,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帅裂苍穹的姿势来。

未几,朕的沈太傅翩然而至。

流泻的银辉笼在他身上,将他原就淡漠的神色衬得更显三分清冷。墨黑的发随意披散着,发尾在夜风中轻扬起弧度。他穿戴得不如白日里那般规整,只是着了身素色的里衣,墨绿色的长袍搭在两肩,偶尔要滑下时,他便探手牵一牵。那等优雅的举手投足,只怕在旁人看来,都要赞一句风华世无双。沈珣踏着一地斑驳的烛火剪影,步步都如行在我的心弦上。

我就那么瞧着他,不知不觉间,心跳快得像要不受控制。我大口喘了喘气,急忙埋下脑袋装深沉。

他在门的另一侧站定,深沉的眸光扫过我,看到我手里的花时稍是一顿,末了,他启齿道:“这么晚了,皇上连夜赶来臣府上,所为何事?”

我把花猛地一举,凑到他面前:“太傅,今日,你受累了。”

沈珣面色古怪地小退了那么一步。

我顾不上他的反应,只抬起头,特别深情,柔肠百转地念着我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你在朕的心里来回奔波了整整一日,你定是累极了。”

沈珣开始用一种看尸体的眼神注视我。

我相当尴尬,但又不愿半途而废,只得把花接着往他面前凑,妄图让他收下:“朕从你离宫那一日开始,看折子是你,看史书是你,看月亮是你,便连看饭桌上的烧鹅,还是你。”

某人的脸微绿。

我:“朕很想你,想你想得发疯,想你想得心痛。朕一刻也等不下去,朕要见到你。你看,连这花儿都听到了朕的心声,为你开得如此娇艳。太傅,你是否也如朕一般,被思念折磨得寝食难安。你是否也如朕一般,为这刻的相见狂喜狂欢?”

沈珣的表情仿佛有一点点梦幻。他绕过我手上的琼花,盯着高灿,严肃问:“皇上今日出宫,吃药了吗?”

高灿一怔,摇头。

沈珣转向我,刚想说什么,我突然高歌了一嗓子,打断了他,甚至把他吓得微微抖了一抖。

我:“这是朕专程为你学的曲子,好听吗?朕想过了,朕要把这花插在你的床头,和你一起闻着这芬芳,用朕美妙的歌声唤你起床。”

沈珣冷静地扬起了一只手。

我顿了顿。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今夜皇上来,是想住进臣府邸?”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夸张地咧开嘴笑,“当然,朕其实是想住你的寝卧,睡你的人。”

沈珣目色一厉,我当即改口:“睡你的床……不过,太傅要是不愿意,朕也可以睡你隔壁的床的,呵呵。”

他沉默须臾。不知是不是被我的情话打动,他竟回身往院中走。我心头大喜,立刻迈步跟上。然后,就在我一只脚跃过门槛正自凌空时,门板便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头,半点也不留情面地撞上了我的帅脸。我未有防备,被大力一撞,直直退了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高灿连连惊叫,咋呼着冲过来搀我。

我尚在呆滞的状态,便听这货大喊:“啊啊啊皇上!您流鼻血了!”

我呆滞地摸了一把鼻下,看见手上的猩红,我方回过神,指着那两扇已经紧闭的大门怒号:“沈珣!你居然又打朕!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告诉你,你今日彻底激怒朕了,朕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朕生气的后果非常严重!”

没人理我。

我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叉腰:“朕现在就要回宫下旨,把你这门拆了当柴烧!把你流放到东海去叉鱼!你给朕等着!”

说完,我甩袖就走。

这一夜,注定不平凡。

寒气渗透人心。过往情谊,也抵不过这侵入四肢百骸的凉。

高灿打了一晚上的哆嗦。

我从他的眼里,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只剩仿若深渊般的绝望。

直到黎明降临,那是血一般的红色。

高灿终于忍不住了,抱着赤裸的双臂嘴唇发乌地问我:“皇皇……皇上,我我……我们还要在太傅门口蹲多久?您您……您还抄不抄家?”

我把高灿那件锦缎的衣裳再裹紧了些,吸着鼻涕道:“你懂什么!朕这叫伤其身不如挫其心。朕在用另一种更残忍的方法惩罚太傅。”

高灿很小心地翻了个白眼:“皇上,您您……您不是说您和太傅已经是明白定情的人了,不不……不会再被拒千里之外吗?”

我怒斥:“你懂什么!太傅只是面皮薄!”

“皇上……”

“好了!专心打你的哆嗦去!”

“是。”高灿心酸地抹了把眼泪。

我正想靠着门框休息一下,忽然,背后一声响动,我回头一看,是沈珣出来了。他见着我,一向淡然的眸子里闪过半丝讶异。

“你……”

我:“阿嚏!”

沈珣看看我,再看看不远处还在打摆子的裸身太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一暗。我本想启齿表达一番今日定要入住太傅府的决心,没承想,一开口,又连打了三个喷嚏。沈珣眉间微微一拢,一俯身,冷不防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惊得张大了嘴。

他极其潇洒地转过身,抱着我往内院走。没几步,他便将我身上高灿的衣服扯了下来,随手一扔,扔出了门去。

我了个去,那姿势,简直帅得捅破了天。我陷在他迷人的英姿里无法自拔,口水流了一路。直到他入了正厅,将我放在座位上,我才稍微收敛了下饥渴的表情。

哎,都这种情况了,不应该直接把我扔在床上的吗?

我瘪了瘪嘴。

沈珣低头睨我:“你这龌龊的模样是又在想什么了?”

我忙摸鼻子:“没有,没有,嘿嘿。”

他默了一默,很显然,是对我不怎么信任。末了,他将手里的蓝皮书放在我旁边的矮桌上,走去另一侧给我倒水。

“皇上来此处,可有他人知晓?”

“自然是没有的。”我摇头,“朕从重午门出来的。”

沈珣拿着茶壶一顿。

重午门,是宫里专供奴才婢女出宫省亲的关口,大臣从不会自那里过,我一个堂堂君王,当然更不该经过那等不符合我身份的地方。沈珣这人偶尔也会重重礼数,听见我这般荒唐行事,作为我的老师,少不得要说两句。

我很是机智,趁着他还没张嘴,一溜烟儿跑到他背后,伸出双臂圈住了他。

沈珣身子一颤。

我两只手在他小腹处死死勾着,打算他若来掰我的手,我就拼了老命和他来个近身肉搏,死也不松开。但过了须臾,他也没个反应。我窃喜,小心将脸贴到他背上,软糯糯地说:“太傅,这几日,朕真的是好想你。朕和你相处十年了,几乎日日都见,这回因着裴林这老狐狸,朕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朕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难受得很。就连夜里看春宫也看得不能专……啊!”

我尖叫了一嗓子,骤然弹出半丈远。右手手背,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挨了一下,红了一小片。我一边摸着白嫩的爪子吹吹,一边不满地瞪着罪魁祸首。

沈某人面无表情地回过身来,拿着茶壶似得意地晃了晃。我这才明白,这厮竟然敢拿茶壶烫我!

我怒道:“沈珣!”

“皇上,”他凉凉道,“还喝不喝茶?若皇上不喝,臣便将此茶倒掉。”

我气呼呼地瞅瞅他,瞅瞅茶壶,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鼓腮帮子道:“喝,给朕倒过来!”

他依言斟着茶水。

我摸摸肚子:“另外,朕饿了。朕要吃小猪包。”

“没有。”

“小兔包也可以。”

“没有。”

我大吼:“朕就要吃小猪包!”

沈珣一脸生无可恋地看了看我,无奈把茶水递到我手边,出门吩咐下人去了。我捂嘴偷笑,不急不缓地饮了半口水润嗓子,无意间,视线便落在了那本蓝皮书上。

沈珣看了这书十年,却从未告诉过我,这书里写的是什么。恰巧一阵风吹过,将书吹得翻了页。我定睛一看,但见书上写着:河川之战,公子珣以八十人挫敌两万。元献十九年,师徒决裂,太子陆鸿煊……

余下的,我尚未看得仔细,便让沈珣突然夺了书去。

我抬头:“这书里,记载的是梁国之事?”

他不语。

我拧了拧眉峰:“河川之战,朕记得,曾在文渊阁的藏书里看过。有一本《三国史记》的残本,记载了这一战。”我摸下巴,“梁国元献十七年,太子太师作乱,历时两年。那河川之战,便是出自这位太师之手,被三国史官评为史上最无人性的战役。梁国的长公主陆伶也是死于这一战。朕初看史记时,只觉得此战极为荒谬,哪怕是带兵奇才,要以八十人胜两万大军,也是万不可能。若此记载毫无夸大,那这位太师公子珣,和太傅你当真是能媲美的……”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我猛地停下。

沈珣……

公子珣……

一个帝师,一个太子太师,背景如此相似,还皆有经世之才。他二人,莫非有什么关联?算算时日,我认识太傅时,他还是个不满二十的青年,元献十七至今,已过了十三载。当年二哥出兵梁国,我曾听他有意无意地提过这位梁国太师,正是二十左右的年纪……

我心头一惊,正色望向沈珣。

“太傅,梁国闭国至今,整好十年了。这十年来,梁国与外界毫无往来,朕也无从知晓梁国内部的事。你手里的这本书……”

沈珣合了眼眸。

我神色愈发凝重:“你从未告诉过朕你的来历,朕也未曾相询,太傅,你难不成就是当年的公子珣?因致梁国大乱,所以逃难来了北曌?”

沈珣没有接话。

我陷入沉思。

若当真如我所想,一旦梁国的人知晓当今太傅便是梁国的罪人,只怕两国免不了一番干戈。且北曌曾对梁国出过兵,沈珣当年进入我北曌的朝堂,抱持的,又是什么样的目的?我刚欲启齿,屋外,忽然袅袅走来一个美人儿。黛色的长裙迤地,行步之间,尽显其婀娜多姿。这女子生得甚是美艳,明眸皓齿,肤色白若凝脂。顾盼间,神色尤其勾人。我父皇在时,后宫也算是美人如云的,却极难得有这女子的容色。我看得正是发愣,她端着托盘已在沈珣面前盈盈行了礼,柔声唤道:“大人。”

沈珣侧过头,又翻开了那本蓝皮书,浅浅应了声:“嗯。”

女子站直身子,左右瞧了瞧,对我也略微点头,而后道:“大人,这是千颜专程为大人炖的药膳汤,对除湿健脾很有功效,大人尝一尝吧。”

说着,她便将托盘放在我旁侧的矮桌上,兀自拿碗盛起汤来。

沈珣说:“放在那儿即可。”

女子一滞,复道:“千颜花了一上午才熬好的,大人还是趁热喝。若是凉了,这药膳效果便没那么好了。”说完,她已经将碗递到了沈珣跟前。

沈珣未曾正眼睨她,也不接她手里的汤,只是专注在书上。我瞅着这形势想了想,内心对裴林这老狐狸简直是个大写的服。这回他竟下了如此血本,找来这么一个绝色尤物。

我低咳一声,摆出一脸无赖相,起身往他二人中间一插,抢过了汤碗。闻了闻,我咧嘴道:“沈大人不渴,正好我渴了,姑娘这碗汤,我就勉为其难,代沈大人喝了就是。”最后一字话音落下,我捧起碗,咕噜咕噜几声,就喝了个底朝天。末了,我抹着嘴,意犹未尽地看着那边厢的汤盅:“姑娘,还有吗?”

这姑娘一脸嫌弃,许是碍着沈珣在,不好发作,只憋出了个干巴巴的笑:“这位公子是……”

沈珣瞄我一眼:“同僚。”

我一拍脑门:“是了,还未自我介绍。我是沈大人在朝中的老相好,京师衙门的府尹温平。”

关键时刻,我再次把底下的臣子给卖了。

女子闻言,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遭,眸中也不知为何,竟带了些许疑惑。

我朝沈珣靠了靠。

片刻,她行礼道:“花千颜见过温大人。”

我假意搀她起身:“想必姑娘就是太宰大人的侄女了?”

“正是。”她微微颔首,复又看了沈珣一回,继而转身抱起了汤盅,“既然大人与温大人有事相商,千颜便不打搅了。”

“嗯。”

她退出几步,忽而扭头:“不知……不知温大人何时离开?等两位大人正事说完,千颜再……”

还敢有“再”?!我眉头一竖,当即皮笑肉不笑道:“这几日,我就在太傅府住下了。”

花千颜面色顿绿。

沈珣眯眼看向我,我冲他甜甜一笑:“是吧,沈大人。你刚刚盛情相邀,我也不好拒绝。待会儿,你就把我安排在你房间……”

某人那两道目光瞬间犀利了一下。

我立刻改口:“安排在你房间隔壁就好。”

花千颜:“大人,这……”

姑娘看上去很是不情愿。

约莫沈珣就是被她的不情愿刺激了,叫来下人吩咐:“将西厢客房打扫出来,供……供她暂住。”

这下人是识得我的,抬头望了我一眼,便被我的龙颜震得匆匆应下活退出去。既然主人家都已开了口,花千颜这个客也不能明着面地反驳,只好怨念颇大地福了福身子,也跟着退出了大厅。我见人都走得远了,屁颠屁颠地坐回原位上,拍着扶手道:“看来,裴林这次使的是个美人计。从朕这里下不了手,就得从你那处找破绽。毕竟,话本子里说得好嘛,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偷嘴的男人。太傅,你说……”我笑眯眯地准备和沈珣讨论讨论这个千古话题。结果一扬脑袋,就对上他那冷冰冰的小眼神,瘆得我笑容都冻结了。

沈珣:“臣不记得方才有盛情相邀皇上入住臣府邸。”

我一哽:“权宜之计嘛,太傅这么在意干什么。何况,这花什么颜的生得很是漂亮,万一朕不在,太傅被她勾了魂儿去,朕不得哭死。”

少时,沈珣淡淡道:“漂亮吗?臣未曾觉得。”

“哦?”我霎时来了兴致,“那太傅觉着,什么样的女子才算漂亮?”

他一顿,垂眸睨向我。我眨巴着眼睛与他对视。许久,也没等来他的答案,我忍不住,挥手道:“太傅,你还没回答朕。”

他别开眼:“臣……没觉得什么人特别漂亮。”沈珣耳根子微微泛起粉色。

我探究地望他一遭,噘嘴道:“连朕也不漂亮吗?”

这下,他不回答了。

我深知挑逗他并没有好下场这个道理,索性将此话题作罢。呷了口茶水,我转回先前未完的事情上。

“那梁国……”

沈珣突然打断我:“皇上若无事,臣去书房了,皇上请自便。”

话刚说完,他迈步就走。我急忙追上,拉住他:“太傅,朕是想说,你不愿告知朕的过往,朕可以不多问。朕心里也自有一番衡量。若你真是来自梁国,他日两国起纷争,朕必会护你安全,你大可放心。但是朕……也望着有朝一日,你能对朕倾心相待,不是现在也无妨。朕已经等了你十年,不在乎再等你十年,你明白吗,太傅?”

沈珣好看的眼眸一闭一睁,没有任何言语,轻轻拂开我的手,径直出了大厅。

我在背后看着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这个闷葫芦,抗情话技能简直点满了啊,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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