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丢失了性命,又会有另一条狗来取代它,被人推向生死搏杀的无底深渊……赌徒盯上的下一个倒霉蛋将会是谁呢?
1
小城郊区的上空,狂风啸集着乌云。
一幢早已停止施工的烂尾建筑物旁边,清理出一片平坦的空地;空地四周挤满了人,还有一些狗。临时拉来的电线上,几只昏黄的灯泡被风吹得大幅度摇摆着,人和狗的影子也在这光照下忽东忽西动荡不定。
吵嚷声中,两条狗被各自的主人牵到场子中间,同时卸掉了锁链。狗主人不敢放手,都紧紧地揪住狗的项圈。
熊腰虎背的大狗恶狠狠地相对发狠,不安分地在主人手底下挣扎,急不可耐地想要投入一场生死搏杀。
“吼!吼!”观众兴奋地唆嗾着,用有节奏的声浪挑拨狗的斗志。
一声短促的哨音响过,主人迅速退开。
两条狗就像子弹般激射而出,咆哮着咬成一团。顿时,场中尘埃翻滚,周围人呼犬吠,狗在观众的狂呼和各自主人的挑唆下越战越勇……
2
在很多地方,斗狗是被禁止的。
这种见不得阳光、偷偷举行的“黑赛”更是既残忍,又具有赌博性质——它不仅仅是挑唆动物打斗取乐,而且成了狗主人之间的赌赛;此外,一些观众也能通过“押宝”下注参赌。于是,场上打斗的输赢,因为直接关系到狗主人和下注者的钱包,更显得激烈、刺激,惊心动魄。
……狗战进入了决胜阶段,那条棕红色的雌性斗犬眼看着占了上风。
从松弛的腹部和下垂的乳房不难看出,这条狗刚刚做了母亲。显然,狗主人这么干是利用了雌犬哺乳期间的护崽母性——那简直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强效兴奋剂!当一条训练有素的雌犬感觉自己是在为保护儿女而战时,它的勇力和敏捷都可能发挥到极致。
此刻在场中鏖战的棕红色雌犬正是如此。在它旋风般毫不留情的攻击下,对手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咬死它!咔嗒,好样的!咬死它!”一些兴奋得忘乎所以的观众站起来喊,“咬……咬那个丑八怪!”
“挺住,巴格!”另一些人则替对方的秃毛犬鼓劲,“你不能倒下!”
可是,这一部分人失望了。背部秃毛的巴格一招不慎,便被撕裂了胸脯,它惨叫着逃向主人。
悍勇的雌犬乘胜追击。对方主人急忙出面阻拦,救下了巴格。
3
雌犬咔嗒回到它的小个子主人身边,拥住了三个孱弱幼小的儿女。沉睡的狗崽子醒了,它们迅速行动,各自从母亲腹下找到了乳头。在儿女们贪婪地吮吸下,咔嗒膨胀的乳房迅速消退。
狗崽们的父亲是咔嗒在河滩上偶遇的一条土种菜狗,咔嗒因为腆着大肚子接连参加了几场斗狗大战,小狗崽们被催生而提前出世,明显发育不良。
这种狗就算勉强活下来,养大了也只能被送往狗肉店。
但主人还是把几个他并不喜欢的狗崽子都带来了。
不是为了及时为咔嗒减轻乳房的负担,也不是想要抚慰雌犬对儿女的思念,而是狗主人坚信:小崽子在场,能够时刻提醒那条狗作为母亲的职责,促进与“护崽”有关的激素分泌。
这一招果然十分奏效,咔嗒的第一战状态堪称完美,发挥得格外出色。此刻,完成了哺乳的雌犬站在重又堕入昏睡的小狗身旁,立即回归到高度警惕之中。它绷紧了全身肌肉,目光炯炯地盯住被牵入场子的另一条狗。
这种时候,所有在场的斗犬都被它看成了对新生儿女的潜在威胁,它必须拼尽全力驱逐它们!
凝视着场中那条狗缎子般闪亮的皮毛,棕红色雌犬急促地抽吸着鼻子,仿佛在寻找对手的弱点。
同样关注着对手的主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忽然变得忧心忡忡。犹豫片刻,他蹲下来一把抱住了狗脖子。
“好好干,咔嗒!”小个子主人贴着它的耳朵仿佛在做战前动员,“别怕,你才是无敌的……”
狗听不懂过于复杂的话语,却能通过表情明白主人需要它干什么。不过,今天这种“动员”纯粹多余。咔嗒早已进入了亢奋激越的临战状态。它耸耸脖子上的长毛,努力拉长了身子,尽管这样,它还是比对手短了半个头。
透过云缝的闪电把它的对手装饰成一座结实的石雕——那是一条骨骼粗大、长相凶恶的黑白花斑狗。与咔嗒正好相反,花斑狗表现得异常冷静、沉着,一看就知道是个久经战阵的老将。
这正是主人所担忧的。
他只顾利用咔嗒产子后异乎寻常的凶猛,却没有料到,同样处心积虑想要赢得这场赌赛的对方会安排这么一个强敌——那家伙在签署“战书”时领来的分明是另一条毛色、品种完全相同的蔫狗,他上当了!
应战合同上的照片,跟眼前这条狗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分辨不难瞧出,这狗虽然毛色、体重与那一条不相上下,但瘦多了——这说明它拥有更灵活的身段和更为紧密结实的肌肉。两犬对阵时,这二者都将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
他的竞争对手巧妙地利用了合同上只标明颜色、体重,却无身高记载的漏洞,用一条浑身赘肉、不堪一击的衰狗麻痹了他,诱使他轻率应战。
他和咔嗒被诱入了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
按事前双方的约定,这是一场不能中途认输的“死战”。要命的是,他拿不出反悔的理由,而咔嗒已严重透支了体力——对付二三流的角色还凑合,而要迎战一头体能状况极佳的彪悍斗犬……
急于投入厮杀的咔嗒没等下达攻击的命令,就挣脱主人的手,纵身跨越拦在前面的烂木头架子,跳入了场中。
完了!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喊。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夹杂在阵阵闷雷声中的催战哨音。
咔嗒不是孬种。面对明显强于自己的对手,它并无丝毫怯意——被护崽母性控制着,它半秒也没有延迟,就发起了主动进攻,直截了当地扑向那条冒名顶替的花斑狗。
但毕竟产子还不到两周,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咔嗒的咬肌和四肢的筋腱尚未从疲劳中完全恢复。这使得它攻击的速度和力量大打折扣。有两次,它都咬住了花斑狗的脖子,却没能擒翻对方,反而被那条狗高昂颈脖吊了起来。
雌犬唯有硬着头皮咬下去,可是它根本未能咬中要害,抓不着地面的前爪又使整个身子都处于虚势,没有力量摆动头部来扩大对敌方的伤害。
后发制人的花斑狗继续挺直脖子,然后猛力旋了半圈,在挣脱那对虎牙的同时拽倒咔嗒摁翻在地。
“咔嗒!”主人狂叫着从脚下抓起一只狗崽高举过头。“咔嗒——”他喊。狗崽在他的重捏下嗷嗷尖叫。
儿子的哀叫刺痛了被擒住的雌犬。它看到的不是电光闪烁中敌方雪亮的牙齿,而是先天不足的狗娃儿迷蒙的眼睛和虚浮的脚步。嗷!小狗更凄厉的惨叫传来,咔嗒简直要疯了!儿女急需保护,可它被强敌顶住了下颚无法反咬;紧接着咽喉部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刺痛……
咔嗒痛苦地嘶吼着,四肢乱蹬拼命挣扎,却最终未能挣脱深深揳入颈部肌肉的利齿。对方趁机加大咬力,同时剧烈地甩动头颈。眨眼工夫,咔嗒就被扯断颈动脉死于当场。
嘘声四起。得胜的一方带走了花斑狗,赌徒们点着钞票,笑着、骂着,三三两两各自散开。有人动手拆除电线。电灯忽然熄灭,天空迫近的闪电愈见耀眼。
咔嗒的小个子主人这才踢开绊脚的狗崽子走进场子,吃力地从血泊中抱起他的爱犬,垂头丧气、步履沉重地走过空地。
母狗的血还在流,染红了他的裤腿和鞋袜。咔嗒此前十数仗几乎全胜,为他赢得过不少的钞票,却死在它斗犬生涯的第二个年头……更令他伤心的是,这恰恰是一场倾其所有的豪赌,爱犬之死令他一贫如洗。
沉雷滚过天际。骤降的暴雨击打着地面,刺鼻的土腥味随着水雾腾起,闪电似乎也带上了土黄色。斗狗和观战的人们霎时逃得一干二净,丢弃着杂物的场子上只剩下三只被踩得变形的狗崽,其中一只还在雨水中蠕动。
小个儿没有回头,也无视暴雨浇注,仍然那样痴痴地走着。
真的就这样……完了吗?不!有个声音在心头狂叫。从哪儿倒下,他还得从哪儿爬起!从一无所有中振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凭借多年经验和一名赌徒百折不回的耐性,他完全可以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