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官署直忙了一整天,正与程敏政闲话。杨一清急匆匆跑进来道:“哎,你们知道慧聚寺新迎了一位宗纯法师吧?”
“你是说那位禅宗高僧一休宗纯?我略有耳闻,听说他在日本颇负盛名,兼诗词书画全才。年初入我朝交流佛法,他与弟子在慧聚寺开坛讲法已有数月,因他有皇族血统,僧录司当时还上报以国礼招待。这又不是什么新闻了,如今为何突然提起?”程敏政道。
“你们有所不知,这宗纯法师平日里不仅讲经布道,还在慧聚寺布下三个奇智异阵,招揽天下足智善谋之人前去破阵。谁料这阵法异常困难,前去挑战者接二连三败下阵来,至今竟无人通关。“
“还有这等趣事?到底是什么奇谋异阵?“我问道。
“据说这阵法之题皆是考验脑力之极,非聪明绝顶之人是万万无法完成的。而且三个阵法须三人组队前往,所以我来找你们商议,可有兴趣前往一探究竟。“
程敏政一听是考验才智,顿时来了兴趣。笑了笑,道:“这宗纯法师乃日本第一聪明人,聪明之人摆下这聪明之阵,必是想探探我大明能人才子的深浅。如若无人破得了他的法阵,他日后必定道我大明人人平庸,无有才智;别人能忍,我是万万不依的。”
“怎么?你想一试?”我问程敏政。
“有何不可?其他不敢说,若比这里,我程敏政还未惧怕过谁。”程敏政用手指点点脑袋,一脸骄傲。
“是啊是啊,我亦觉得此事有趣,颇适合你们二位,这才一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来告诉你们。何不前去一试?若能破得了那日本高僧的法阵,一来为我大明争光,二来亦荣宗耀祖,岂不是好事?”杨一清也兴奋起来。
“目前情况未明,想过关恐非易事,况且只有你我二人,尚缺一员。”我对程敏政道。
“怕什么,难道这世上还有能难住你我二人之事?这不还有应宁嘛。”程敏政道。
“不行不行,我一上阵就慌乱无主,可不敢拖了你们后退。哎,对了,木头哥哥可有兴趣一试?”杨一清伸头去问正在读书的刘健。
“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但可向你们保举一人。”刘健抬头道。
“谁呀?”我们三人齐声问道。
“谢于乔。”
“对呀,怎么把状元郎给忘了?我这就告诉他去。”
杨一清走后,朱琦气势汹汹直奔翰林院而来,站在院里大喊:“李东阳,你出来!”
程敏政一看是县君小姐,连忙坏笑着朝我使个眼色,低声道:“她怎么来了?”
我皱皱眉头,双肩一耸,轻言道:“我亦不知啊!”无奈走出屋,连忙施礼道:“见过县君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找东阳有何贵干?”
朱琦见到我,上前问道:“不是让你今日来我家嘛,如何不来?”
我一听原是为这事,故意逗她道:“哎呀,本来早该去拜见国公,怎奈你们家门前的大车堵得水泄不通,我进不去呢!”
“少胡说,你让麻谷生和袁安平来给父亲请安,他们俩都能进来,偏你进不来?”
我一看这丫头着实笨得可爱,道:“县君今日不会专来问我为何不去府上吧?”
“我……”她反被我问住,只好岔开话题道:“你爱来不来,我才管不着呢。那日捶丸赛,你用计害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今儿就是找你讨说法来的。”
我未曾想她还记着这事儿,道:“县君说错了,我那日可不是害你,而是帮你呐!”
“呸,输了捶丸,我自在宫里丢了颜面,如何说是帮我?”
“你想,若赢了皇帝,那丢颜面的可就是陛下了呀,你让陛下无颜,可还会有好果子吃吗?我是一片好心,阻止你犯下大错,你不谢我,反而来兴师问罪?”
朱琦仔细一琢磨,似乎有理,然而道理又被我抢去,她心有不甘:“似你此等帮法,只会叫人恼,还敢求谢?”
“小姐既然明白,不谢亦可。一路奔波,快进来喝杯好茶吧。”朱琦本就是故意装气,见我邀她喝茶,自然欢欣。连跟我进屋坐下,我将一壶顶好的毛峰沏与她吃,道:“官署凌乱,让小姐见笑了。”
“无妨,我又不是天天来。”我见她打量四周,最后目光定在了桌案的毛笔之上。“这笔好新奇,倒是跟其他的不一样呢。”
“县君好眼力,这是御赐的紫霜毫。白居易曾有诗云
‘江南石上有老兔,
喫竹饮泉生紫毫。
宣城工人采为笔,
千万毛中选一毫。’此紫毫乃取自北毫最为名贵之品,毫长而毛挺,笔尖锋锐,唯写刚直方正之字尤佳。你想试试吗?”我将笔舔了墨,递与她道。
朱琦一听要她写字,直摇头道:“不了不了,我就是看它好看。你这儿这么多笔,都是紫毫吗?”
“不全是,这里几支是狼毫,我拿给你看。”
“狼毫我知道,就是狼身上的毛做的吧?以前在凤阳的时候,我曾见过野狼哩。”她拿过我递给她的笔,一边看,一边兴奋道。
“你这丫头真会说笑,狼毫岂是野狼之毛?是用黄鼠狼的尾毛制作而成。狼毫品质较脆,力度介乎羊毫、紫毫之间,宜书画。你说的野狼,毛硬且粗,又不耐磨,做毛刷还行,岂能制笔?”我实不知这官家小姐对文房四宝一无所知,觉得好笑亦有些无奈,本还想与她多叙一刻,见她听我谈论,眼神游离,漫不经心,便就作罢。于是准备出去雇轿子送她回家。
刚走出屋子,只见杨一清回来了,面露喜色道:“说好了说好了,谢大人对破阵兴趣亦浓,直嚷要跟大家一起去会会那日本高僧呢!“
“破什么阵?什么高僧?你们说的什么啊?”朱琦自然是没听懂杨一清的话。
“他是我的翰林同僚杨一清;这位是成国公的千金朱琦。”我向他们介绍道。
“在下杨一清,字应宁,朱小姐有礼。”
“先生万福。你们在谈论何事?”
“有位日本高僧摆下奇谋法阵,要与我大名才子比试才智。我正发动大家前去应战呢。”杨一清道。
“是吗是吗?李东阳,你也要去吗?什么时候去?在什么地方?我也想去啊。我可以去吗?”朱琦又兴奋起来了。
“论文斗东阳自然是跑不掉的,县君愿意来与我们助威,那是再好不过,当然欢迎。”程敏政这时走出来,拿手肘碰了碰我,冲我黠笑道。我知他有意让朱琦与我多在一起,有些干恼,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慧聚寺离此八十多里,路上就要走一天一夜,女儿家身体娇贵,何苦与我们奔波吃苦?”
“无妨无妨,我最喜热闹,待在家中亦是无趣,还不如与你们一起开开眼界。哎,你们什么时候去?”
“谢大人说今日刚出伏,还是湿热,不如下月中秋放假,一同前往。“杨一清道。
“甚好甚好。如此我们还有半月准备时间,东阳,应宁,县君,那就一言为定,下月中秋,咱们一起去会一会那宗纯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