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的职业让他感到非常兴奋。他总觉得他拥有一种能力,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虽然艾达曾梦想培养一个神童,但他觉得适合自己的不是音乐能力。而且,他也没有继承迈耶的手眼协调能力。
但是,自打他记事起,总有一种东西和他相伴,那就是一种隐秘的渴望,他觉得那就是他需要的东西。
如今,他知道了,他是一名诗人。他的感觉异常强烈,他的未来被重新归还给了他。他觉得他长大了,长得相当不错,不输给地球上的任何人。他能够克服任何艰难困苦,因为他拥有自己的能力。
不过,就像他不谈他过去在匈牙利的经历那样,他也没有谈过它。
在“黄金时代”的常规中,有一段可以利用的间隔时间。这段间隔在晚餐和熄灯之间,弗兰克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消失。在托盘被拿走之后、夹板被夹上之前,在那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无人看护病人。有时候,男孩子们会看书,看已经破损的蜘蛛侠漫画、伊妮德·布莱顿的书、《消失的战线》、《金银岛》。有时候,他们会玩儿丢纸团。马尔科姆·普尔最近一直上沃伦·巴雷特的床,因为他们迷上了大富翁游戏,路易斯则拿出了他的集邮册。
那是暮色将尽的傍晚时分。笑声从职工宿舍飘下了楼梯。护士们正在那里吃晚餐。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欢快地、成群结队地向孩子们发动“袭击”,给他们上夹板,安顿好他们,然后亲吻他们,拉下窗帘,把他们留在黑暗之中。
在这一个小时里,就像在日落之后那样,弗兰克总觉得有外出的必要。这是一种习惯,是他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在晚餐之前,除非天气很冷或很潮湿,艾达和弗兰克总是会走出去,走到他们小小的前廊上,在那里抽烟,喝开胃酒,谁的话都不多。迈耶一手拿烟,一手拿着玻璃杯,步入小小的前院,查看他栽种的植物。街灯闪了一下后就亮了,照亮了菲茨杰拉德街上最后一批往家里赶的工人。鸟儿道着“晚安”,掠过了公园的树顶。
在开往澳大利亚的轮船的甲板上,他的父母也是这样,站在扶栏边,背对着他。他们吐出的细烟在地平线上翻卷,就像他们自己的思绪。他们站立的姿势显得有些孤寂,却又毅然决然,似乎并不满怀希望。
这天傍晚,趁人不注意,弗兰克下了床,悄悄地转着轮椅出了房间,沿着走廊行动。在防护网厂的屋顶上,最后几缕橙红色的云正在慢慢消失。小鸟站在电线上,就像一排绳结。天空中已经出现了一颗星。
在外面,他的诗回到了他的脑海。
今天,当我找寻你时,
你的床是空的。
为什么?
他从他的浴衣口袋里掏出了铅笔和用了一半的处方笺。“你的诗以什么方式被赋予你,你就应该以什么方式紧紧抓住它们。”沙利文曾经这么对他说过。所以,一定要有个笔记本儿。弗兰克是在传染病分院的停车场发现那个处方笺的。肯定是哪个医生把它扔了。它的大小装在口袋里正好。当他把它掏出来时,他感到一丝激动。每一张空白单都在等待着指令的下达,每一张的大小都正好适合写下一首诗,或是一首诗的头几行,适合写下那一刻的思想、话语。
他突然觉得,这首诗也完全可以说是写沙利文的。沙利文是那位传染病分院的诗人,正是沙利文把弗兰克引入了他命定的职业。实际上,在他写这首诗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他是为了沙利文而写的。他的诗也许都是这样的。
正视死亡是任何一首伟大的诗篇不可或缺的元素,沙利文曾经说。
随后,他把眼睛转向弗兰克,说:“在这方面,我们拥有一种提前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