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陈灿问。陆乾这才是第一次真正在线下与小奶见面——他曾想象过这一天，但本该是在一个热闹非凡的地方。
“还行。”
“那就好。”陈灿温和地说，“别的事情不要多想，先好好养病。”
小奶颔首。
“我让星云——”陈灿话音未落，口袋响起震动声，他便退出去接电话，“对，没错。对，那行，我现在就来——”
“你父母到了，我去接他们。”陈灿在门外朝小奶说，随后举着手机匆匆离开。
房间里便只剩下陆乾与小奶两人，陆乾把门掩上，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小奶也在看他，便走到床边，坐上靠椅。
“老大。”小奶说。
“嗯？”
“我输了。”
“没事，只是游戏嘛。”
“我太菜了。”
陆乾未置可否。
小奶忽然问，“我还能在神韵打吗？”
陆乾摇头。小奶见状沉默。
“你小子瞒我瞒得够紧啊。”陆乾强笑着说，他本想用开玩笑的语气，不知怎么变了味。
“呵。”小奶笑，“你都知道了？”
“嗯。”陆乾郑重地点头。
“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又没问起过。”
“也是。”
小奶叹息一声，两人再度默然。
“老大啊。”他望着天花板说。
“怎么了？”
“你知道——我人生中玩得最爽的时候是在哪吗？”
“在哪？”
“有两次，一次是上回和你破案的时候，我们在台上和那个NPC对峙，最后你逆转局面——太爽了。还有一次，是我刚升初中的时候，在一个亲戚家，第一次玩虚拟游戏。”
“嗯。”
“我爸妈管得严，小时候没让我玩过虚拟游戏。”小奶缓缓说道，“我记得当时是秋天，第一个学期，我妈妈的大伯，我叫大外公——他死了，要办丧事，我就趁机给老师请假，提前回去了。在那之前我见过他好几次，还和他说过话，但我知道他死了，并没有什么感觉，仅仅是多了两天假期让我特别高兴。我记得第二天我和我爸妈，还有那边的亲戚一起去殡仪馆——没有人显得特别悲伤，因为我妈他们早就知道我大外公要死了，甚至我听说我大外公自己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是寿终正寝，就是那种身体各方面都老化了，还有一些并发症，但没有必要再治的那一种。他不想呆在医院，回家之后没过几天就死了。当时在殡仪馆，那边亲戚里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哥哥找我说话，跟我说他们家有两台游戏舱，他在玩废土之战，全世界最火的游戏，怎么怎么样，他说得很诱人，我就一直听他说。
葬礼结束之后所有人去酒店吃饭，我就跟在那个哥哥后面听他说游戏。吃饭的时候那些大人聊他们的事情，我们小孩儿聊我们的，大家都很轻松——至少没有人显得特别悲伤。我现在觉得他们应该是如释重负吧，人总要死，活着的人总要安安心心继续做事——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饭吃到一半，我和我妈说，我去那个哥哥家玩，她问过对方之后很轻松地同意了，然后我们两个就不管那些大人，一起去他家了。
我大外公就是他爷爷，就住在他家里。一进他们家的门，我就闻到一股非常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非常的浓，那味道我现在都记得，比这里还浓，就好像——有一个很大的装满消毒水的池子，把整个屋子都浸泡在里面，所有地方都渗透出那种积年累月的味道。他自己也很嫌弃，跟我一起捂鼻子，不过他说以后就好了，不会再有味道了。然后他带我去卧室，让我用他的游戏舱，他去用客厅那台。我们一起登录废土，玩了整整一个晚上。那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发现真正的游戏原来是这样的——让人感到快乐和满足。”
小奶说完，眼神游离起来。陆乾默然。
这时楼道响起脚步声，陆乾听到陈灿在带路……
当晚，陆乾深夜才回到家。他想了一路，一进屋就打开电脑，在以往的联系人中翻找，调出某个人的个人信息。随后他打开网页，根据信息查询起来，几分钟后，他记下了一个号码。他正准备打过去，转念一想，此时已是深夜，旋即作罢。
他尝试上床睡觉，却睡不着，便登录游戏。极为短暂的延迟，视角闪过，他出现在复活点——露天广场四面摆有石碑，形成一个法阵，碑体放出恒定的青色光芒，在夜幕下照亮四周。即便已经接近十二点，玩家数量依旧惊人，空地上一刻不停地亮起白色光团，随后有玩家从其中走出。
陆乾注意到好友界面有留言，打开一看是灰化肥会挥发，在他离线这几个小时总计发了八条消息。
——什么情况？
他打开聊天面板——
“？”
“怎么了？你和阿奶怎么都下线了？”
“……”
“GG，蓝哥也挂了，上线给我消息。”
上述是比赛刚结束时的留言，而底下的留言则是在晚上十一点五十二——半个多小时前。
“！！！”
“出大事了！上线速回！”
“那个NPC使者被刺杀了！”
“我先去了，你上线直接去内城！”
NPC使者？是指反地狱联军的那几个使者吗？都被刺杀了？还是其中一个？陆乾忽然意识到这绝非小事——联军本就蠢蠢欲动，派使者前来不过是为了寻求更大的利益，如今和谈未成，使者又被刺杀，很可能促使他们做出另一种选择……
诚然，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与包括陆乾在内的玩家关系不大，毕竟对他们而言只是游戏而已。但此刻的陆乾相比从前更加困惑了——如果这些游戏中的NPC能够进行独立思考、拥有活生生的灵魂，他们到底算不算哲学意义上的人呢？
陆乾自已也没意识到，在与洛基、凛、廖天孤、赵钱程等NPC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以后，他早已经不把对方当成单纯的虚拟人物，也不把这个世界中一切都当作游戏一场。他颇为认真地参与其中，并且有什么东西推着他想要参与其中——而不像一开始那样，仅仅是为了任务奖励而已。
“在吗？发生什么了？”陆乾回复，同时往内城方向走去。
“在呢。现在在案发现场，会长他们也在。”
会长自然是指高义，灰化肥会挥发回复陆乾的同时朝其他人喊道，“顾影上线了！”
“大学士来了？”杨进德问。
“嗯。”灰化肥会挥发点头。这时众人身处三层阁楼之中，卧房外侧站着的玩家有高义、灰化肥会挥发和大菠萝，NPC则有杨进德父子、张天师、圣殿骑士团团长蒙泽因、拜占庭帝国三皇子艾德温、使团飞船总控制师米哈尔，以及一些联军商人、护卫和神职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