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上面写的什么?”男子闻白桦之言蹙眉,从怀中掏出药服下重新坐回了榻上,将手中的短小布帛交给了白桦。
白桦双手接过垂头看了看,抬头道:“公子,是子宴传来的消息,说人还没有找到。公子,您派子宴去找谁?”
布帛上只有四字,人未找到。
公子回帝都便将子宴派了出去,一晃已经五个多月过去,连子晏都找不到的人他还真是奇怪,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
还是没有找到?
锦落在膝上的右手拾指微顿:“回信给他,继续找。再仔细说说今夜行馆的情形如何?还有赫连煦的伤势又如何?”
“是,公子,公子放心未曾用到属下出手她已将事情摆平。”白桦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属下没想到她敢威胁赫连煦,不过赫连煦敢觊觎公子看中的人也是罪有应得,纪小姐给她下了药,我担心份量不太够,临走时在他寝殿里多撒了把销魂香,保证他至少三年内再没法子办事。还有,属下接到消息今夜行馆有人再行刺,连番折腾伤上加伤,只怕得去半条命。”
这样的手段也亏得那个女人能想得出来!
居然给赫连煦下了这样的药,就不知她那药哪儿来的?不过想也知道,除了简洛也不会有别地儿。看来上次那个女人从简洛那儿的确是搜刮了不少。也只有简洛最爱捣腾的就是那些个乱七八糟传整人的药。
“三年内没法子办事?”锦声音淡淡的反问,素雅面庞在迷蒙的灯火下却有种惊心动魄的凉:“什么时候你下手居然也会给人留有余地?”
“公子,属下是怕若做得太过,会影响到公子的计划,所以才,属下没想到她也会去行馆,若真的下死手,赫连煦一死永宁候府也绝对难脱关系,到时候纪小姐肯定也会受到牵连。”白桦面色微变,他只是本能想避开麻烦,毕竟赫连煦若死到时候牵连太广,难免会将主子也牵出来。
“计划?”
锦依旧噙着抹浅笑,声音淡淡:“计划我随时都可以更改,赫连煦虽有价值可对我来说也不是非他不可。有人对我的人下手,还如此侮辱她欺辱她,那么不管他是谁都应该付出代价。后果如何自会有我担着,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诸如宫中那位静妃,难道她的死还不够让你警醒看清?”
“接到简洛被抓的消息,我便让你去解决赫连煦,并将人带回,可你不止行事拖踏不动手,看她受辱还选择袖手旁观。白桦,看来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并没有谨记在心。我说过她对我很重要,远比你想象的重要,她的安危,比我的性命更重要,现在你可都听清楚了,可都明白了?”
简洛被抓势必连累候府,依那少女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不管?所以他才会下令让白桦去,人带回她也不必再出面,他不希望她进入赫连煦的视线。可白桦却是违抗他的命令。
以至于发生后面的事。
而她也如他所料的确是管了,竟是孤身去闯行馆!
若是有人如此欺辱他,白桦定不会手软,可见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将他的话真正的放在心底,也没有将她的安危真正的放在心上。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让他去。
赫连煦死或不死,他半点也不会在意,那也半点都不重要,他更不会让它牵连到他想护的人,他若想达成目的自然还有其它方法,绝不会只此一途。若赫连煦不死,自能更加搅乱帝都这池本就浑浊的湖水,可他若死了,也只会更加掀起股涛天波澜。
萧永郢绝不会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发生,可他不想看到的,不管是什么却都是他最最想看到的。
若没有他这个罪魁祸首,他又怎会背景离乡这么多年,他亲手毁了他最想守护的一切,他亲手毁了他最想保护的人,夺走他生命里最后一丝光亮。他的这双眼睛,他曾失去的光阴和岁月,他这些年所忍受的折磨和痛苦。
如今他回来,势必要从他身上全部讨回!
男子面色素然,没有光亮的眼眸里却似骤然浮现一片血色,那片鲜血吞噬了所有的一切,也将他整个人都湮灭。
“公子……”白桦呼吸一窒。
“你逆我之意,不遵我令,看来也早就忘记你的身份,既如此那便自行返回以后也不必留在我身边。我的身边从不需要违令之人,更不需要只会自以为是又自作主张的人。”男子声音陡然间冷彻入骨,厢房里的气息也骤变,仿如阳三春月突然更迭至数九寒冬。连被点去睡穴深深睡过去的简洛,也被那凌厉的冷意冻得深深蹙了蹙眉。
“主子恕罪,白桦此后必会谨尊主子之命,绝不敢再犯,白桦发誓会用性命保护她,绝不敢再对她有半点不敬,更不敢再自作主张揣踱主子心意。求主子恕白桦违令之罪,给属下一个机会,不要赶属下回去。”那噬骨般冷戾的声音让白桦脸色巨变,不止唤了称呼,跪在地上声音都有些发颤。
“退下。”
锦只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白桦不敢再言只得恭身退了下去,出得房门才发现额上竟是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眼中更难掩担忧,早知道他就该早点出手结果了他,否则公子也不会怒极竟要赶他走。他跟在公子身边多年,再清楚不过公子看似好说话,可一旦决意便无人能再更改,如今,他要怎么样才能留下来?
白桦有些焦躁不安的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被紧闭,男子收起手中药瓶,站起身走到窗棱间,没有焦聚的视线看向无双阁的方向面上冰冷尽褪,恢复了原本的素雅又带着些许柔和,眉宇却一直都紧锁着。
他已找到那根线头。
可换回的却是更多的疑惑,更多的不解。
仔细回想,她对他的态度改变是从何时起发生的?似乎,就是从冷宫那夜他们的谈话之后。那夜之前她对他虽也时时防备,可他能感觉到,每次面对他时她的心境都很平静。那夜之后她的态度,却有了不同。
所以,是因为那曲回风?
除了回风他再想不到别的可能,尤记得当夜她还曾问过他,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可她怎会知道那首曲子?曦月又怎么可能也知道那首曲子?还为此专门来风华阁试探他?她对她的维护真的只因所谓的救命之恩?那阿裳对她的在意又要如何解释?
可这怎么可能?她绝不可能是他。
他也早就命人将永宁候府上下查遍,更将与她有关的人也都一一查遍,甚至连南陵郡林家也派人查过,他可以肯定纪华裳身边,并没有与当年那个男孩相符合的人。
他们不可能认识,也不可能会有关联才对。可事实是,本该毫无关联的人却偏偏就扯上了关系。
她不是他,她也不该认识他,可她怎会知道回风?曦月又到底是谁?她们是从何处听过回风?男子一次次在心中自问,原以为找到线头能解开迷惑,不想只带给他更多更大的疑惑。
阿裳,你的武功从何而来,你又到底在隐瞒什么?你们既知晓回风又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许久,他蓦然闭上了眼帘,落在窗棱上的手也猛地扣紧,脑海中浮上一张精雕玉琢的小脸,那个明知有危险却毫不犹豫冲出来救他,照顾他,只因他一句话而怒瞪他,指责他,却又教会他怎么笑,会为他流泪,会为他担忧,告诉他很舍不得他,让他无时无刻不记挂,却连白桦也不知的小男孩儿,一晃多年过去不知他长成了什么模样,不知他可还记得他?
那个在他心里装了整整十二年的小男孩,那个在曾在他生命最黑暗的那段岁月里唯一温暖了他的小男孩儿。他至今仍记得那张隐忍含泪的脸,记得那双倔强的眼里对他担忧的眼神,更记得他离开时,他站在崖颠用力嘶哑喊着锦归哥哥的狼狈瘦小的身影。
明知他有多不舍,他却还是什么都未说就转身。
只留给他一个七年之约。
阿谨,七年之约,可我却迟到了整整五年,你是否也在怪我失约,所以才将这首曲子教给了别人?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找到他,那是他欠他的,早在十二年前就已欠下。
锦归锦归,无谨不归……
阿谨,我回来了,可你现在究竟在哪?
……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无双阁外纪少阳穿过圆形拱门走入院落之中,静立在莲池边仰头看着那座精细的阁楼,也看着那明亮烛火在轩窗上映出的纤细剪影。
“世子,您怎么会来?小姐还未睡,属下这就去通报。”碧琪查觉有人进入院落,看清纪少阳表情有些微愕,她没想到世子这个时候居然会来这里。
“不用了。”
纪少阳听到声音方才回过神来:“我只是睡不着便过来看看,丫头她,一直都在无双阁,也一直都未睡么?你们怎么没有在房里里守着,其它人呢怎么也都不在面前伺候着,她怎么样了,心情可好些了?”
“回世子,小姐一直都在,许是今日有些疲惫主子睡得很早,不过夜半时做了噩梦所以才会起来。”碧琪面上有些为难,“只是,主子早有吩咐,不许属下等前去打扰,所以……”
“……”
纪少阳脸色有些阴暗,负在身后的手也突的纂紧,眼神更是沉得厉害,回府后丫头便径自回了无双阁将所有人,甚至将他也挡了下来。简洛浑身是伤被带回候府,可行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是只字未提。
她只告诉他们没事了,没事了。
可真的没事了么?
想起在行馆外少女声声冷戾的质问喝斥,纪少阳只觉得心都像被千刀万剐凌迟般的疼,蓦然间,他有些后悔,后悔为何没有强行阻止,后悔就不该选择放手让她去成长,更后悔不该把这些压在她肩上,让她一个女儿家去承担。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是他没能给她一份真正安稳又无忧无虑的生活。否则,她的脸上不会没了笑容,她也不会被人算计而被迫走到今天这步,她更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都是他的错,当初,他就不该离开的!
“你们好好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事便立刻着人告诉我。”静立许久,纪少阳蠕了蠕唇却是没再问,只转身离开了院落。
“是,世子。”
碧琪却是转回厢房之中向少女禀报:“小姐,世子他这么晚还来这里,又问了这么多,该不会是世子查觉到了什么?”
小姐回来后便锁了厢房称累了要休息,实际人却是从偏门离了府,除了几个近身的丫头没有人知道,世子早有交待,她们的主子以后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这个少女,所以,她自然不敢说,说了便是出卖主子。依主子的脾气,怕会直接把她们撵出去。
深夜过来问她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