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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深入高山

我走进林中,因为我想用心度日,只维持生活最低所需,看自己能否学到生命的道理,而不是临死前才发现根本没有活过。

——亨利·戴维·梭罗,《瓦尔登湖》

在这里,日常生活非常简单。在荒野漫游,感觉自然而真实,另一个世界反而犹如小说,与我所了解的真实完全无关。

——蓝迪·摩根森,夏洛特湖,一九六六年

一九六五年七月十二日,蓝迪跳下直升机,踏上雷依湖畔,也走进荒野的新纪元。早期的环境保护运动强调保护、反对滥用,然而一九六四年通过《荒野法案》,美国国家公园署被迫在“保护”和“利用”这两个互相冲突的原则之间取得平衡。其实早在新法案通过之前,巨杉和国王峡谷国家公园已经有部分高山草原放牧频繁,逼得园区下令管制。其他区域(尤其是雷依湖区)也因为露营人数过多,所有能当营火的枯木枝干几乎使用殆尽,为了避免情况恶化,园区规定露营和放牧仅限一晚,并建议登山客使用新式登山炉。当时预估园区若不做此限制,内华达山脉将永远无法复原。

一九六〇年,园区科学家根据一系列生态研究,拟定了一套《荒野管理方案》,以应对不断增加的登山客。管理方案提出几项实验性的规范,园区科学家认为只要确实执行,应该能防止深山变成菜市场。

蓝迪是新生代巡山员的代表,仪容整洁、制服笔挺,像士兵一样理着平头,驻守在荒野深山的最前线,但因为只在夏季工作,所以位阶最低。他们的任务是说服守旧的背包客、垂钓者、骑手和登山客接受新的环境观念。

在国家公园署眼中,年轻的蓝迪是最完美的步兵,只不过蓝迪生性温和,看起来不像军人,反而像绿衣天使。他早已将内华达山脉当成他的教堂,而《荒野管理方案》就是他的圣经。研究报告犹如启示录,警告山野正面临毁灭危机,并经常以蓝迪的童年故乡优胜美地为例,提醒世人引以为戒。在巨杉和国王峡谷,人的存在尚未摧毁大自然,可是大自然正节节败退。

末日已经不远。

蓝迪的知识背景让他清楚明了报告背后的含义,他真心希望捍卫挚爱的荒野,不让大自然被炼狱吞噬。不仅如此,他对内华达山脉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热爱,并且有能力在山野中生活。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和他心灵相通,山峦溪水是他冥想的殿堂。不过蓝迪不会急救,也不懂心肺复苏术,身上没有佩枪,也没有手铐,对他来说,就算出于自卫,出手制伏持械歹徒也是电影情节,而非真实生活中会遇到的事。他不晓得怎么将负伤的登山客运下悬崖,也不知道如何拯救深陷激流的登山客,这些在集训的时候都没有教,因为巨杉和国王峡谷国家公园并没有为夏季巡山员安排正式急救课程。

蓝迪的任务是沿着步道向游客“传播福音”,对象越多越好,另外就是核准民众生火、捡拾垃圾、悬挂登山守则广告牌和清理营地。遇到紧急状况,例如森林大火或需要急救,他必须尽力而为,同时用无线电求援。这些技能后来都成为他的本能,然而早在一九六五年,当蓝迪循着前辈(他们都是训练精良的巡山员,有人称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的足迹行走在高山之上时,他什么都不会。

蓝迪身高一百七十三厘米,体重六十三公斤,身材标准,但显然不够壮硕。不过,在山上他就是法律。只是他年纪太轻,虽然政府赋予他执法权力,加上国家公园署的肩章和胸前的银色徽章,可是看在外人眼里,就好像派童子军对付银行抢匪一样。尽管如此,蓝迪对巡山员的信条可是一点都不轻忽,他每天早上都会将巡山员徽章别在左胸前的口袋上,决心“不让园区伤害民众,不让民众破坏园区”。这是他的神圣使命。

然而那一年夏天,蓝迪很快就发现他主要的工作是捡垃圾,塞了好几麻袋。再来就是清除“改造营地”,也就是民众用木头和花岗岩搭成的餐桌和厨房,以及四周用石块堆成的挡风墙。不过最让蓝迪头痛的还是生火灶,有很多大得像“烽火塔”一样,好像在山上煮大餐似的。不少民众会将烤肉架藏在附近的中空树干里或挂在树上,有些家庭连续几代都在同一块地方露营,甚至还会赶人,因为那是“他们的营地”。因此,当他们发现营地不见了,一名蓄胡的年轻人从森林里冒出来,对他们说营地已经“恢复自然”,他们当然会很惊讶。

“什么自然?我只想知道我搭的灶子跑哪儿去了!”

这样的反应可以理解。园区的《荒野管理方案》里有一章叫“山野保护与个人自由”,其中一段写道:“过去山野使用完全不受限制,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捕猎、钓鱼、砍树、露营、生火和四处放牧。山野向来尊重个人自由,这样的传统观念很难改变……然而,当山野里的人数越来越多,就必须比照其他稠密族群遵守生物法则——个体数量越多,个体自由越少。”

翻成白话就是:“先生,对不起,您祖父当年带您父亲一起做的炉灶被我拆了,但我换上的环状炉非常好用,而且不怎么破坏环境。是的,先生,我知道炉子很小,可是热度和烹饪面积都够,而且不用每回都得烧掉一棵树才能生火。另外,您以后也不需要斧头了,因为新的管理方案规定只能利用掉落在地上的枯木。喔,还有,请不要砍伐松木当床,这么做也是违法的。祝您一天愉快。”

当然,蓝迪讲话不会这么直接严厉,而是尽量尊重过去的“自由”。那一年,他在责任区遇见超过一千二百人,向他们讲解新的法规,没有人抱怨反驳。他只开了一张罚单,因为对方带狗进来。这件事后来引发讨论,因为国家公园和邻近的国家森林法规不同,后者的规定松散得多。他在山野值勤第一年没有遇到任何紧急事件,从头到尾只帮过一个人治疗水泡,另一个女孩子脱水觉得不舒服,但只要强迫她喝水就解决了。蓝迪清除了七十五个过大的生火灶,搜集了十三只麻袋的垃圾,用骡子运下山。夏日荏苒,蓝迪的尽忠职守和能言善道为他赢得了好名声。他曾经一天来回将近二十六千米,只因为听说有民众在一处偏僻湖泊任意搭营,破坏山野的宁静。他花了几小时清除木头石块,累得半死,返回哨所途中又无意瞥见传说中的瓶罐坟场。蓝迪怎么可能对这么一大堆生锈的垃圾视而不见?他直到天黑才回到哨所,累瘫在睡袋里。

蓝迪在山上过的是斯巴达式的清简生活,他在中雷依湖畔搭帐篷,用浪漫的笔触记录自己简朴的起居作息。这位二十三岁离群索居的年轻人,从小沉浸在自然作家如爱默生[18]、李奥帕德[19]和梭罗等人的思想里,会写出这样的文章其实不难想象。“这里有一种低矮的植物,到处都是,叶子几乎垂直向上,几片叶子围成杯状,”某天下午大雨之后,蓝迪写道,“高度将近两厘米,犹如毯子蔓生在地上,远看很容易以为是草原。只要下雨,植物杯底就会聚积一大滴水,映着阳光就像一颗璀璨的钻石镶在绿色玫瑰中央……世上没有比这更晶莹剔透的钻石了。”

还有一天,蓝迪巡逻完毕回到哨所,抬头看见“傍晚的高山余晖,心里顿时充满一种伟大的感觉”。他写道:“我绕着下雷依湖尾端走,湖面上飞鱼点点、振鳍凌空,四周一片寂静,连水花声都听得见……飞鱼跃出水面,我看见鱼鳞银光闪闪。我走下最后一段坡道朝哨所前进,目光越过箭头湖(Arrowhead Lake),在迷蒙余晖中朝屏秀隘口望去,内心涨满喜悦。那一刻,我完全明白梭罗在雨后奔跑回家的感觉。‘顺着你的天性成为野人吧,就像野地的蕨类与莎草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人工草皮,让大雷奔腾吧。’”

是啊,中雷依湖就是蓝迪的瓦尔登湖,周围的山峰、盆地和草原是他的沙郡。

待在这么一块地方,让蓝迪有了新的体验,是他去年在缪尔步道纵走时没有感受到的,那就是伴随工作所产生的“拥有”的满足。这样的满足不是源于自私和占地为王的快感,而是一种骄傲,感觉脚下的土地真真实实属于自己。这样的满足也让他对可亲的邻居多了一分敬意,无论是住在哨所台阶附近洞里的土拨鼠一家,还是步道两旁拼命博取他注意的白翅岭雀(rosy finch)和加州星鸦(Clark's nutcracker),他都抱持尊敬。

维护脆弱的高山草原成了蓝迪的最高使命。当然,这和他小时候与父亲、哥哥一起爬山不无关系。只要有登山客放任骡子在管制草原吃草,或有不知情人士在草地而不是砾石地扎营,就好像亵渎了蓝迪的院子,玷污了他的教堂。

蓝迪的直属长官迪克·麦克拉伦(Dick McLaren)也是备受爱戴的巡山员,他提醒蓝迪一件事,蓝迪终其一生奉为圭臬:“教育大众最好的方法不是开罚单,而是沟通。”因此,蓝迪会主动帮忙搬移位置不当的帐篷,在湿漉漉的草原捕捉不肯乖乖就范的骡子,并亲切解释新规定背后的道理;他有时对登山客说,有时对骡子说,逗对方开心。巨杉和国王峡谷流传着一则故事,有登山客将帐篷搭在一簇小花上,问蓝迪那种小花叫什么。蓝迪向对方道歉,说他只知道小花在书本里的名字,他不晓得要怎么问小花叫什么,但还是谢谢对方关心。从此以后,那位登山客搭帐篷之前一定会先检查地面。

然而,勾动蓝迪心弦的不只是野花、青草和动物,还有花岗岩峰。无论清晨或傍晚,山峦散发如梦似幻的光芒,美得崇高、静谧、神秘,让蓝迪深深沉醉。秘密的步径隐匿在峭壁之间,不是为人所遗忘,就是从来不曾有人走过,不停呼唤着他。有一处岩隙让蓝迪连续观望了两个月,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决定一探究竟。他选了一个休假日,千辛万苦连爬带攀,总算来到岩隙,没想到里头别有洞天,竟然是一处隐蔽的盆地,周围巨石环抱,涓涓细水从岩石里汨汨渗出。

蓝迪穿过岩隙,感觉高山正在与他分享一个绿色的秘密。他形容眼前的盆地是“这一带最美丽的景致,或许因为它很纯粹,不曾有人践踏、不受限制、没有垃圾”。蓝迪沿着冰碛小湖的湖畔漫步,没有见到半点足迹,只有这个高度会有的野花吸收着土壤的养分,“小簇小簇生长在巨砾之间”,不用担心遭到登山客摘采蹂躏或被骡子吃掉。这里没有熏黑的土坑,也没有生锈的瓶瓶罐罐,只有草原上一处有人睡过压平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蓝迪觉得这里是一片沃土。远离尘嚣不只代表山野的过去,也象征他心目中山野的未来。

蓝迪渐渐习惯巡山员的生活步调,远在优胜美地的戴纳和埃斯特却越来越担忧。他们当然不是担心儿子在山里的安危,他们很清楚,蓝迪能应付内华达山脉的一切。

他们担心的是征兵的传言甚嚣尘上。一九六五年七月九日,蓝迪搭乘直升机进入山区之前三天,美国总统约翰逊在新闻记者会上表示,政府正在考虑征召预备军人,增加征兵人数。蓝迪正好是服役年龄,摩根森夫妇知道再深渺的山都无法保护蓝迪,让他逃离征兵处和越南的手掌心。他们很清楚在战区当兵会有什么下场,赖瑞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曾经是蓝迪的偶像,有艺术天分,是说故事高手,滑雪从不疲惫,说话总是给弟弟许多启示。然而朝鲜战争之后,赖瑞却萎靡得不成人形,只靠酒精度日,因为唯有喝酒才能让他摆脱后来医学界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赖瑞的陨落也许有很多原因,然而对他的家人和朋友来说,一切都是从他去当兵开始的。蓝迪也知道这点,他对父母说如果兵单下来,他会去报效国家。“虽然我不喜欢。”他说,但假如国家需要他,他就会入伍。

夏天快要结束之前,蓝迪的朋友泰勒陪戴纳到山里去,发现蓝迪瘦了一圈,两人都非常吃惊。不过,徒步巡逻的巡山员要保持体重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山上根本无法摄取足够的热量,更何况吃的还是罐头食物。戴纳和泰勒带了埃斯特亲手做的饼干上来,蓝迪每餐饭后吃一点,非常节制。

蓝迪趁机询问熟悉花卉的父亲,他之前在雨后看到的钻石般的野花是什么。单凭描述,戴纳立刻判断是山桑,但还是亲自与蓝迪去确认一番。两人的对话一如往常,很快就转到学校上面。

泰勒认为征兵迫在眉睫,蓝迪不回学校绝对是疯了。全职学生不用入伍,泰勒觉得这根本不需要考虑。戴纳也向蓝迪表达了内心的担忧。

如果蓝迪于秋天和来年春天回大学上课,到了夏天就可以回到山上。但要是他被征召入伍,那就不可能了。蓝迪答应他会想一想。

回到优胜美地之后,戴纳向儿子的好友南希·威廉姆斯(Nancy Williams)说他很担心蓝迪。威廉姆斯是戴纳在柯里公司会计部的同事,戴纳表示他对儿子不继续念书很失望,担心他会被征召入伍。然而,威廉姆斯很清楚“蓝迪心里有更高的召唤”,她认为那是种无法抵挡的力量,就像杰克·伦敦说的“野性的呼唤”。她说:“我认为蓝迪活着有很明确的使命,只不过他自己当时还不清楚。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学校不是他的教室,高山才是。”

威廉姆斯的回答太理想化了,完全无法减轻摩根森夫妇心中的忧愁。他们很清楚,参战绝不是蓝迪的召唤,他不是当兵的料。蓝迪上山前,他们就一直规劝儿子继续求学,而对蓝迪来说,他在山里就是在求学。除了写日志、用安塞尔·亚当斯送他的相机拍照,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背诵《荒野管理方案》。

夏去秋来,蓝迪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攀谈。他的学识和魅力让许多登山客邀他共进晚餐,而他也不忘在登山客遇到暴风雨的时候,请他们到窄小而舒服的哨所里喝茶。虽然他安于独处,却很喜欢与人往来,经常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有一回,他长途巡逻到上盆地(Upper Basin),遇见一位父亲带着女儿在屏秀隘口,便与他们聊了一会儿内华达山脉。之后,蓝迪下切折回马裘里湖盆地,往班奇湖走。那位父亲显然对蓝迪印象深刻,对他说:“我希望巡山是你一生的工作,我们需要你。”

“我很高兴,”蓝迪在日志里写道,“他觉得我非常适合巡山。”

也许是为了躲避战争,或者想让父母开心,那年秋天,蓝迪带着夏天的难忘回忆和一份档案夹回到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念书。档案夹上头写着一句引文:

山野

其上的土地以及生命不曾遭人侵扰,人在山野只是过客。

——霍华德·查尼泽(Howard Zahniser)[20]

蓝迪在档案夹上写下这句话,也许是为了纪念查尼泽,他曾任美国荒野协会(The Wilderness Society)会长,也是《荒野法案》的起草人。一九六四年九月三日,约翰逊总统签署通过新法,但查尼泽已经在四个月前过世了。不过,蓝迪这么做也可能是提醒自己莫忘初衷,在研读文化语言学、宗教哲学、亚洲文化与哲学的同时,要记得上这些课都是为了实现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到全球最高的喜马拉雅山旅行。

美国和平队[21]和军队不一样,他们用浪漫的异国照片来吸引志愿者、招募新血。有一天,蓝迪经过校内的和平队摊位,他们在亚洲(尤其是喜马拉雅山)拍的照片触动了他的心弦。和平队在美国许多大学城和学校都设有招募处,经常与美国陆海空三军和海军陆战队的征兵摊位在一起。一九六六年,和平队是入伍之外的可敬选择,但也有人像尼克松总统一样,认为和平队是“逃兵的天堂”。校园的和平队招募处总是大排长龙,充分反映了当年的时代气氛。

在蓝迪眼中,他生命中的许多巧合其实都不是巧合,遇上和平队摊位也不例外。他马上填写申请表,并将亚洲列为第一顺位。虽然填写亚洲不能保证什么,但他在表格上清楚表示喜马拉雅山区是他梦寐以求的派驻地点。蓝迪的生命道路似乎又出现了一盏指点迷途的明灯。

“上师要我在山野里生活,觉察自然和人性的力量……引领我成为更完善的人,甚至能将自己的一点觉知带给世人,与现在役使我们的力量相抗衡。”

蓝迪在家书里这么写道。他获派前往印度马哈拉什特拉(Maharashtra)地区的戈兰庞格里村(Golapangri),站在泥屋的内院里环顾四周,给父母亲写了这封信。回想一年多前的夏天,他第二次上山到夏洛特湖担任巡山员,骡子将和平队的征召通知带来哨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则寓言故事。

蓝迪从小到大几乎不曾离开孕育他的优胜美地花岗岩摇篮,现在却有机会搭上飞机,前往诸神国度朝圣,看夏尔巴人带着敬畏之心攀爬喜马拉雅山。就算只是远眺雄伟的山峰、在山影下漫步,对蓝迪来说都是至高的荣耀,也是他加入和平队的动机。他觉得无论派往哪里都是值得的。

然而,蓝迪却在距离梦中高山三千二百多千米的小村落待了两年,四周尽是干涸、沙尘弥漫的农地,没有半点绿意,放眼望去一片平坦,喜马拉雅山在地平线尽头的彼处,被摄氏四十六度的热空气模糊了身影。蓝迪每天早上看着村落苏醒过来,妇女走到村里的水井汲水,用头顶着水罐回家,小牛车颠簸着朝田里出发,炉灶冒出炊烟,邻居在泥墙另一头聊天。“感觉好像回到一两千年前。”他这么写道。一切都是那么不同,从五颜六色的露天市集、看不见的喇叭传出“大声到走音”的印度音乐,到缓慢的乡居步调,全都充满了异国风味。

蓝迪教当地人西方的农耕技术,当地人则教他印度宗教。他开始认识寺庙的敬拜仪式,民众每天如何祭拜家中的神龛,还有大大小小的神祇。蓝迪心想,他在这里学到的事物,比他父母希望他留在大学里学到的还多。

有一天,蓝迪的印度朋友林巴吉(Limbaji)对他说,村里的人都以为他是基督徒,因为到了十二月,蓝迪在泥屋里立了一棵圣诞树。蓝迪说他不觉得自己是基督徒。

“你们是印度教徒,我们是基督徒,你们是印度人,我是美国人,你的皮肤很黑,我的很白。”他说完举起白皙的手臂,贴着林巴吉黝黑的手臂。“那又怎么样?”他问,“根本没有差别,我们都是一样的。”

林巴吉听蓝迪这么说,立刻咧嘴大笑,伸手捡了一颗石头。“不过信仰差异是这样的,”他将石头放在地上,“神是所有人的,从来不会变,永远只有一个,所有人最后都会走向同一个神,”他在地上画了几条通向石头的线,“只不过走的路不一样。”

蓝迪加入的是和平队印度五十人农耕队,出发前受训七百二十小时。两年下来,他和其他成员发挥所学,从旱季到雨季帮助印度农民将粮食产量提升了一到两倍。期间虽然困难重重,最后似乎还是成功了。离开前不久,蓝迪询问一位与他合作特别密切的印度人,之后会不会继续用学到的方法耕作。

这位个性开朗的农夫说不会。他向蓝迪解释,只要农耕队离开,大部分农夫就会恢复之前的农耕方式。

蓝迪听了简直不敢相信,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在美国是那样种田,我们在印度是这样种的。”农夫回答。

蓝迪备受打击,收拾行囊一路往东旅行,造访尼泊尔、泰国、柬埔寨、中国和日本。他在加德满都沉浸于宗教熔炉的气氛,开始欣赏佛教和印度教的教义。已经很久不近女色的他在曼谷纵情享受,到了日本又被禅宗的沉思冥想吸引。然而只有在喜马拉雅山,蓝迪才感受到至高的喜悦,仿佛回到了家。

蓝迪报名了一个月的向导课程,由夏尔巴人教导登山技能和拟定远征计划。课程结束,学校主任汪迪·夏尔巴(Wangdhi Sherpa)用蹩脚的英文写了一封推荐信盛赞道:“蓝迪对爬山非常有兴趣,课程期间也不断证明自己擅长攀登岩石和高海拔山区。他总是笑逐颜开,未来一定是登山高手。”

课程结束后的几周,蓝迪自行安排了一趟远征,攀登标高五九二八米的哈奴曼峰(Hanuman Tibba)。这座山当时只有人攀登过三或四次(确切次数还有争议),让蓝迪很感兴趣,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山势很漂亮。他雇用了一名高山挑夫和两名夏尔巴向导,四个人连爬八天,成功搭设高地营。蓝迪这趟远征爬了近乎垂直的陡坡,身体悬空,只有冰爪前端和山接触。他走过横越冰河裂隙的雪桥,一直觉得会突然掉下去。他也亲耳听见冰斧稳稳铲进“好雪”里发出的悦耳“咔嚓”声。他学会在高海拔地区呼吸和行走,用雪和岩石搭造支撑物,遇到危险地形与伙伴合作使用绳索,还有在安全无虞的地方用绳索捉弄同伴。他也学会品尝夏尔巴人泡的“床头早茶”,并且有一天刻意早起,泡茶给一头雾水的挑夫和向导饮用。他们一辈子从来没让西方人伺候过,更别说是付钱给他们的西方人了。

一九六九年六月,蓝迪于清晨三点半出发,九点十五分抵达哈奴曼峰顶,当时云层密布,四周完全没有展望。

蓝迪头一回读到喜马拉雅山就一直很想亲自造访,他在信里对父母说:“在高山居住一段时间,四周只有冰雪和蓝天环绕……一个彻底安静、感觉强烈的世界。”蓝迪继续沿着喜马拉雅山区攀登,经过圣母峰的基地营,爬了几座海拔六千一百米的高山,始终只带几名挑夫和夏尔巴人向导,并且泡茶给他们喝,以示敬意。

“我现在全副心思都是远征,”他在家书中说,“我还想再做一次,冬天在内华达山脉长征,甚至抱着一丝期望,有一天能重回喜马拉雅山。哎,世界上的山实在太多了。阿拉斯加、安第斯山脉、落基山脉、喀斯喀特山脉,对了,还有阿尔卑斯山脉。我真是太晚开始爬山长征了。”

“在没有人走过的山上漫步,感觉实在太棒了!我觉得白色象征纯洁,当然肤色不算。我身边的世界好纯洁,你们已经听我说过很多次了,山就是我的生命,没有山,我什么也不是。山是我的上师,这一生如果需要学会什么,我只想在山里学。”

离家三年半之后,蓝迪搭机回到美国。从旧金山机场返家的路上,老天赏给他一片晴朗的天空,向东望去可以见到“他的山峰”上积满白雪。十六世纪初,西班牙探险家驾船驶进旧金山湾,见到“白雪皑皑,状如锯齿”的内华达山脉,全都看得出神。蓝迪离山越近,思绪就越往山野飘去。经历了这趟亚洲行,他感觉自己就像保罗·柯艾略(Paulo Coelho)[22]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的小男孩圣地亚哥一样:环游世界寻求宝藏,最后却发现宝藏就在自己家。

蓝迪将汪迪·夏尔巴写的信珍藏在盒子里,把日记收放整齐,就像参与过伟大旅行的人一样。接着,他打电话给巨杉和国王峡谷的旧日上司,询问是否还有巡山员的缺额。蓝迪屏息以待。

“你何时能来?”巡山分队长问。

结束海外游荡的蓝迪这年二十八岁,派驻到深山里的勒空特峡谷。每天早上醒来,他会仰望天空,通常还窝在睡袋里,目光越过美国黑松和白皮松(white-bark pine),飘向朗吉尔山(Mount Langile)的花岗岩峰。朗吉尔山是勒空特峡谷的天然屏障,总是最早享受阳光、最晚沉浸在西斜的夕照里。蓝迪仔细观察自然的韵律,七月第三周开始,他发现许多隐士夜鸫都不叫了,虽然谷底这儿还听得见,但上到三千米之后就很少听到它们开口。

蓝迪的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山野景致也依然如画,然而这地方的精神气氛因为他的东方之旅而改变了。勒空特不再只是有着树木蓊郁的峡谷、高耸的岩壁和潺潺哼唱的溪流,它更是巨大的冥想花园,与蓝迪眼中“太有秩序”的日式庭园不同,没有“刻意修剪和清除”的干净整齐。他在京都看过寺庙园丁将尘土扫到树木底下,“只要有叶子掉落,”他在日记里写道,“便立刻扫走烧掉。”

相较之下,蓝迪更喜欢“未经照料、不修边幅的山野自然”。内华达山脉毫无秩序的冰碛地形滋养了他的性灵,腐蚀的树干和满地松针遮蔽了少有人走的步道。这里没有园丁雕琢的人工景致,只有漫无目的之强风,将盘踞高山的松树吹成充满美感的姿态。

印度朋友林巴吉的宗教观影响了蓝迪,尤其是印度教和佛教禅宗的思想,让他自己选择的生命道路融入了新的养分,但他的圣经依然是巨杉和国王峡谷国家公园的《荒野管理方案》。接下来许多年,蓝迪在日志中提到拆除火灶,总说自己就像印度的“破坏神”湿婆。湿婆拥有两相矛盾的力量,既能毁灭,也能重生。蓝迪会小心将石块放入河里,让河水洗去烧烤的痕迹,或将石块埋在林中深处,甚至长途跋涉将石块搬离热门营地,免得登山客再拿来搭建炉灶。

一九七一年九月八日,蓝迪攀上海拔三千九百七十三米的所罗门山(Mount Solomon),他在山顶巡逻记录里写道:“人类是最可怕的双脚推土机,我们难道不能放任自然(自然真的是我们的母亲)随意发展,不去打扰或阻拦吗?难道不能安于从旁观察,非要事事揽在手上吗?我不希望人类掌控自然,我希望自然掌控世界,而我们只是世界的子民。我希望春天时,每一株草都能从土壤里自然萌生;秋天时,岩块石砾依然留在原处,一如春天只融去石上的积雪。只有远离步道的自然景致能带给我喜悦、满足和理解。我所有的人性,都来自我与山野的往来。”

蓝迪在深山巡逻,也宣扬自然主义的理念。然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户外旅游风气大盛,国家公园涌入一群不同于以往的游客,虽然有绵延几千米的荒野可以保护山林天堂不受文明侵扰,蓝迪和其他巡山员的角色却很快产生剧烈变化,从温和可亲的自然学家变成严格的执法人员。

当时发生的“优胜美地暴动”(Yosemite Riots),或许就是变革的导火线。一九七〇年七月四日,五百到七百名年轻人在离蓝迪童年故乡不远的石人草原(Stoneman Meadow)聚众狂欢。那一天,蓝迪从勒空特峡谷走到杜西盆地(Dusy Basin),来回将近十八千米,途中只看到十二顶帐篷和三十四名登山客。“很安静的国庆节。”他在日志里写道。蓝迪回到哨所,简单吃了晚餐。与此同时,几名巡山员抵达石人草原,劝导那群嬉皮年轻人离开,不要破坏草原。年轻人拒绝解散,巡山员气不过便宣布宵禁。接下来的详情没有人清楚,总之,那群年轻人(据说喝醉酒又抽了大麻)认为巡山员对他们挑衅,更是赖着不走。

之后,据一位巡山员回忆,当地“所有巡山员和消防队员,只要骑马或走路能赶到现场的人都赶过去了”。但因为“没受过镇暴训练,什么都没有,双方短兵相接,年轻人拿着石头和瓶罐乱丢”,巡山员很快就溃不成军。

巡山员从来没有遇过这么大的群众反抗事件,他们立刻重新集结,并寻求当地警方“紧急特别支持”。那一晚,警方拘留了将近二百名年轻人,媒体全部出动,舆论开始要求加强巡山员的执法和镇暴能力。看来连“花岗岩摇篮”也躲不过都市人和暴力的侵扰,国家公园不再是大自然的避风港了。

蓝迪还在巨杉和国王峡谷的深山里过着安静沉思的生活,不晓得国家公园署已经决定采取行动,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暴动之后,美国内政部提拨巨款给优胜美地,由国家公园署挑选招收约十五名巡山员,其中许多人具有执法经验或专业技能,能应付自七十年代开始涌入的年轻游客。新巡山员一到园区就接受特训,内容和现代巡山员训练相同,从山野搜救、紧急医疗到执法技巧一项不漏,同时兼顾体能、心理和口语表达。

这一群巡山员几乎都是男性,国家公园署希望他们成为顶尖分子,攀登和滑雪技能更强,客服表现更好,是最佳急救人员和执法部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精英中的精英。“园区于七十年代初期开始涌入新一代的观光客,我们希望提供体贴的服务,”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内调加入顶尖小组的巡山员里克·史密斯(Rick Smith)说,“无论是初次参观的五岁小朋友,还是到园区来抽大麻的年轻人,我们都能轻松应付。”

这个小组很快就得到“优胜美地帮”(Yosemite Mafia)的封号,他们的表现震撼了国家公园署。“他们个个天分惊人、性格突出、表现卓越,将巡山员的专业水平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位曾经和他们共事的退休巡山员这么说。然而,有些老同事并不欣赏这群超级巡山员,而是坚持过去平易近人的形象,借由类似潜移默化的神秘过程,从山野学习各项技能。这些人都与蓝迪同类,对执法没有半点兴趣。

“优胜美地帮”一直没有离开国家公园,像公司员工一样从巡山小队长、分队长、总队长干到园长,一路升到最高的职位,进驻华盛顿的内政部。

回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优胜美地帮”用心吸收有潜力的巡山员,这些巡山员后来又招考或训练新的巡山员,让他们到其他园区服务。就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全美各地的国家公园不久便拥有许多顶尖的巡山员,足以应付园区和游客的一切疑难杂症。

蓝迪的名字很快就出现在征选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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