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没有预料到卿戕竟然是能够说出这么一句类似调侃的话语出来,先是一愣,转而看着卿戕的眼神带了一丝审视,半晌后才是淡淡的说了句,“是。”
卿戕也是微愣,这句话自然不是她平日里能够说的出来的话,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虞阳久了些就连带着学会了他平日里的行径,以往没少被虞阳说这些话调侃几句,时间久了,卿戕便也自己捡了几句话。
而对于凤清的反应卿戕倒也并不感到惊讶,凤清本就是这样一个超凡世外的人,按照说书的人口中形容的,那该是嫡仙一般的存在,他和现实中大多数的人都不一样,普通人存活一世,总是免不了有些贪念,什么权力金钱的都想揽在手上。
而凤清却是不同,他向来无情无欲,不悲不喜,即便前世卿戕与凤清相交甚好,也难得见的凤清情绪大变。
在卿戕的眼里边,凤清就该是那样一个人,超脱红尘之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理应活的潇潇洒洒,不受万事牵绊。
所以,即便后来,她在得知了凤清或许对她存了些许别的心思,卿戕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凤清和虞阳不同,卿戕从始至终便是知道这个事实,凤清向来慢热,两人相处的久了,卿戕才是慢慢觉得凤清有了些许人间的烟火味道,卿戕也曾想过,若是当初凤清没有被她困在了北疆,或许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那样,该是要比待在她的身边活的更加的潇洒释意才是。
所以,即便这一世与凤清重新相遇,卿戕也并不打算将凤清再拉入这一场战乱中来,即便卿戕明了,前世若不是凤清,她没可能活到那么长的时间,或许在第五年的那场埋伏中,第七年的那场雪崩中,早就没了性命。
心神微微有些恍惚,看着近在咫尺凤清带着棱角清冷的那张面孔,卿戕低低的笑了起来,曾经有那么一刻,她认为这一场重生不过是让她再痛苦一回,然而此时此刻卿戕却是庆幸她的重生。
“凤清公子如此深夜不在家歇着,跑来这儿作甚?”寒风猛地大了些,卿戕身子一顿,打了一个抖擞,笑意收了一收,对着凤清说道。
凤清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不过凤清皮肤本就极好,属于极其白皙的那种,所以一时卿戕也分不清凤清这是不是病态的白。
抬眼眺望了一下愿望,凤清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卿戕,眼神淡漠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意,生生让卿戕感觉到了一丝冷意,接着凤清缓缓地张了张嘴,说道,“原本以为今夜会是个不眠夜,没曾想将军比我想象中,谨慎得多,不过虽然无戏可看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出来走走赏赏夜景也是不错。”
凤清难得会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卿戕就静静的听着,凤清的嘴巴随着说话而一开一合的,虽然话语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丝毫人情味,然而听在卿戕耳里,却是颇为愉悦。
丝毫没有去怀疑凤清说出的话究竟是作何意,也并不去考虑凤清是否别有用心,只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谨慎一点儿总是好的,除夕夜还是不要见血比较好。”
凤清听罢了这句话,不置可否的把视线转了开去,看着城墙下面来来往往的巡逻士兵,皱了皱眉头。
卿戕也没想过凤清能够认同她的想法,毕竟,凤清可以说是她认识的人之中为人处事最为淡漠的一个人了,前世若非他那小丫头死在了战火之中,以凤清之能,自然是能够寻得一僻静之所,打造一个外人无法企及的世外桃源,也就压根不会理会北疆会否城破,大姜会否灭亡。
就是这样一个喜好如此清晰的一个人,旁人生死大都与他无关,可若是害了他在意的人,他是非得让那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才得作罢。
只是后来,凤清报了仇,理应离去,却是因着她的请求,留了下来,之后就被困在了这囫囵之中,不得摆脱。
所以,卿戕对于凤清,总是愧疚的,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种愧疚的心思都紧紧的萦绕在她的心头,不能散去,尽管卿戕知道,凤清从不在意这些。
撇了凤清一眼,视线随着他落到了那些巡逻的兵士身上,不由得开口说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凤清抿嘴,抬眼看向卿戕,“将军蛰伏数月之久,也到了主动出击的时候了,可若是军心依旧如此涣散,怕是这戍守的十二万大军,只能成为骷髅,永远留在北疆了。”
话落,看着卿戕的眼神明显的带了一丝不满,这是今生相遇以来,卿戕第一次如此明了的分辨出凤清的情绪来,卿戕顿时愣住半晌,突然了然一笑,点了点头,“多谢凤清公子。”
虽然卿戕心知,凤清跑来提醒她的原因不过是不想让大陈的铁骑踏入了北疆的土地之中,他并不在乎死多少人,也不在乎城池被破与否,只是不愿意如今居住的那个还算是一个家的存在,被毁掉了而已。
凤清一生都没经历过太多的情感,这怕是第一次有人不为了他身上带着的利益而对他好,所以即便冷漠如他,也是动了感情,即便那感情并不是爱,但亲情总是没差。
正是因为明了,卿戕才感谢凤清此时的言语,以凤清之能,想要把那一家三口带离北疆,远离战火之地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偏偏他没选择那所谓的上策,反而是留了下来,给予了她足够的信任,即便这算的是下策。
浅笑了半晌,卿戕只觉得原本因为节日而烦闷的心情顿时愉悦了许多,连带着觉得周遭的寒气都是少了不少,和凤清谈了这么好一会儿,眼见得快要五更天了,卿戕心情明朗,当即就是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身风华的凤清,朱唇轻启,“凤清公子放心,定不负公子意。”
凤清微愣,仰头看着一身戎装,没有丝毫女儿气息的卿戕,却是莫名的觉得喉咙干涩了半晌,直到卿戕声音响起,凤清眼神微微一眯,看着卿戕灿烂的笑容,渐渐被掠走了心神。
“不负我意?”凤清呢喃着这么一句话,声音略显,被凛冽的寒风瞬间便是吹散在了风里,还未来得及抵达卿戕的耳里便是消散了去,不过也是无妨,这话卿戕听见与否,都是没有关系的。
也是随着卿戕的动作站起了身来,凤清理了理自己有些打皱的粗布衣裳,好看的手指在衣裳上一点点略过,最后停了下来,接着凤清便是开口说道,“那便多谢将军,保家卫国了。”
说罢了,凤清抬眼轻轻的看向了卿戕,话语刚落下,嘴角慢慢的勾勒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并不抵达眼底,却是足够让卿戕分的出来这是笑意与否。
卿戕身形一顿,眼睛眯了一眯,凤清随即就是把笑容收了回去,并不等待卿戕回他一句什么话,转身跳下了城墙,缓步走进了黑暗之中。
良久,卿戕轻笑起来,看着凤清消失的方向,缓缓地摇了摇脑袋。
如此甚好。
用不着卿戕提醒什么,凤清自然会照料好他如今在意的人,只要卿戕不若前世一般被大陈攻破了城池,害的百姓四处迁徙,那一家三口保住了性命,凤清自然会安安稳稳的守在那一家三口身边,彼时,怕是卿戕还能见着凤清的婚礼。
………
天色微亮,卿戕转身下了城池,将披风紧紧的裹在了身上,回了帐营,未曾入账歇息片刻,立刻是唤了人来将宋平李亢于季禾叫到了自个儿的帐营里。
身处战乱之地,又都是经历过战火的将军,三人是绝没有赖床的可能性,不过刚过半盏茶的时辰,三人便是陆续的抵达了。
再没有扯东扯西说些什么闲话,当即就是把昨儿夜里的事情全都告知了三人,即便是李亢也只知一半,直到卿戕花毕,三人才是神色古怪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没让三人作何讨论,又是让李亢将昨日抓着的那些人审问出的信息说了一个遍,之后便是讨论起了接下来的事宜。
四人足足在卿戕帐营里停留了两个时辰,直到晌午,派饭的时辰到了,四人简便的吃了一个午饭,就召集了本次戍守北疆的十七位将领,共同到了议事堂。
昨夜里这些将领都喝得多了些,大多人也都是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到了帐营,还有几个在打着瞌睡。
卿戕站在中央,此刻闭眼睛,猛然响起了早先凤清说得那番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脑袋,倒是她忘了,这几个月以来,光顾着抵御外敌,光顾着自己的计划,竟然是把最简单的一点儿忘掉了。
军心。
如今军心相对于前世,当真是极其涣散,卿戕可以找个借口言明,此时她刚接管大军几月,还没来得及作何整顿其实也是正常,然而这并不是军心涣散的借口,毕竟,卿戕早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些问题都早已是自己经历过的,她理应早早放在心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