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堵车,乐潇和李晨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半个多小时。饭局约在一个胡同小院的私房菜馆,环境很不错,小红墙,木桌椅,一把帆布大阳伞。乐潇同学坐的那一桌,在院子的最里头,夕阳正好照着。
乐潇一到,人就起哄,说怎么来得这么晚。再一看乐潇身后跟着一个挺好看的小伙子,起哄的声音就更大了。乐潇无奈地想翻一个白眼——张口吃八卦真是每个人的天性,可她翻白眼的动作停在了半路,因为她看见了角落里坐着的徐旸,没错,就是乐潇的“老相好”,徐旸。
她表情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徐旸正好坐在夕阳的晕光里,手里执着一支红酒杯,正在跟身旁的人说些什么,听到她来了,抬起头来寻找。他长相没怎么变,也没有像大多数男同学那样发际线后退,啤酒肚凸显,他就是很周正地长大了,成熟了。当时在初中,徐旸不算那种惊世美男子,情书也没有一抽屉一抽屉地收,但他确实也算年级里排的上号的人气男,他的长相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舒适”。再加上他聪明,才情好,迷他的女孩儿也是不少。乐潇就是其中之一。
隔了十几年忽然看到“初恋”,乐潇的脑子有一瞬间不转了。所有社交辞令都暂时罢工,她这些年混社会练来的本事,在看到徐旸的一瞬间,都付诸江水了。
好在,她那一桌老同学注意力都在她身后的李晨义身上,并未注意到她的不妥。他们开着玩笑说:乐潇你出息了啊,找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可李晨义却都看在了眼里,他顺着乐潇的目光去找,一下子就看到了徐旸。
徐旸跟身旁所有男性的气质都不一样,那些男人一看就是要不结了婚,要不有了主,所以形体有些走形,说话也不太注意自己的形象,可徐旸一看就是单身,他略微拘谨,却又游刃有余,那一点儿拘谨反而给他锦上添花。
“别胡说八道,这是我老家一个弟弟。”乐潇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她把目光收回,对着带头起哄的一名男同学严肃地说。
“老家一个弟弟”,这个介绍令李晨义脑子里一嗡。他望着乐潇的背影,喉头发干,真想抓起桌子上的啤酒一口干了。
乐潇拉着他找位子坐下,还在不断地给别人解释他俩的关系。她解释得很着急,李晨义想,她是担心那个人误会吧。
李晨义毫不掩饰地盯着徐旸看,徐旸也回看他,不过,徐旸的眼神要比他有自信、有底气。徐旸拿了支杯子,倒了一杯橙汁,推到乐潇面前:“你先喝杯橙汁。”然后又回头叫服务员,“您好,菜单再拿一下。”他的动作很自然,哪怕他和乐潇之间隔了好几个人,他需要站起来,才能把橙汁推给乐潇。
等服务员拿来了菜单,他又更自然地把菜单递给乐潇:“你看看你和你弟弟还有没有要吃的,再点一些。”他的自然,一点没让乐潇觉得他们俩之间隔了十几年的陌生。
乐潇接过菜单,脸就红了。身旁的人“哄”地就笑开,上一秒还在打趣乐潇和李晨义的人,忽然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乐潇和徐旸身上。
李晨义当然斗不过徐旸,他比他多吃了几年社会饭。徐旸几句话几个动作,就俘获了乐潇,占领了话题中心。
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李晨义身上,他们的火力都集中在了乐潇和徐旸上。从他们的调侃中,李晨义知道了乐潇和徐旸的关系,徐旸读书的时候很照顾乐潇,他成绩好,考试前经常给乐潇补习,还把乐潇做错的题做了错题集,一道一道的讲给她听。除此之外,乐潇的生活他也是全包,乐潇的早饭是他管,乐潇负责打扫的区域他帮着打扫,乐潇自行车坏了他修。除了公布关系,他们俩是所有人口中最羡慕的情侣。中考之后,他虽然去了省里读书,但寒暑假也回来找过乐潇,因为县里高中管得严,放假少,阴差阳错的没见上,后来高三学业忙,就更难见上了。乐潇爸爸去世时,他也特意回来过,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名义,因而也没见上面。那群起哄的人说,当时徐旸的校内状态上写着:知道你很难过,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说,徐旸那是在心疼乐潇。
乐潇听着这些往事,就好像做梦一样,像是上辈子的经历。她来北京这些年,磨得累了,倦了,倒忘了自己也曾经有过青春。而现在,那个给了她青春的人就坐在他面前,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别人打趣的时候,他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拒绝,也不否认。同学话里的许多事,乐潇其实是不知情的,譬如爸爸去世时,他其实还惦记着自己。这点让她很感动,她以为,他们之间从中考之后,就已经结束,没想到,这份感情在他那里还有延续。
她抬头看徐旸,如果是这个人,她真的愿意跟他走一辈子。
徐旸看到了她的眼神,李晨义也看到了。李晨义终于把干掉一瓶啤酒付诸实践,实际上,从大家开始谈乐潇和徐旸的过去,他就一直在灌自己酒,等到话接近尾声,他红的啤的已经喝了不少。
饭吃到尾声,男生们避到外面去抽烟,乐潇和女生留在饭桌上聊些家长里短。李晨义这时却站起来,跟着男生们出了门。
乐潇不解地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想起来李晨义也是抽烟的,便也没拦着他——跟一群陌生人一块儿抽烟这种事,李晨义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