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走到柜台前,赵钱程无动于衷,仍低着头。
“剑吾不该死。”陆乾怅然若失。
“那是他的选择。”
“我输了。”
赵钱程未置可否。
陆乾低头注视茶杯,“凶手是你。”
“哪个凶手?”
“哪个都是你。”
赵钱程笑,抬起头来,“说说吧,为什么是我。”
陆乾缓缓呼吸,直视赵钱程,“你谋划得很好,掩盖了动机,还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随着案情推进,你的不在场证明早已失效,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把注意力放在蒙泽因和杨卓身上。”
赵钱程煞有其事地点头。
“真实的情况是——你提前将蒙泽因约出来,令他在晚宴还未结束时出现在教堂后山,随后你杀死罗斯福,故意站在窗边让蒙泽因看到,然后返回宴席。蒙泽因通过窗户进入阁楼,发现罗斯福已死,同时撞见修士,他只好让修士隐瞒实情,继续播放音盒,自己趁机离开。但这也正好帮你做了不在场证明。”
“这是推测吧。”赵钱程说。
“是的,是我来这里的路上,假定你是凶手所作的推测。”
“为什么假定我是凶手?”
“两个原因。第一个,就在刚才,蒙泽因和张天师都死了。今晚的事情不是巧合,而在某人的计划之中,并且很明显这个计划在蒙泽因和杨卓的意料之外。而做出这个计划的人,不是蒙泽因一方,也不是杨卓一方,因此,此前我认为嫌疑最大的两方,都被排除。第二个原因,你骗了我。”
“哦?”
“上次我来找你时,你说的话真假参半,故弄玄虚,把我骗了。你不在乎蒙泽因的生死,又说他不是凶手,使我对你的定位出现偏差。虽然这是真相,但你在特定的时间利用了这些真相,使我判断失误,并且相信了你随后的话——你和蒙泽因约定晚宴之后见面。第二天杨卓抓捕蒙泽因时,我自然而然地认为蒙泽因在说谎,并且将你和幕后黑手分离。”陆乾顿了顿,“我记得你拿出罗斯福的请帖说,你与蒙泽因约见的时间定在晚宴结束、子初二刻之后。你这么说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如果你说约见时间定在子初,那时晚宴还没结束,那你就会被我怀疑——你故意在一个不可能见面的时间约蒙泽因过去,让他与案情发生联系。
为了不让我怀疑,你说了谎,说约见时间定在子初二刻之后,我相信了,并且相信了很久。其实我疑惑过,在协助杨卓审问蒙泽因时就感到疑惑。我当时没有想出来,导致矛盾激化,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但我现在想出来了——如果蒙泽因是凶手,知道罗斯福会死,那他就没有必要跟你约好在子初二刻见面,因为案发之后这个约定必然失效,因此,你说的话与事实逻辑相悖。如果蒙泽因不是凶手,他不知情,没有任何谋划,那他就是按时到场,而他到场的时间是子初,还是与你所说的约定时间相悖。那么结论就是,你在说谎。而新的假设——你是凶手,你想让蒙泽因当替罪羊,所以故意提前约他到后山,让他发现异动,紧随你之后进入现场,这说得通。”
“有道理。”赵钱程饮茶,频频点头。
“这是作案条件。杨进德的案子没什么好说的,当时人多眼杂,你也在场,有机会作案。然后是动机——我最初的判断没错,凶手想破坏和谈,是主战派,所以我先怀疑蒙泽因,后怀疑杨卓,但恰恰忽略了你。我以为你是联军中立派,因为你和罗斯福的关系、你对蒙泽因的态度。我曾想过会不会是地狱军所为,他们同样希望和谈破裂。这个目标我锁定的是剑吾,不是你,我认为你应该不是地狱军的人——当年的狭山之战是你联络凌风和洛基,击退了地狱军,对吧。”
“的确如此。”
“我是通过廖天孤确认了这些事情,但廖天孤表达了对你的怀疑,我感到很疑惑,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在哪。就在刚才,在我假定了你是凶手之后,我想起亚乌拉斯和我说过的关于地狱军的事情——入侵亚洲的地狱军与入侵欧洲的地狱军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势力——深渊魔王蒙汗洛斯和魔君阿伽什,当年有一个魔君阿伽什的手下,被精灵们一路追赶,从欧洲来到魏国。我还想起另一件事,在罗斯福被刺的现场,张天师曾说过凶手并非普通人,而是邪魔。如此看来,有动机帮助魏国人击退罗坦罗斯的不一定是联军人士,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凶手归属于地狱军的另一方势力——魔君阿伽什,这是地狱军的内耗行为。同时,这个归属于地狱军的存在现如今自然也有动机破坏联军和谈。在想到这一点之后,我忽然发现我什么都明白了——”陆乾长叹一声,失魂落魄,“那些萦绕在我心中的一切疑点都说得通了,包括狭山之战的结局,洛基生前曾说的话,你与凌星辰和剑吾的关系,还有十多年前的天玄剑宗一事,所有这一切的原因……全都说得通了。”(详情参考相关章节)
赵钱程静静听完,只是微笑。
陆乾逐渐平复,扫视后方货架,“天玄剑在你这里吧,刚刚才杀了那么多人。”
“在呢。”赵钱程往柜台底下摸索,取出长剑放到两人面前——已擦拭干净。
陆乾由此得知赵钱程肯定了自己的所有推测,默然。
“你知道真相了,怎么不把我缉拿归案?”赵钱程问。
“我输了,不是你的对手。”
“你没有资格输。”赵钱程打量着陆乾,“我记得你说过,你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会负责到底——那你就永远不能输。”
陆乾苦笑。
“你一旦输了,就会输掉一切,现在你应该庆幸你不属于这里。”
两人各自饮茶,沉默少顷,赵钱程开口,“看来我该走了。”
“不用,我无权再插手你们的事,也不会告诉任何人。”陆乾说。
“与你无关——我的事情做完了,该走了。”
“联军和魏国会开战,地狱军坐收渔利?”
“也许吧。”赵钱程笑,“这把剑送给你。”
“为什么?”
“这本就是场不公平的对决,更没有输赢一说。”
陆乾未置可否。
……
“荆轲在前,秦舞阳捧着地图在后。两人走到殿前的台阶下面时,秦舞阳突然害怕了。因为一路上看到宏伟的宫殿,还有成千上万的甲士,被那种气势给震慑住,就开始发抖,像这样——”廖天孤伸出双手,假装自己捧着什么东西害怕地发颤。
云煜笑。
两人围灯而坐,帐篷外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不时寒风呼啸,犹如在黑暗中呻吟。
“那些大臣看到秦舞阳的表情很疑惑,这时候荆轲回头朝秦舞阳笑了笑,然后向秦王谢罪,说秦舞阳是蛮夷之人,没见过世面,希望陛下能宽恕他。荆轲很聪明,他要是不那样说,那些大臣和卫兵就会心生防备。”
“还很勇敢,要是我肯定吓得说不出话。”云煜说。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勇敢吗?”
“因为他武功很高,而且不怕死。”
“为什么不怕死?”
“呃……因为他答应太子丹了,还答应了其他人,他不能违背诺言。”
“不,是因为他有信念,有信念的人才能遵守诺言。荆轲在刺杀秦王之前,就把天下视为己任,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使天下太平。而当时解救六国百姓的办法,就是刺杀秦王,所以对荆轲而言,杀死秦王就是完成他自己的信念,因此他非常坚决,不畏惧任何事情。每个人都有不怕死的勇气,但前提是要找到自己的信念。官员为国事而死,剑客为剑道而死,父母为孩子而死,都是这样。”
“师兄的剑道是什么?”
“我吗?”廖天孤笑,想了想说,“和荆轲一样,中止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
“嗯。”
“那你呢?”
“我啊……我还没想好。”云煜欲言又止。“要不我就做师兄的帮手吧,师兄保护天下百姓,我保护师兄。”
廖天孤微笑,“你还不够强,要好好练剑才行。练到比我还厉害,就能保护我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