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阁要换东家了?怎么回事?”薄遇问道。
但没等清酒回答,他自己就想到了原因:“表哥把子衿阁卖了?”
“是把裕亲王府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卖了,”清酒说:“子衿阁的契约暂时还没动,但以那位刘公子的财力,八成就是他了。”
“是哪家的刘公子?”薄遇想了半天没对上号。
清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想了下,解释说:“当年老裕亲王买下子衿阁的时候,立了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很多人不服气,其中有一个大商贾的儿子,偷偷给子衿姐姐下药,后来被老裕亲王告到御前,判全家流放。这个刘炳元刘公子就是商贾的表亲,当时吃下不少商贾的家业,而且他也是太后娘家的势力,以前应该挺风光,自从太后移居琼华行宫,他们家也逐渐没落了。”
“噢。”薄遇点头。
清酒的分析条理清晰,包含了刘家的财力来源、势力依靠以及与子衿阁的陈年旧怨。子衿阁的依仗已经不在了,皇帝陛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绝不会为一间小小的青楼而和刘家翻脸。
“但他还是会怕我表哥啊!”薄遇把种种利弊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发现完全没必要:“他这么嚣张的前提,是表哥想要卖了子衿阁。否则他绝不敢和我表哥正面起冲突!”
“那位小王爷,有那么厉害?他离京多年,势力肯定不如……”清酒显然没见识过赵阳冰。
“放心,这时候讲理就没什么用了!真正说一不二的人是陛下,只要陛下偏心表哥,刘家无论什么底牌都没用!我现在就去求表哥不要卖了子衿阁,很快的,你等我回来!”
薄遇说完,急匆匆地往外走。
然而门外另有一个声音道:“殿下不会同意的,薄小公子不必白跑一趟了。”
“你是?”
薄遇迎面撞上一个身穿华丽紫绡翠纹裙的女子,其姿容娉婷秀雅,似是某位大家闺秀,薄遇却不识得。
女子福身道:“李子衿,久仰薄小公子大名。”
薄遇还礼的同时,心中嘀咕,觉得这子衿姑娘竟比他母亲还要端庄两分!
身后的清酒也起身问好:“子衿姐姐好。”她和绯月能安安全全地住在子衿阁,全托这位的照顾,因而也收敛了冷傲,颇笨拙而殷勤地为她斟茶。
李子衿道:“小公子一颗怜爱之心,姐妹们心领,不过此事殿下心意已决,恐怕不会为小公子所左右。”
“为什么?”薄遇问。
“子衿阁虽记于裕亲王府名下,但也有一半股份在我手里,殿下要出手子衿阁,自然派人和我谈过。殿下有他自己的理由,他说服了我。”
“什么理由……他不就是嫌累赘吗?”薄遇撇开眼珠,小声嘀咕。
“呵呵,小公子果然很了解殿下。”李子衿轻笑:“确实是因为累赘,但累赘的并不是我们。”
“不知道小公子有没有注意过子衿阁里的那些女奴?她们反应迟钝,不会说话,只能做些最简单的端茶送水一类的活计,时常做错了还要受客人打骂。没有裕亲王府的补贴,子衿阁养不起她们。而殿下答应我,会送她们离开,去一个更清净的地方。”
“没有她们,子衿阁就是普通的青楼,一群未亡人罢了,在何处都没有分别。”李子衿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生命与未来的悲观。
见薄遇仍抿着唇,不愿苟同,李子衿转头问清酒道:“清酒,你觉得呢?”
清酒沉默片刻,抬头直视着薄遇的眼睛回答:“确实没什么分别。老裕亲王活着的时候,阁里乌七八糟的事一样不少,只是表面做得漂亮,你不知道而已。”
戳破他自欺欺人的幻想,清酒与李子衿站在同一战线,她们甘愿牺牲早已站在悬崖边缘的自己,去保护另一些人。
薄遇显得有些悲伤。他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越是知道,才把自己藏在泡泡里。
“那么,就把子衿阁卖给我!”薄遇忽然从泡泡里站起来,一只拳头撑着桌沿,坚定地说:“我能挡下的事,有一次算一次!”
然后不等李子衿和清酒的反应,跑出门去。
离开子衿阁前,他特意去看了李子衿提到的女奴,她们正跪在大堂里擦地板,穿着一样的黑衣,扎着一样的双平髻,不小心被客人踩到了,连声痛也不会叫。
李子衿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低低与清酒说了一句:“你的运气真好。”
“是月儿运气好,她看人一向比我准。”清酒回答。
李子衿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薄遇连自己这个子衿阁的头牌都不认识,与其他姑娘更无半分交往,却拼着得罪京中权势来护一个子衿阁,究竟是为了谁呢?
清酒慢悠悠喝了口逐渐冷掉的茶,后知后觉地发现,薄遇似乎长高了。
男孩子天生的优势开始显现,又或者是什么改变了他,令他在随波逐流中有方向地沉落,化作一块坚石。
***
没想到赵阳冰的态度也很坚决。他一听薄遇提起子衿阁,就回答:“不行。”
“如果你想保那两个丫头,可以把她们赎出来,养在侯府或者别的地方。”他对薄遇的交友情况也了如指掌。
这个提议薄遇也考虑过,但清酒肯定不同意,她如今俨然一副与子衿阁共进退的态度。
“我买下来也不行吗?我可以出更多的钱!”
赵阳冰没有说话,表情骤然阴沉。
薄遇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立即道歉:“我错了,哥,我说错话了。”一边手指在赵阳冰的书案上不停地画着圈圈。
论撒娇,薄遇不敢称第一,但在赵阳冰面前撒娇,薄遇绝对是独一份的!
赵阳冰经不起他磨,不大会儿就搁下毛笔,往后瘫在太师椅上,妥协道:“我可以不卖给刘炳元,让你在京中挑一个人选,但是你不行。”
薄遇不出声了,委屈得几乎要掉眼泪。
薄遇在世家子弟中人缘是很好,但细数过来,大多数人都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不会替他沾子衿阁这盆脏水,就算有,也是遣人暗中接手,无法达到借权势保护子衿阁的目的。
“我为什么不行?”他问。
“你当然行!”赵阳冰讽刺道:“你知道那对姐妹花还有李子衿在京城里能卖出多少钱、有多少人抢着要吗?襄达伯爵府、骁陈伯爵府、北安侯府、齐家刘家王家、兵部尚书、大理寺卿,还有五皇子赵涵暙,他们有什么手段你知道吗?你压得住吗?薄寻压得住吗?”
“我……这不是还有哥你吗?”薄遇依靠得理所当然。
“嘿呦!老子是你爹吗?天天给你擦屁股?”赵阳冰气笑了,手一指门口,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