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尸体便是化成灰本王都能够认得出来,母后当年在青楼找到的那具死尸实际不过就是个替身而已,本王心有不甘,所以在到达皇陵后不久,便又暗中返回帝都查探过。”
“祈儿你……”
寂寂的厢房里只余男子沉沉的回音和女人震惊的声音缭绕,不止王皇后便是其它人亦听得蹙紧了眉头,都是满脸诧异的看向萧祈,继而又看向蹙眉思索着的安夙。
人从来都未死,又何来的尸体?
她倒是没想到会从萧祈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消息,那个所谓绯颜原来没有死?这也就是说五年前真正死的那个只是个替死鬼,可这件事萧祈明明知道却竟然瞒着王皇后,甚至瞒着所有人都未告之??
安夙却只看着萧祈脑子里回荡着男人的话,嘴角缓缓勾起抹笑意,却是转瞬间消逝:“那祈王是如何断定绯颜未死的?你见过那具尸体?是不是那具尸体有什么明显不符合的特征?”
“本王当然能够认出来,本王早就说过就算是她就是化成灰,本王也能够认得出来,本王返回见到她的尸体已隔近两月之久,她的脸已无法辨认,可她右脚脚踝因为练舞曾扭伤,且伤到了骨头,而那具尸体本王仔细查看过脚踝踝骨处却并是无半点的异样。”
“只不过扭伤骨头总会长好的。”花有容蹙眉,垂头看了看自己仍旧隐隐作疼的右臂,只凭这个理由似乎牵强了些,那又不是什么骨头碎裂断掉,她的右臂被那只黑秃鹫给扭断,简洛不也说能够恢复如初。
“可那是新伤,那是就在本王出事前三天才受的新伤,本王曾经召太医替她检查过,骨头扭伤的并不轻,并非简单脱臼,亦非什么关节错位,只要复位还原就能够恢复,那是实实在在的扭伤骨头。”
“就算完全复原也不可能会那么快,从本王出事到离都,直至她死的时间亦不过只有十日不到。就算受伤的骨头注定会长好,可绝不可能那么快。所以本王能肯定,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弄具假的尸体,那不过是她们想要金蝉脱壳瞒过母后,瞒过本王罢了。”萧祈铁青着脸,说的极是肯定。
花有容与樱洛对视了一眼:“可你也说了她看似柔弱,可实际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说不定她有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所以缩短治疗的时间,以至于她的伤势提前恢复骨头提前长好了呢?”
“本王早就说了那不是她,就不是她,本王绝对不会认错的,你们若是不相信本王的话,那又何必再来问本王?”
萧祈侧头沉脸阴鹜盯着花有容,花有容被男人眼球泛红的爆怒样子看得微微的愣了下:“祈王何必如此气怒?我并非不相信祈王的话,我只是心有怀疑所以想要更加确定。我说的也只是事实,光以此来断定有些太过牵强。”
“我自己的手臂也受了伤,所以我才会有此一问,祈王如此肯定的话,那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个假货的埋骨之地,我们将她的骨头刨出来验一验,或许就会有所发现。”花有容怕再激怒萧祈所以放缓了声音,说着她转头看向安夙,想要询问安夙的意见。
她的确只是据实直言,光凭这个扭伤并不能说明什么,那所谓扭伤的程度只有萧祈知,他们尽皆不知根本就无法判断,而眼前的萧祈情绪太过激动,他早就认定了那具尸体是假货,可除此之外却并无没其它的判断依据。如此断定不止太过牵强,更是显得有些轻率。
夫人如此重视这件事,自不能出任何纰漏。
安夙却是蹙眉凝着手中的茶杯,此刻并未看几人,亦好似根本未听到几人的争吵之言,只沉思着陷在自己的轧绪之中。
“我倒觉得她定然未死,她那种人又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死掉?
樱洛瞧着萧祈沉吟了半晌,眼见安夙抬头道:“小姐,我觉得这个绯颜定然就是她,除了她也根本就不可能会再有别人,我就说一定是她,这个祸害她早就该死了,这次我非要将她找出来,亲手将她千刀万剐了不可!!!”
“你们说的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还不待安夙开口,萧祈已沉冷怒瞪着安夙,男人可谓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纪华裳,本王已经告诉你所有事,现在你是不是也该了告诉本王,你们口中的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
“祈王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安夙未看其它人只凝了眼萧祈:“如果祈王当真如此想知道,那就请祈王替我画出她的画像,祈王如此爱过她,如今更是如此恨着她,我想祈王应该是恨到做梦都想将她找出来,那祈王也应不会忘记她的长相才是。不过我希望祈王能暂时的忘记对她的恨,将你记忆中最深刻的她画出来。”
“本王自然不会忘记。”萧祈回。
“那王爷请吧!!”
安夙并未多言,只迈步往书案前,揭开了书案上的那张染上墨渍的宣纸重新铺上了雪白的纸张上去,而后做了个请的的手势,并未过多的说其它,亦未再谈论那个到底是否已死的问题。
至于人到底死没有死?
如她所说最了解绯颜的人必然是萧祈无疑,不管出于爱或恨都好,他必然是会确认,且他也绝对不会认错,在这点上她自然相信萧祈,此时的萧祈对于那个名妓绯颜,就像她之于萧烨和夏候雪瑶。
她绝不会认错萧烨和夏候雪瑶,萧祈自然也不会认错绯颜,如果这都能够认错的话,那只能证明,大皇子彻头彻尾都是个瞎子。可她不认为他真蠢,亦不认为他真瞎,说到底都只不过是遭人陷害。
她未能察觉萧烨别有居心,和彼时的萧祈未察觉绯颜别有居心,这其实都是同样的道理,彼时被蒙骗可当人一旦被当头一棍敲醒,若还继续被蒙骗?如此愚钝的人早被人吃到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又岂会等待时间回到帝都?
再想想看,萧祈与曾经的她倒是颇有些相像,同样都是被耍弄的那个,亦难怪萧祈会将这些事瞒着王皇后了,王家因他一时冲动所为,可谓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若无他当年这个举动,王家也不可能会渐走下坡路,更不可能到最后缓缓的衰败至此。
至于事实到底是否如她所想?
如有容所说挖骨查验的确是个方法,可她想应该用不着,反而或许她很快就会知道事实的真相,她想她很快就会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她想找的人!!!
萧祈犹豫了半晌,坐去了书案前,垂头认真的做着画,皇甫瑜上前替男人研着墨,安夙看了眼蠕唇想要开口的王皇后,却是转而又坐回位置静候:“皇后娘娘不妨先耐心的随我静等,有些事我也仍未弄清楚,等祈王画完画像,娘娘心中的疑惑,或许就能够解开了。”
言下之意并不想王皇后此时再问下去,打扰了萧祈作画。对于绯颜她的确是有调查过,可是时隔太久,当年的揽香阁后来被查封,绯颜也早被萧祈赎出了那家青楼,所以极少人知道揽香阁出事的真正原由。
实际到现在为止亦并无多少人知道大皇子遭贬的真正原因,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的第一名妓早就被太子金屋藏娇的绯颜五年前就已‘死’。除了萧祈以外更加没有人知道,其实那所谓的死却只是假相。
自然在那后也没有人再敢觊觎绯颜,她派的人也没能找到她的画像,想也知道何人敢觊觎太子的女人?且这世上从来不缺红颜多娇,少了名妓绯颜却还有名妓寻香艳名在外远播,除却这些青楼女子,还有红萝初掌雅贤居名声渐起,随着红萝之后,还有凝儿才女之名在帝都中亦是风头初绽。
除了这些人帝都之中亦有很多容颜绝色的世家闺秀,无一不是千娇百媚都能吸引世人的眼光,又有谁还会关注一个消失的人?多年后又还有谁记得什么名妓绯颜的绝世之姿??
所以曾经的第一名妓被人渐渐遗忘,那又是何其正常的事?
“……”
王皇后未语,只沉脸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女人看着垂头作画的萧祈,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静静品着茶水的安夙,看着女子沉静的容颜,原本浮燥的心情竟然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她看向安夙笑:“有时候本宫当真是奇怪,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可偏偏你却是比本宫还能耐得住性子,看看现在的你,本宫总会不自觉的便想到当日你胆大击鸣响鸣冤鼓,闯进宫告御状时当殿与萧天玥砍杀的情景,本宫记得当是你耍着无赖却是将了皇上一军。”
“明明是你毁了萧天玥的容,却让皇上也哑口无言根本不能拿你问罪。比起那时候的嚣张跋扈来你当真是变了很多,不过现在回头来仔细想想,当初你应也是故意的是么,那张赐婚圣旨其实是你自己故意毁掉的吧?玄朗他们也全都被你当成了枪来使?”
女人出声询问着,话里语气却是透着肯定。
安夙闻言抬头朝王皇后笑了笑:“没想到皇后娘娘还会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道赐婚圣旨,并非我亲手所毁,不过等于是我亲手所毁,都差不多没什么分别,至于当殿砍杀不过是为自保而已,我总不能等着挨打,更不可能会等着被砍头,求生那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本能。”
“比起自己倒霉受罪,我想谁都会选择让别人倒霉受罪,我想在这点上皇后娘娘与我看法应该一致。况且萧天玥也并非无辜,当然包括王家四少他们也并非都那么无辜,他们既然谋算怎么害我,那我自也要还以颜色。”
“你倒是挺诚实的,自然也挺胆大包天的,那个时候便算计了所有人,不止敢对公主还以颜色,甚至还敢算计皇上来对付静妃。”王皇后先是微怔,后又了然一笑,似乎没想到女子竟会如此坦然的承认,可想想也并不奇怪,如今这些事她似乎也并不需要再有所顾忌。
“所以静妃之死也与你有关?”
“自然与我无关,静妃之死又怎会与我有关联,我与六皇子婚约早解,该报的仇也早就报了,该出的气也早就已经出了。方圆的确是我的人不假,可此前他仍是皇上的人,而静妃在那后也已经彻底的失势,光是宫中妃嫔的打压我想也足够静妃母子受的,那我又何必再浪费这个力气对会他们?皇后娘娘难道不这么以为么?”
“你说的对,能借力打力又何需再自己动手,只是时至如今本宫都未想通静妃为何会如此胆大包天的盗取千年圣雪莲,知道圣雪莲在何处的人除了皇上怕也只有方圆那个老刁奴,可惜那个老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本宫花费极大的力气却都未能将他收服,可本宫怎么都未想到他最后竟会成为你的人。你能否告诉本宫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就算再忠心的人也都会有弱点,而收服人心方法那自是极多,有人喜欢财帛那便以财帛动人心,有人喜欢权势便画个大饼许以权势,还有人喜欢美人那自是送美人诱惑,就算以上三种皆不为所动,那是人也总会怕死,就算是有人能够视死如归,可那当真不怕死的,我以为却也定会怕生不如死,一样样的试过去总会有一招是管用的,难道皇后娘娘不这么以为?”
“就算有人不怕死也定会怕生不如死,你说的倒也极对,这世上有几人会不怕死,又有几人能受得了生不如死,只是本宫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手段竟会如此的老道又狠辣。”
“姜并不一定老的才辣,皇后娘娘不也说了,我祖母素来雷厉风行,身为她老人家的孙女儿,华裳又岂能够逊色的太多?那岂不是会生生折了祖母她老人家的颜面?”
“……”
王皇后与安夙一问一答,百无聊耐的闲扯着,似乎在打发时间静等萧祈做出画像,安夙说完王皇后似有些口喝,她端起旁边几上的茶杯静饮,好半晌都未有再说话,安夙自然也未再答。
王皇后看似与她闲聊可实际却是句句都暗含试探,眼前的人那若论心思心眼自然都非寻常人能比,这和轩辕无极对她的直言试探交无多少差别,总有太多的疑惑未解想要解开答案,即使那个答案只会令自己更难受。
大约半个时辰后书案那边有了动静,男子还笔放架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人都恻目看了过去,樱洛直接上前将那未干的画像自书案拿起来递给了安夙,萧祈并未阻止,只起身坐回了王皇后身边。男人的眼神却是自始自终都落在安夙手中的画像,和安夙的身上。
安夙凝着手中的画像半晌,却是朝樱洛伸出了手:“将我让你带的那两幅画像拿出来看看。”
“是,小姐。”
樱洛并未犹豫,只愣了下便伸手入袖径自从袖中掏出两张折好的宣纸,打开后便放在了桌案之上,连同安夙手中那张刚画好的画像,共三张画像全都平铺于桌面,圆桌四周王皇后与萧祈也都本能的随着安夙站起身走到桌边,将视线全都落在他了桌面。
“这两个人是谁?她们与这个低贱妓子有什么关系?”王皇后对绯颜可谓是恨之入骨,口口声声低贱妓子,此刻看着画像许久,却是满眼的不解,眼前三张画像,可却是三个面容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这三个人都是女人。
其中两个面相极为年轻貌美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形皆婀娜袅袅,容颜更是娇媚无比,可谓都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两幅画都作得极为的传神,而最后一幅画像上却是出人预料的,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看身形应刚才开始发育,虽极多娇俏,可脸庞都还尤带着些婴儿肥,相比起来更多俏丽与嫩却是少了前两人身上那股子少女独有的妩媚与动人。
“祈王可有看出来什么?”
安夙垂头看了许久画像,却是忽尔抬头看向目光死死盯着三幅画像其中一幅画像久久未有任何动静,只脸上满是怔愣的萧祈:“祈王不必心有顾及,可直言你看到画像之后的感觉。”
“我……”
萧祈从怔愣中回神看向安夙,却是蓦然摇头:“我,这不可能,肯定是我看错了,这又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另外两幅画像,这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这……”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问题,王爷又为何会是如此的反应?我想必是王爷已经看出了什么对不对?”安夙说着伸手拿起萧烨仔细盯着的画像与他亲手所画的那张画像放在自己的眼前:“初略一观这两个人的确并非同一个人,可若是仔细比对忽略其它,光看这两双眼睛,我倒觉得极为相似。”
女子指尖微动将那纸张几折,掩去了其它的所有,将两幅画像上的人只留下那两双眼睛,那两双盈水秋瞳都是细长凤眼,微微翘起都是风情无限,不同的只是其一眸光含水无限娇媚柔情难掩,另一则是温婉中亦透着柔意,可却与前者的含情脉脉并不完全相同。
“这两双眼睛不止长得极为相似,就连眼中的柔意也极相同,我想唯一不同那只是作画之人的心境不同,心态也不同。可不管是境境是否有所不同,这两幅画都神形俱备,我想作画之人定然都对画中人很了解且都很在意,反之这画中人定也在意着作画之人,至少曾经都是在意的,否则绝不会对作画人的面前露出如此柔软的眼神。”
其它人仍旧凝着画纸在看,安夙却已放下手中画纸看向萧祈:“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关祈王,绯颜她最喜欢用什么样的香粉?我想那种香气祈王亦不可能会不记得,那是种很奇特的香,据我所知她所用香粉都是自制的十合香粉,只是其中特别加了菩提枝叶,还有天香豆,所以除了十种花香之外,应还有股菩提叶与香天香豆淡香其中,那应该是种很特别的味道。”
“她最喜欢的茶应是蒙雾茶,她的饮食习惯味口偏重,那是因为她的味觉曾经受损,她最喜饮的酒是量浅的乌梅酒,还有我想她在夜里就寝时,应该都很喜欢点灯入睡,且夜里都极为浅眠,不管是作画还是下棋,她都极喜点檀香,因为檀香可清心明神,还有她……”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她的事?”
萧祈怔怔的听着女子如数家珍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出口打断目光沉沉的看着安夙:“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活习惯,你知道她是谁对不对?她是不是就是你画中的女子?可是不可能,我与她曾日夜相处,我知道她根本没有易过容,如果有的话我不可能会发现不了,这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安夙顿口看向萧祈和同样震惊而满脸不解的王皇后:“这世上又有什么会是完全不能的呢?易容术,人皮面具,这些东西的确有迹可巡,可若那个人使用的并非是人皮面具而是易容药丸呢?又或者王爷与皇后娘娘也应听闻过,何谓削骨易脸术,不过我想她应该是前者。”
“削骨易脸术更真实,可是要付出的代价却太大,其实易容丸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所以选择后者我想应是他们的首选。皇后娘娘找到的尸体相信就是服用过易容丸后造成的效果,这种易容丸在人断气后的一定时间内才会失效,想要金蝉脱壳,他们需要在那之前让皇后娘娘看到尸体确认身份。”
“至于真正的绯颜我想也是长期服用易容丸才造成的效果,其实王爷不必如此惊奇,我亦是在不久前才听闻这世上除了人皮面具这样精准的易容术,竟然还有易容丸这种东西,那是他们在昨夜拷问时才发现的秘密。”
“这么说你的确知道她是谁,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她到底又是谁?纪华裳你告诉我!!!!”萧祈却只沉着脸问着再次执拗的问着相同的问题。
“她已经死了。”
安夙凝着萧祈许久方才开口却只吐出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