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穆然耳中,便是天界仙音,也不及冬儿这两声“穆然”来得动听。他一时之间,不知当笑当哭,只觉浑身绷着的劲,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他扶着院墙往里看,院门口那个壮汉在他眼中就如不存在一般。他喃喃低语:“冬儿,冬儿。”这一刹那,什么身份泄露,什么与郝贝的婚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好好的,她没有死!
冬儿刚纵到院中,就被老大和十五拦住了。她见廿一拦在门口,堵着李穆然,忙回头叫道:“庾渊!”
庾渊咳了两声,走出主屋,道:“廿一,让他进来。”
廿一这才闪了开,李穆然急不可待地冲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了冬儿。几个月不见,他只能在梦中想她是什么样子,这时见了她,看她安好无恙,比起离开时气色还好了许多,不由又喊了一声“冬儿”,眼泪便落了下来。
庾渊看他的神色,又见冬儿的神色,心中越来越凉。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极不合时宜地开口问道:“冬儿,你跟他走,还是留在我这儿?”
他这句话一出,李穆然登时向他瞧去。他不明白庾渊话中的意思,可是瞧他看着冬儿的眼神,登时心中一凛。
这个男人,竟也是爱着冬儿的,而且用情很深。
但他瞧向冬儿,心中登时一定。不管怎样,冬儿的心始终在自己这边。
冬儿回过头看着庾渊,她见他这时去了全部掩饰,目光之中只留无限深情,想起这些日子他待自己无微不至,又想起昨晚两人忘情相吻,不由面红心跳,可是这木屋再好,终究不是冬水谷,他人再好,也终究不是李穆然。她歉然对他摇了摇头,道:“庾渊,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对不起。”
庾渊惨笑一声,道:“好,好!”他对老大摇了摇头,道:“让开吧。”
这时廿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侧屋奔到冬儿身边,扯着她的衣服,叫道:“佟姐姐,你别走!”
冬儿心中一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道:“廿八,我以后再来看你。”
廿八抱着她的腰仍旧哭叫着,李穆然在门口看了,不禁有些恼怒:庾渊为了留下冬儿,真是老幼妇孺,什么都搬出来了。他是看准了她心软,才会想利用这一点。
冬儿被廿八哭得心酸,只得拍着她后背,道:“廿八,姐姐答应你,以后一定来看你,你放开我好不好?”
廿八哭道:“你走了,我不开心,当家的也不开心。你们昨晚不是已经好了么,你都答应做当家夫人了,怎么你还要走?”
庾渊等的便是廿八说这句话。廿八还是个小丫头,算得上童言无忌,李穆然听了不得不信。更何况,冬儿的神情,也让李穆然没有怀疑的余地。
李穆然听了廿八的话,只觉脑海“嗡”的响了一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冬儿,冬儿也慌了神,忙道:“廿八,你你别乱讲。”
廿八抹着眼泪道:“我怎么乱讲了,他亲你,你也亲他,你们俩都抱在一块儿了,那还不算是答应了么?”
李穆然这时对庾渊仅有的感激也化为了乌有,剩下的只有怒火。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耐着性子对冬儿喊道:“冬儿,过来!别跟他们多说,我带你回家。”
老大、十五和廿一听了廿八的话,才知道冬儿和当家的昨晚还有这一出,三人齐齐瞧着庾渊,只等他一声令下,说什么也要拦住了未来的当家夫人。庾渊瞧着冬儿的样子,却只觉心痛,他长叹口气,对廿八喊道:“廿八,你怎么那么惹人厌!别缠着你佟姐姐。让她走!再不放手,我要恼了!”
廿八这才恋恋不舍放了手,奔到庾渊身边,瘪嘴道:“那个坏蛋长得比你还要俊呢,难怪佟姐姐选他不选你。”
庾渊这时没心情理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冬儿走到李穆然身边,李穆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紧紧拥进了怀里。李穆然笑了笑,在冬儿耳边道:“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冬儿被他紧紧抱着,想着这三个月他定然心中难过得很,不禁愧道:“都怪我笨,让你担心。”
李穆然温然道:“是我大意了,不怪你。”继而,他放开冬儿,对庾渊略一拱手,道:“庾公子,大恩不言谢,你以后但有差遣之处,我随时听候。今日就此拜别。”语罢,他拉着冬儿,便要离开,然而庾渊这时却喊了一声:“慢!”
两人转过身来,见庾渊几步已来到院门口。他跟李穆然两人离得很近,老大、十五和廿一忙赶到他身边,齐声道:“当家的,你小心些!”廿八跟在后边,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怔怔地瞧着几人。
李穆然这时已有些按捺不住火气,他冷冷看着庾渊,问道:“庾公子有什么事情?”
庾渊正色道:“她既然选了你,我愿赌服输,但我要替她问你一句话。”
李穆然看了冬儿一眼,见她一脸迷茫,心知她也是不知道的,便道:“什么话?”
庾渊道:“你先前以为她死了,自然明白她在你心中的位置。那你现在愿不愿意跟着她一起回谷去,死心塌地陪她一辈子?”
李穆然一怔。他这时猛然想到自己在长安订的婚约,想着自己的理想,心知陪冬儿在谷中一辈子,是断然不行的,可是要他在这里承认,无异于把冬儿拱手推给庾渊,这句话,也委实说不口。他狠狠瞪了庾渊一眼,道:“这是我们俩的私事,庾公子未免管得多了一些。”
庾渊听了这话,登时明白了过来,不由怒道:“你要是愿意,为什么不敢说!”
冬儿却还是不死心,她抬头看着李穆然,柔声道:“穆然,我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现在告诉我吧,好么?”
李穆然看着她纯净如水的眸子,他对她实在瞒不下去,只得缓缓说出了口:“我不能。冬儿,我我已经有了婚约了。”
冬儿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原地怔立了不知多久,忽听庾渊怒吼了一声:“姓李的,你知不知道‘负心薄幸’四个字怎么写!你以为她死了才没几个月,你就去和别人订婚约?”
冬儿只觉恍惚间,庾渊冲了上来,继而被李穆然一推,摔了出去。老大、十五几人都怒喝了起来,李穆然抽出了无名剑,而后庾渊叫了他们回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身边,可又好像和她没有关系。冬儿的泪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下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就放开了李穆然的手,然后木木地往外走去。她心中只想着一句话:“他有了婚约了。”
李穆然赶到她身边时,见冬儿已哭成了泪人。他也不禁落了泪,心想怎么阴差阳错,竟成了这个样子。他想抱她,可是冬儿眼神空空地瞧了他一眼,便像是点了他的穴,让他不敢往前走半步。
不知哭了多久,冬儿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回过神时,已到了严府自己的屋中。她见李穆然静静地坐在对面,想着他说的话,只觉心如刀绞。她勉强定了定神,问道:“和谁?”
李穆然道:“郝贝。”
冬儿点了点头,强笑道:“她对你很好呀。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她的笑比哭还难看,说完这句话后,便对李穆然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李穆然被她推出了门,他刚到门外,她就把门关上,连门闩也一起销上。他隔着门,听她在屋内闷声大哭着,几乎想回自己屋里用暗道再过去。他想跟她说他这辈子只爱她一人,可是她终究不能跟他在一起的,郝贝又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也是个平凡人,也有心软的时候,他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