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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危

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我心安理得地在沈珣隔壁住了下来。为了更好地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还特意告了几天假不去上朝,只让高灿回宫将折子捎来太傅府上批阅。每日晨起,我会贴在墙角听隔壁的动静,听到沈珣梳洗完毕打算出门,我就急急忙忙抱上一摞折子,奔出去“偶遇”他。通常,我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哎呀,太傅这么早啊!”

太傅不语。

“朕今日又有好多折子要批,没法同太傅下下棋赏赏花了。”

“书房在东厢。”

“哦。”

扭头假装走三步,然后转回来,我相当严肃道:“啧,不过这江都巡抚今日递上来个棘手的事情,朕左右想不出好的解决法子,要不,太傅跟朕去书房看看?”

这一看,基本就是大半日。然后我缠着他一同用膳,下午再一同做点陶冶心性的事打发时间,日日如此,我乐在其中。不过,偶尔我也苦于找不到借口。就譬如今日,朝中无事,递上来的折子也少,抱在手头的,怎么看都只有两三本。沈珣教了我十年,我若跟他说,李尚书的儿子调戏了一个青楼女子,人家青楼女子不从,一状告到了京师衙门这种事我不会处理的话,沈珣可能会直接用他的舌头毒死我。

我还是有点怕怕。

于是,我挡在他路上掏心挖肺地想了八分之一炷香,然后,我诚恳道:“是这样的,朕最喜欢的那个春宫大家被温平捞进衙门里去喝茶了,你帮朕想想,朕要怎么低调而有效地把他保出来?”

次日早上,高灿就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哭哭唧唧地在沈珣房前挠门,而沈珣死也不开……

当然,这是后话。总体来说,我和太傅的相处,还是很愉悦的。

除了……

花千颜这个绊脚石。

花千颜不知是不是被裴林花了大价钱培训,这厮还真是懂些药理知识。凭着这一点,她每日每顿都给沈珣做药膳食补。且只给沈珣做,哪怕我和沈珣同桌吃饭,她也能做到视我为空气,专把那些药膳往沈珣面前搁。

沈珣答应过我,不会与她太过接近,自然也不会吃她做的饭菜。所以,朕的太傅大人一般都会古井无波地看一看她做的饭菜,然后推到我手边。

这就很尴尬了。

沈珣看着书,花千颜看着我,那顶好看的美眸里像要喷出火苗来似的。幸得我这人脸皮素来有点厚,干笑两声,假惺惺地道个谢,也就问心无愧地接受了。吃到不合胃口的,我还会指点两句。

“太傅喜欢吃肉,你下顿加点油荤。”

“太傅不喜吃葱的。”

“太傅不喜鱼腥味,下次把这味道想法子去掉。”

花千颜每回咬着牙应“是”,我都有种错觉她是不是要弑君。等她收拾碗筷走了,沈珣就会特别平静地问我:“我喜欢吃肉?”

我望天:“呃……”

“我不吃葱?”

我接着望天:“呃……”

“我不喜鱼腥味?”

我还是望天:“呃……”

他摇摇头:“晚些时候臣让厨房做些小食给皇上送去吧。”

我一高兴,扑上去吧唧了一口他的脸颊:“朕的太傅真是贴心的小心肝儿!”

沈珣脸一黑,之后又有好几个时辰把我拒之门外……

如此一晃,过了六七日。

这日用早膳,我和沈珣正在商量朝中事。我不在宫里这么些天,也着实该回去了。初时告假我是让高灿对太宰那些人说,生了场病。如今不管什么病,也该好了几分,再怎么说,也都该现个面了。沈珣极是同意我的说法,好像我要走,他就跟过年一样。这情形,着实让我有点神伤。

话说了过半,花千颜又送了药膳来。沈珣依样推到我跟前,我正想吃,花千颜一把夺回去,横眉冷目道:“今日这药膳,温大人吃不得。”

“哦?”我抄起手,“怎么就吃不得了?”

花千颜轻蔑地笑了一笑,也不解释,只把药膳放回沈珣那处,再柔声道:“大人,这是千颜专程做给你调理脾胃的,千颜看大人平日用膳吃得极少,身子难免显得单薄。所以,千颜在里面加了味开胃的食材,大人连续吃上几日,对自身是非常有益的。”

啧,这就直接把我给忽略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挂着裴林侄女这名头,便是真的温平来了,也得礼让她三分。

我没着急应话,反倒看沈珣如何处理。沈珣听了她这一席说辞,目光仍专注在书页上,淡淡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花姑娘连续做几日这道药膳吧。”

花千颜顿时喜不自禁。

沈珣又道:“她的身子比我单薄许多,更适合这药膳。”复将碗再次推到我跟前,“接下来几日,你就吃这个。”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再看花千颜,她的头顶几乎要气出青烟,一双眼睛鼓圆了瞪着我。我搓搓手,捧碗笑道:“你看,你费了如此多精力做出来的东西,若是拿去倒掉,就白白浪费了,还不如给我吃。我吃,就等同太傅吃了,你也不必觉得可惜。”

话罢,我拿起竹筷打算开动。

花千颜咬着牙齿道:“千颜再次奉劝,这药膳,温大人最好别吃。”

“哎呀,”我一本正经地皱了眉,“花姑娘这话说的,怎么太傅能吃的东西,我就不能吃了?裴林教你这么久,就将你教得这么小气?朕……”

花千颜脸色一变。

我略尴尬地改口:“正经事我这边还没和太傅说完呢,要不,你先退下?”

这姑娘对我翻了记狠厉的白眼,再望向沈珣,微微施礼。末了,她哼了一鼻子,趾高气扬地走了。

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评价:“裴林这老狐狸总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这几日,我也遣人去查了这花姑娘的背景,的确,他将一切都安排得有模有样,身家,人脉,都有迹可循,但裴林此次疏忽了一点。”

沈珣翻了页书,缓声道:“庆丰三十六年。”

我讶然不已:“这你都知道?”

庆丰三十六年,我父皇还在位,那时我方八岁。那年裴林五十大寿,府上摆了三日的流水席,合族老小都来为他庆贺,父皇也带着我大哥二哥去了。我贪玩,混在一众宫女内,没人注意到。那时候,裴林的远亲近戚里,并没有这花氏一家,由此可见,这侄女还指不准是从哪个半道上被裴林“培养”出来的。

我打个哈哈:“太傅,你该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狐狸精?”他冷眼望我。

我包着一嘴的菜含混不清地道:“是啊,坊间都说你是国民狐狸精。”

“皇上。”

他这么不咸不淡地一叫,叫得我生生打了个冷战,急忙转移话题:“既然这花千颜来路不明,凡事还是得多加小心。朕回宫这几日,就让甲大壮和乙大壮两个暗卫留在这里,保护太傅吧。”

“不必。”

“哎,要的要的,这样,朕才能安心。”

沈珣收回视线,良久才回:“随你吧。”

得了他的允许,我心情甚好,又多吃了两口这药膳。

用完了早膳,我依旧缠着沈珣去书房待了半日,下午收拾好东西,已近黄昏了。再杀了两局棋,我每每都输在最后相同的一步。到第三局时,我着实兴致缺缺,嘟囔道:“当年就被你这一步逼得登了这皇位,这都七年了,还是每次都输在这儿。”

他捏着一颗黑子把玩了少时,落在纵横线上,低声道:“那便不下了?”

“嗯,”我打个哈欠,“今日好像有些困乏,还是回房睡觉吧。”

“好。”

沈珣站起身,同我一道折回了西厢。我犹插科打诨了一阵儿,总想挤到他房里去,奈何这厮戒心实在重,我还没跨过门槛,他就做出一副只要我敢越界他就让我壮烈牺牲的表情,我当个皇帝也是,竟这样就被他吓了回来。没辙,与他道过晚安,只得回房歇着了。

临睡前,我还在憧憬,要是我与他隔着的这一堵墙由于不知名的原因垮了就完美了……

是夜。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被一群人围殴,十几个蒙面黑衣肌肉男全在猛踹我的小腹。我痛得难受,被踹一脚,我就滚一下。再踹一脚,我再滚一下。没几下,我就滚到了床脚。我迷迷糊糊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又爬上床接着睡。没承想,做个梦居然还上下连贯。刚睡着,我又梦见那伙肌肉男,他们竟然对我说:“你还敢回来!”

大哥我是真不想回来。

然后,在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又被这伙贼拎回去继续踹……

不知过了多久,我着实痛得忍不住了,一个咸鱼翻身,彻底清醒了过来。我捂着越来越绞痛的腹部蜷缩在床上,冷汗涔涔,很快湿透了背心。我原本思量着,能忍一会儿是一会儿,兴许这痛感很快就过去了。可半炷香后,我才意识到我这个想法是个致命的错误。彼时,我已疼得双腿打战,走路都是困难。好不容易跌撞了半日,我才摸着墙角撞出了门。

眼下叫高灿肯定是不能了,这厮住在两个院落外的客房里,且夜里睡得特别死。我绝望地左右看看,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磨蹭到了沈珣房门前。

我认真地想了想,按照我家太傅大人耿直的性格以及我想睡他的惯性,我这个点敲门,他妥妥会以为我是在找借口寻机会吃他豆腐。要怎么阻止他在第一时间对我动粗,这是个难题。

我深吸一口气,刻意把头发抓乱了些,扶着腰弓着背,力图让自己的痛苦看起来更有感染力。为表真实,我甚至下血本咬破了嘴皮。末了,我敲了三下沈珣的房门。

内中没反应。

我再敲了三下。

半晌,门后的脚步声才渐渐传来。沈珣打开房门,很是警惕地盯着我。我艰难抬起头,刚道出“太傅”两字,腹中蓦然一阵剧痛,我双足一软,险些跪下,幸好我慌乱之中抓住了沈珣的一块衣襟。

我道:“朕肚子好痛。”

头顶没有回应。

我重复了一遍:“太傅,朕的肚子真的好痛。”

还是没回应。

我忍不住,仰头望了望。这一望,惊惧的同时掺入了几分惊喜。因为我的龙爪方才那一抓,不偏不倚,正中沈珣的胸……

沈珣眸中的警惕此刻已转为了某种程度的冷酷,正目不转睛地瞪着我。想我恋慕了他十年,都没正经吃到过“豆腐”,今夜这意外的一击,竟正中红心。我实在舍不得松手,于是,下意识地捏了一把。

我:“太傅,想不到你看起来瘦弱,倒是还挺有手感的。”

他从头到脚打量我一回,嘴角像是勾起半丝冷笑:“这几日,皇上的月事似乎还不到时候。”

“月事?”我莫名其妙,不知他怎么突然提到这种羞羞的话题。

他又嘲讽:“肚子痛?”

我皱眉:“朕是真的肚子痛啊,快要痛死了。”

说完,为了止痛,我还想再捏一把他的胸。结果手上力气还没下得去,沈珣大手一挥,将我掀了个四仰八叉。我摔倒在地,腹痛臀痛加上心口痛,一时眼泪都要流下来。我正欲怒骂他这薄情汉,话尚未出口,这货将两扇门“啪”的一关,非常潇洒地糊了我一脸灰。

我哭道:“沈珣,你给朕出来!朕都快上天了,你还这样对朕!朕是真的肚子痛!”

他在门后寒声道:“那请皇上上天吧。”

“你还是不是人,朕平日对你那么好,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朕痛死?!你以为朕是装的吗?你以为朕半夜不睡觉是要来占你便宜吗?朕这么正直,是那种人吗!”

片刻。

一个声音冷静传来:“你是。”

我竟无言以对。

按着肚子滚了两圈,我又哀号了两嗓子他的名字,沈珣约莫是回床上睡去了,死活不再理我。我吹着冷风,心中倍感凄凉。想爬起来去找高灿,这会儿却是力气尽失,试了好几次,都如一条死硬了的咸鱼,无法动弹。没辙,我只能缩到一根柱子后,瑟瑟发抖。那痛感愈发钻心,到后来,我是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大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那两扇门忽然又打开了。我痛得神志不清,只看到绣着凤尾的墨绿衣袂飘近我,有个冰凉的温度在我脑门上靠了靠。我倔强地别过头,气若游丝地说:“你还管朕做什么,你……”

话还未说完,人已被凌空抱起。沈珣几下折腾,将我背到了他背上。他这人,向来面对什么事都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譬如早几年裴林联合了半朝官员上奏要我斩他,他连眉头都懒得拧一下。

又譬如,前些日子他被范荣二公子围攻,也满面不屑。

所以,沈珣这人,平日里走个路,都是又稳又慢,仿佛泰山压顶,也不能加快他的步伐。可这会儿,我在他的背上趴着,却能听到耳畔有阵阵风声。

我眯了眯眼睛,哑着嗓子问:“你带朕去哪儿?”

“城中,找大夫。”

“唔……你这府邸,离城里有两里路,等你走到……等你走到……”我腹中绞痛至极,牵扯胃里一阵翻涌,一侧头,吐了半口酸水出来。

他步子更快:“安静。很快就会到。”

我抹了抹嘴巴,无精打采地靠在他肩头。

“太傅,你是不是紧张朕了?”

“没有。”

“朕都快疼死了,你不能哄哄朕吗?”

沈珣沉默。

少时。

“你重新问。”

“太傅,你是不是紧张朕了?”

“还是……没有。”

“你!”

我气急,禁不得又呕出一口酸水。

沈珣这浑蛋,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狠狠调教一番!我哼哼唧唧,也不愿再同他开口自虐了。迷糊了一阵子,等我再度醒过神,人已经躺在一张古朴的床上。沈珣同旁人小声地说着话,我虽努力聚精会神地想听一听,但奈何这两人像是地下组织接了头,语气十分轻。我努力许久也没个结果,索性作罢。末了,沈珣略微拧着眉头瞧了瞧我。我直觉不太妙,捂着肚子翻滚了半圈,刚舔了舔嘴巴想问问怎么回事,就见那长着山羊胡子的大叔从旁边一个柜子里取出来一个小包,一展开,里面齐刷刷一排银针。

我整个人一哆嗦。

长孙家有个不太能同外人言的遗传,见着针头就脚软。从我父皇那一辈,到我那还算得上心狠手辣的大哥二哥,通通有这个毛病。是以,宫里的御医都被明令禁止,不许扎针,不许携带危险针包在身上。

我这厢乍一瞅见那山羊胡子操着针包朝我走来,还拿出一根手指长的银针晃了晃,我险些昏厥过去。我本能地往墙角缩,舌头打结地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山羊胡子道:“小公子莫怕,老朽替你扎两针,保管你这腹痛针到病除。”

我:“等……等一下。”我勉力直起身子,“我忽然觉得一阵浊气下沉,这肚子倒不怎么痛了。”

说罢,我抬脚就要下床跑。山羊胡子拽住我的腕子:“小公子。”

我喝道:“大胆!”

沈珣摇了摇头,走到我跟前来,面无表情地说:“躺下。”

我咬了咬唇,抬起头,眼神特别凄凉:“太傅,你知道……”

后面的话,我是说不出口了。

往常,我都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想承认怕针头这桩事。唯独沈珣在我十六岁那年知道了这个真相。彼时,其实是他偶感风寒,我从坊间找来个大夫给他诊治,那大夫二话不说就掏了针,吓得我当场翻了白眼。沈珣对我这种反应,相当不齿。后来时日渐长,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丢脸的事。

沈珣默了默,眉头不见舒展,还是道:“躺下。”

“我不。”我坚定地拒绝。

他眸色沉沉地睨了我片刻,慢悠悠把手里的书放下,而后拎着我的双肩一提,再一按,将我牢牢地按平在了床上。

我立刻手脚乱舞地吼:“你放肆!你敢!你信不信……”

蓦然,他的脸凑下来,与我隔着一个拇指的距离相望。我刹那间收了声,眨巴着眼看他。这个姿势,着实有几分浪漫。他站在我头顶的方向,这样一弯下腰来,鬓边的长发就扫在我额头上。我看见他深黑的瞳孔里闪着斑驳的烛光,映照出我一张稍显苍白,还带着些汗渍的脸。他瞥了眼我的唇,不知是不是动了念想,喉结一滚,咽了口口水。他试图将目光移开,却不管怎么移,在这距离内都只能望见我的脸。

如此近的接触,简直屈指可数。

我不禁有些心如擂鼓。

半晌。

我轻轻地唤道:“太傅。”

他合了眼:“别出声。再出声,我便堵了你的嘴。”

我弯起眉眼:“用什么堵呢?”

他左右看看。

我也跟着他一起左右看看。

就他手臂能及的范围内,除了我脑袋下的枕头,和他的那本蓝皮书,实在没什么能堵我嘴的东西了。枕头扯出来太费事,而且我肯定会拼命顽抗。书他又舍不得,算来算去,就只能用他的嘴堵了。

我贼笑,又喊了句:“太傅。”

他蹙了眉峰:“再说一个字,我就……”他顿了顿,顺带向着我的唇移了少许。

我:“啊。”

我见他不动,好意提醒:“我说了一个字了。”

沈珣依然无动于衷。

我再提醒:“你若还不堵我的嘴,我就要开始念昨日偷看的《朕和狐狸精一夜八次》的那个小黄本了,我还会把狐狸精换成你的名字。”

沈珣眉头拧得愈发紧。他微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将唇往我的唇印下来。他的气息钻入我的呼吸里,带着丝丝墨香气。如瀑的黑发全然盖住我的视线,仿佛将我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我极目之处,独留他脖颈莹白的肌肤。我僵硬着不敢动弹,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也会坏了这即将降临的美梦。

便在他要吻上我之际,床的另一头忽然传来句:“好了。”

沈珣闻声,像被沸水浇了似的一下子弹出半丈远。我后脑勺杵在枕头上,竭力仰着脑袋去看他,就差没把自己弄成弓形。

我愤愤不满:“还没亲呢,怎么能如此半途而废呢?”

沈珣不理我,施施然拿起书,背过身问:“伙房在何处?”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羊胡子答:“就在外间隔壁。”

一言尽,他领着沈珣就朝屋外走。

我在床上挥手:“太傅?太傅!你去哪儿啊,我还在这儿躺着呢,太傅!”

沈珣全然当听不见。

待他二人消失在门口,我再喊了两嗓子,没人回应。我撇嘴打算起身跟出去,不承想,定睛一看,我的两只手臂并一方肚子,居然被扎了好几十根银针。见着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我后背一麻,干净利索地晕了过去……

又是一个我把沈珣反复“蹂躏践踏”了的美梦。

梦醒,天光已是大亮。

我倦怠地揉揉眼睛,听见屋外有人低声说话。

“皇上,皇上……太傅大人,皇上她如何了?”

“无碍。昨夜腹痛,我便将她带来此处医治。”

“腹痛?怎会突然腹痛呢?皇上她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须臾。

朕的太傅大人回:“是药性相冲。前几日花千颜熬制的药膳里,有一味海浮石。昨日的药膳里,又添了山楂。两味药性相冲,导致她半夜腹痛难当。”

“花千颜!她竟敢如此毒害皇上!她一定是嫉妒皇上貌美如花,肤白胸大!”

屋里屋外的气氛陡然有些微妙的沉默。

良久。沈珣吩咐高灿这口无遮拦的奴才候着,他自己推了门进来。我身上的针不知何时已经除去,眼下坐起来,感觉很是神清气爽。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递到我跟前,话也不多说,只用眼神示意我喝了。我顺从地接过,一声没吭,将药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

放下碗,我抬起头,想起他昨夜的举动,有些喜忧参半。好一会儿,我率先启齿道:“太傅,什么时辰了?”

他盯着书:“巳时三刻。”

“啊,”我揉揉脑袋,“今日无法去上朝了。高灿是否已将折子搬去太傅府?”

“嗯。”

“那……”

他看了我一眼:“你暂且在此休息半日,我先回府替你处理。”

“好。”我点点头,旋即又补充,“朕多半还是要先回宫一遭。出宫数日,如何也得回去看看。若无要事,朕后日再去你府上。”

“后日?”沈珣问。

我道:“太傅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他短暂沉默,回:“没有。”

“那就这样暂定吧。”

“好。”

目送沈珣离开,不多时,高灿这厮就端了一碗粥来。我经过昨夜的折腾,腹中正是空荡得紧,看见他如此贴心,难免夸赞两句。高灿却说:“这粥,不是奴才熬的。”

我狼吞虎咽地一边吃,一边含糊问:“那是山羊胡子熬的?这药坊还附赠这种服务?不错,不错。”

高灿挠头,估摸是没想明白谁是山羊胡子。等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才接着道:“不是那大夫,这粥,是太傅大人亲自熬的。”

我龙爪一抖,没握紧勺子。勺子落在碗里,“啪嗒”一声脆响。我呆滞地转头确认:“你说……这粥是太傅熬的?太傅为朕熬的?”

高灿一个劲儿颔首:“是太傅熬的,太傅为皇上您熬的。”

“天哪噜。”我端起碗来,像捧宝贝一般举高,置于阳光下,看了又看,翻过去覆过来地看。看够本了,我招呼高灿:“快,快!”

“皇上,快什么?”

“快把这碗粥给朕捧回宫,供起来!”

高灿扶住额头,不忍直视地道:“皇上,您这……是不是有点夸张。”

“你懂什么!”我怒道,“太傅是何其冷血的人。朕跟他相处这么久,他就熬过这么一碗粥给朕,朕今日不供起来,还不知晓何时才能再看见他熬的粥。”

高灿为难地哽了哽,拉住我的袖子,诚恳地劝道:“皇上,俗话说得好,有一就有二。太傅这头既然开了,肯定会有下一回的。再说了,皇上不是已经确认太傅的心意了吗?”

确认他的心意……

这个……

我有点怀疑。

第一回在寝宫他逾矩亲近我,是因为我找了三个男宠刺激他。他那时的反应,说不准是醋了,还是单单不想看见我行后悔之事。至于昨夜,他分明就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那山羊胡子扎针。不过,沈珣多少有些紧张我,这倒是可以从许多细节看出来的。

我沉吟半晌,谦虚地问高灿:“真的?”

高灿很笃定:“真的。”

“那好吧。”我坐回原位,继续泰然吃粥,吃在嘴里,甜进了心坎儿。

吃得一碗粥见了底,我擦擦嘴,摸着肚子消食。高灿琢磨着我得空闲说话了,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这次那个花千颜整蛊您,您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我挑了挑眉,瘫在椅子上,“朕是一国之君,自识得太傅起,他便将我当一国之君培养,自然得有一国之君的气量。朕若和她这个弱女子计较这种事,显得朕太过小家子气。况且,她昨日倒也提醒过朕,那药膳朕吃不得。”

“那皇上是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高灿很惊讶。

我摆摆手:“也不是不追究。”喝了口茶润喉,“稍后回宫,你传朕旨意,让太医院院首何宏来子正宫一遭。”

高灿怔了怔,连忙应:“是。”

许多俗话里都说,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如果这是一条衡量是不是个女人的标准,我觉得……我就极有可能当了个假女人。毕竟,我活到这个年纪上,统共直觉过两件事,这两件事无一例外,都出现了严重偏差。

第一件,是当年我二哥出征前,告诉我他会回来。我直觉他也一定会回来,结果,他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第二件,我第一次向沈珣表白时,我直觉他会相当兴奋,搂着我特别幸福地说:“婧儿!你竟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好久了,既然咱俩互相喜欢,今晚必须好好大干一场!”我连情趣内衫都准备好了,然而,沈珣这厮却对我说的是,他想死……

每每想起这一桩,我的心情就很难平复。

所以,时至今日,我都很少再去直觉什么事情。不过,这回我遭了花千颜的道,却不知怎么的,内心总有些起伏。回宫当日,我便同太医院院首详细说了这几日的经过。何宏为人板正,在朝这么多年,也没和裴林一党有多少关联,是以我也没有瞒他。末了,他取了些我的指尖血,说要回去做个药理反应。到第二日午后,便有了结果。

彼时,我正批阅着裴林的折子。这老狐狸对我前几日未上朝的事很有些不满,折子明面是劝我多上心朝中事务,隐晦的意思却是斥责我只爱美男不爱江山,不将北曌百姓放在心上。我看得冷笑了两句,子正宫的气氛一时就凝重起来。

半晌,高灿方提醒我:“皇上,何大人已在殿中跪了小半炷香了。”

“嗯。”我提笔在折子上草书两字,将狼毫扔进了笔洗里,抬首道,“如何了?”

何宏恭敬行了个大礼,慢慢解释道:“皇上那夜的腹痛,应当的确是海浮石与山楂药性相冲导致的。经过坊间那名大夫的处理,这两样东西已从皇上身上排除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仅此而已?”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

“说。”我凝了神。

何宏斟酌了一下词汇,小心翼翼地道:“臣在皇上的血液中,还发现了一种名唤‘归芜’的药草反应。归芜生长在极寒之地,在北曌境内甚为少见,许多人都不知道这味药草的功用。归芜可生气养血,调理五脏。但切忌长时间服用。”

“长时间服用会如何?”我追问。

何宏答:“若是长时间服用,哪怕剂量再小,日子久了,也会使得五脏不堪重负,最后衰竭。不识药理之人,只会当这是沉疴难治。知晓归芜药性之人,才能窥出其中因由。”

我拳头一紧,想了想,再问:“依你所见,朕体中归芜药性可重?”

“重。应是连服了数日。但此回皇上腹痛,倒恰好把归芜的药性消除了。”

原来如此。

我眸子一敛,霎时寒气森然。何宏垂下头,不敢再言语。沉默良久,我遣退了他,转向高灿吩咐道:“摆驾太傅府。”

高灿应了声,慌忙去张罗。

出宫路上,我细细沉思了番。

初时答应裴林所求,还以为他不过是安插个桩子去监视沈珣。如今看来,这老狐狸是打定主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裴林这死,作得稍微有点大了。我估摸着花千颜也没料到,我会横插一脚,吃了这么多日她“精心”熬制的药膳,着实无奈之下,才会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让我腹痛,好抵消归芜的药性。

我不敢想象,若非是我这么阴错阳差地替太傅挡了一劫,此事的后果会如何。

一念至此,我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导致高灿一路上都离得我远远的。

入了太傅府,恰逢沈珣外出,我问了两句下人他的动向,随后,便转去了花千颜住的小院。

暮色四合,一片沉甸甸的金色将一方院落罩得金碧生辉。我踏过一道洞门,看见身着粉色裙衫的女子正端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仔细摆弄着一架筝。花千颜不与我置气时,那副眉目看上去很是温婉,仿若真真是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让人全然无法联想到她背地里的花花肠子。

这次,她若只是让我腹痛一夜,便也罢了。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打了沈珣的主意。

我沉下眸色,缓缓走近,坐在她对面。

她看了我一眼,旋即又低下头,继续弄她的筝。

高灿登时喝道:“大胆!看见我家主子,还不行礼!”

花千颜闻言,瞟了一遭高灿,再瞟一遭我,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道:“见过温大人。”

“温大人?”我轻笑,“花姑娘还要装到何时?朕的身份,你怕早就知晓了。”

她听见我这样说,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回。半刻后,她抱着那琴,起身退后两步,施施然跪下:“民女花千颜,见过皇上。”

“嗯。”我也跟着站起身,走到她方才的位子上落了座,弯下腰去看她,“花姑娘知晓朕今日为何屈尊降贵到你这院子来吗?”

她装傻:“民女不知。”

“哦,不知。”我笑了笑,“既然花姑娘是太宰侄女,定然也曾听说过朕许多事迹,不知,太宰平日,是如何向你形容朕的?”

她眼神游移了片刻,稍是警惕地望向我。

我大度地挥挥手:“如实说即可,朕向来很听得进逆耳忠言。”

她默了默:“伯父说,皇上宅心仁厚,对臣子宽容大度,能忍他人之不能忍。看待诸事,心胸都要比常人开阔一些。”

幸亏我和裴林这老狐狸斗智斗勇了许多年,听得出这话中的道道。还真不是在夸我,这是在嘲讽我,不敢对他裴氏一党下手,常常只能忍着他们胡作非为。

我表面上没有动气,仍是笑着,再低身两分,和花千颜脸对脸地望了片刻。我摸上她那把筝,赞了句:“材质不错。”继而,我把筝拿过来,摩挲两下,蓦地摔在了地上。

花千颜“啊”了一声,急忙扑过去,想捡那已经断成了两截的筝。我抬脚拦住她,面色瞬寒:“朕,允许你动了吗?”

花千颜动作一顿,眼中分不出真假地起了层氤氲。她怯怯地抬起眼皮,神色中带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来。

我见她如此,甚是满意。

“花姑娘,朕这个人,确实如你‘伯父’所讲,很少记仇。但是有一点你‘伯父’可能没说明白,朕实则算不上宅心仁厚,有时候,朕无耻得很,你可明白?”

她摇摇头,跪在原位不敢动弹,只一个劲儿地抽泣。

我直起身子,拍了两下手掌。暗卫甲大壮神出鬼没地自墙上跳落,拿出一个小本子呈上。我将本子接过,递到花千颜跟前。

“朕很多年前就知晓太宰根本没有什么侄女远亲,所以,自太宰请求让你进入太傅府,朕就对你的来历颇有兴趣。只是,调查你的背景也废了些朕的时日和精力。花姑娘,你猜,朕手里这东西是什么?”

花千颜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小本,眉目顿时凝重起来。比起她方才泫然欲泣的表情,此时生生减了几分故作的懦弱姿态,一双凤眼里,反倒显出少许凛冽。她的眸色几番流转,最后似下了决心般,定定与我道:“千颜不知皇上拿的是什么。”

“看来,花姑娘是执意要和朕装傻到底了。”

她敛下眼皮:“千颜当真不知。”

“好。”我跷起二郎腿,一只手闲闲翻开本子其中一页,道,“那朕说给你听听。这小本子,是江南一带一家极其出名的花楼的账本,内中老板娘记载了这十年里被恩客赎身的姑娘。巧得很,朕无事翻阅了一遍,无意看见六年前太宰的大儿子从这花楼里赎了位姑娘,这姑娘的相关描述,与花姑娘很是相像。”

“皇上说笑了,世上与千颜形貌相似的,又何止千万。”

“是吗?那不如朕将那老板娘叫上朝堂,与你和太宰亲自见一见。”

花千颜身形一抖,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竟镇静地回:“千颜谨遵皇上旨意。”

我拧了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花姑娘是不是在想,以太宰的手段,绝不可能让那老板娘出现在朝堂之上?”

花千颜不语。

“确实,这老板娘也死了有些年头了。”

她松了一口气。

我又道:“不过,朕有的是办法叫你承认。”我起身,扬起嘴角,“你信不信?”

花千颜晃了晃神,忽然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当初既答应了伯父让千颜与太傅大人培养感情,不日便赐婚,现在又为何要来刁难千颜?千颜是真心爱慕太傅大人,千颜只望着太傅大人好,日日为太傅大人熬制药膳,也只是尽千颜的一份真心。千颜知晓皇上与太傅大人的感情,千颜不敢奢求太多,只盼太傅大人能怜悯千颜的心意,哪怕日后……”她哭起来,“哪怕日后,只能无名无分地跟着太傅大人,千颜也绝不后悔。”

我不大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为了哪般,只觉得她这番话很是刺耳,眼神一寒,我道:“你在挑战朕的忍耐度吗?”

她继续哭:“皇上……皇上,就算你要杀了千颜,千颜也不后悔为太傅大人做的这些事。”

“住嘴!”我怒喝道,“你是当真惹怒朕了。”

话音甫落,我唤来暗处的其他两名暗卫。我捏住花千颜的下巴,慢悠悠道:“你既然不肯承认,朕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无耻一回。花姑娘出身花楼,必然有过许多恩客。朕身边这几个暗卫平素都在保护朕,也没有时间近女色。花姑娘有经验,不如就替朕犒劳犒劳他们。”

花千颜蓦地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得了我命令向她靠近的三个大男人,惊恐地不住往后退:“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花姑娘明知故问了。”

她尖叫起来:“你不能这么做!哪怕你是皇上也不能这么做!我是太宰的侄女!你不能……”

“哦?普天之下,朕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我冷笑。

她摇头大喊:“救命!来人啊!救命!”

“谁能救你呢?”

我刚道出最后一个字,倏然,花千颜做了个让我特别不能理解的动作。她速度极快地扑到甲大壮脚下,将甲大壮的手往她肩上一拉,她再“刺啦”一声扯开了自己的外裳,露出半边香肩和若隐若现的兜肚。我们一行五人,包括我这个黄书老手在内,登时目瞪口呆。

我估摸着,原本甲大壮的武功是很超群的,再怎么不济,也该能躲过花千颜这突然的袭击。不过,他可能对我这难得的恩宠有些吃惊,整个人都处在呆滞的状态里,所以没能及时应对。

我正想问事主一句,你这戏是要演给谁看。话还没出嘴,这唯一且分量极重的观众便出现了。

一道拔凉拔凉的声音自洞门方向传来:“皇上,你在做什么?”

这回,换我一抖。

我抖完,高灿抖,抖得满身肥肉像在起舞一样。三个暗卫的心理素质明显过硬,没抖,但是很快就跳上墙角遁了。我在凉风中冷静了半晌,将将组织好措辞打算回头解释,没承想,花浪蹄子快了我一步,连扑带奔地冲过去,一个角度非常精准的旋转式落体,倒进了沈珣怀里。一瞬间,这厮的眼泪如洪水决堤,掉成了两串线珠子。

“大人,大人救我!皇上她……她要玷污千颜的清白!”哭得哟,那是非常有水准,声调抑扬顿挫,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沈珣单手扶着她的腰,埋头睨了她一眼。这会儿正值月初上,银辉笼着沈珣一身,平添了许多森寒之意。他抬起眼皮,遥遥望我。

我舔舔唇,干涩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知道,朕这个人,心肠软,耳根子也软,做事也不怎么果断。一般来说,有因才有果,佛家都这么说的。”

沈珣沉默须臾,只问:“你要辱她清白?”

“这……”我望天,摸鼻子。

他语气更凉,再问了一遍:“你要辱她清白?”

“唔,”我沉吟,“是有这么个打算,但不是还没下得去手吗……”

沈珣合了眼眸。

许久。

他把花千颜的领口一遮,打横抱起。我见着他这种举动,血气霎时直冲脑门。他转过身,语带失望地道:“你在此位上太久,是否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女子?”

“朕说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是……”

花千颜抢白道:“大人,千颜不敢责怪皇上。是千颜不好,明知皇上她爱慕你,千颜却还……却还不争气地也爱慕上了大人。可是……可是千颜有什么办法……千颜只是想陪在大人身边。”

“花千颜!”我喝道。

“皇上!”沈珣也喝道。

我怔了一怔。

沈珣深吸了一口气,缓慢道:“若这就是皇上的心意,臣,只怕没有福分消受。”

简单一句,似在我心上凌迟了一样。我讷讷看着沈珣抱着花千颜离开,走了数丈远,我才想起来阻止:“站住。”

他未停。

我追上几步,大吼:“朕叫你站住!”

沈珣稍稍一顿,侧首睨了我一眼,也不等我开口说下一句话,径自又迈开了步伐。这一遭,他走得更快,更决绝。

他的脾气我向来知晓,一不怕死,二不怕我。这普天之下,唯独他,我还真想不出法子威胁。本来我一直认为他这不屈的傲骨着实算得上是优点,如今来看,我却恨透了这个优点。瞅着他远去的背影,一刹那千万言语都化成了鱼刺鲠在我喉头,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噎在那处,生生作痛。

直到那抹墨绿衣袂彻底消失在夜色里,高灿甫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道:“皇上,太傅走了,眼看着要起风了,奴才先陪皇上回房吧?”

我不答话。

高灿静默了一阵儿,又劝:“太傅是最了解皇上的人,皇上不管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太傅着想,这一点,太傅迟早会明白的。”

我冷冷觑他。

高灿像吃了一只蛾子下肚,抻了抻脖子,挪开半步,不敢再多言了。

我杵了小半个时辰,望眼欲穿地瞅着洞门另一方,恍然以为他会折返来找我,可等到最后,只徒留了一腔的失魂落魄。我微一趔趄,后退几步跌坐在了石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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