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正良同杜月兰扒开人群走上前来,忙问:“怎么回事?阿月怎么了?”
楮知月负手走到楼梯口,替陈友回答他们:“三妹妹喝多了酒被人击晕了,他们送她去医院。”
“被人击晕了?阿月!”杜月兰担心地叫了一声,抢上前一步,拉下蒙在楮知月脸上的狐氅,想要她情形。然而狐氅落地,一股腥气扑来,糜糜之气一目了然。
在场男士虽然都好玩,但他们自诩贵公子,断不会占此种便宜。当下众人纷纷移开眼,转身/下楼。
“阿……月!”杜月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怔在当场。
还是楮正良反应过来,一把捞起地上的弧氅重新为楮知月盖上,让两名小警员继续将人抬走。楮知妍跟过来道:“阿爸,阿妈,我去照顾阿月。”
“好好好。”楮正良看着楮知妍的眼神又多了抹感激。这个时候他是不能离开的,他养的女儿都是有用处的,现在楮知月毁在了杜家,他有新的筹码跟杜家谈。
杜月兰拦下楮知妍:“你一个女孩子在医院过夜遇到危险怎么办,阿妈去。”
楮知忆见不得她们这副虚情假意的样子,冷笑一声负手下楼。
“夫人,夫人。”陈友连忙叫住她。
“叫什么?”楮知忆顿足,回眸,眼刀森然。
“夫人啊。”陈友有些发蒙,他记得很清楚百里司宸对大家叫这位楮大小姐“夫人”这个称呼十分满意。
楮知忆冷笑一声,转身再行。
“小姐,楮大小姐!”陈友回过神来,冲杜闫生欠了欠身,连忙追上去,赔笑道,“请留步!”
楮知忆足下不停,蹬蹬蹬直接下了楼。
陈友叹了口气,转身又跑到杜闫生面前,赔笑道:“市长,楮大小姐确实有办案之能,季公子的案子要是拖久了,季会长一定心急如焚。”
他说的委婉,这是在提醒杜闫生,不尽早给季田一个交待,大家面上都不好过。
杜闫生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立刻就把罪名推到楮知月的身上。但现在被楮知忆一语戳破,现场那样多的人看着,要是传出去是他不肯给季光一个明白,到时候季田心里一定怀恨。
但,要他向一个乡下丫头低头,那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他有一个极玲珑的儿子。
杜月新见此情形立刻上前拦下楮知忆,笑道:“阿忆,我阿爸也是气极了。陈队长说你会断案,你便帮个忙,给季光个明白。你往后若有何事,杜家任凭差遣。”
楮知忆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差遣你们做什么?”
杜月新一怔:“那你如何才能答应?”
楮知忆手心摊开,雪色掌心纹路干脆:“两根金条。”
“哇,抢钱啊。”
楮知忆此时已走楼下,一些早早下楼的人听闻此言不由咂舌。
但杜闫生反而得了个台阶,站在台阶上大手一挥:“给她。”
一个人但凡要爱上钱,就容易受控制。
杜月新会意,对楮知忆道:“跟我来。”
灯光扎眼,楮知忆再一次在众目睽睽这下离开了大厅,这一次去的是楮家的账房。这一次,那些围观者的眼神还是轻蔑,只是轻蔑中颇有些复杂。
“今晚照顾不周,改日再向大家赔罪。”杜闫生冲大家拱了拱手。
主人要送客,大家就算再想看热闹也无法,只得纷纷告辞离开。百里司羽送杜月兰和楮知妍去医院照看楮知月。一时间热闹的大厅瞬间冷清。
楮正良再一次被杜闫生叫进了书房,这一次却不再同之前那般脸色铁青难看,反而多了一抹期待。
账房里,杜月新跟账房领了两根金条,递到楮知忆面前,笑道:“喏,给。”
楮知忆摊开掌心,任由他将金条放入自己掌心。
橘灯昏暗,少女掌心似雪,掌心包着金条的红绸胜血。
杜月新眸色微晃,垂眸掩去眸底狠意,抬头时笑意如旧:“那季光的案子就劳烦你了。”
“拿人钱财。”楮知忆淡然转身。
“那,案子几天能办?”杜月新追了过来。
少女脚步不停:“看季光何时醒。”
“你的意思是季光知道凶手是谁?”
“显然!”
杜月新笑了:“敢情你根本不用查案,只要等季光醒了便成?”
“目前看是这样。”
杜月新看着少女面无表情的侧脸,笑道:“你是心太大还是面皮太厚,就这也敢漫天要价。”
楮知忆五指一张,金条自掌心摔落,音脆声响。
杜月新没想到她性子这般干脆,连忙捡起金条追了上去,拦在她面前:“嗳,我开玩笑的。”
少女唇/瓣紧抿,掌心寒光闪过,杜月新跨间一凉,低头一看,西裤已然垂在脚踝。
“知忆,嗳,知忆,我错了。”杜月新提好裤子却发现腰带断了个彻底,待他稳住裤腰追过去时,楮知已已经走远了。
夜色凄冷,楮知忆提着小坤包缓步走出马路,高跟鞋磨了脚,夜风吹着她的单衣,略有些瑟瑟。
楮知忆走到黄金银行的街口时,下意识拐了进去,走到黄金银行门前的台阶上坐上,任由夜风吹着,虽然有些冷,但极为醒神。
她以为杜闫生让楮正良请她来是听闻她会办案或要用她,但方才试探可见杜闫生本身对她并不感兴趣,那今日邀请杜闫生是受了森田的委托。
森田压住了黄叔保做人质来要挟她,目的似乎是为了让她说出外公去向。但是……黄叔保和外公孰近孰远森田不可能不知道。纵然外公还在世她也不可能为了黄叔保出卖外公……
糟了!中计了!
楮知忆一拳垂地,心头一阵懊恼,她千防万防还是被森田套走了话。
外公若还在,她又怎么会因为黄叔保受到威胁!
这分明就是告诉森田外公已经不在,黄叔保是她如今剩下的亲近的,可以成为她的掣肘!
“原来你在这里。”车轮声响,百里司羽的声音温温响起。
楮知忆抬头,见他递过一个铁罐子,上面写着西洋字,她不认得却接过了,有些热,刚好可以暖手。
百里司羽在她身侧坐下,笑道:“是咖啡,我记得你爱喝。”
楮知忆捧在手里没动,她可不爱喝咖啡,苦如中药,但这罐子不错,可以烘手。
百里司羽见状以为她不懂开罐头,伸手过去:“打不开么?我帮你。”
“不用,这样挺/好。”楮知忆拒绝。
男人指尖触及到她的手指背,少女皮肤冰凉刺骨。
百里司羽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道:“我先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了。”少女声音淡淡,眼底清澈无波,阿妈死了,她还有外公,可是外公死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楮公馆不是她的家。
百里司羽重新坐下,脱了风氅披在她身上,带着暖意的外套包裹着她,激得她抖了个机灵,立刻将衣衫扔在地上,冷声道:“不必。”
温暖,会夺走人的神智,让人失去清醒。
“楮知忆!”百里司羽生了恼,“你知不知道我去了多少地方才找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既然是没有家人的,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你把自己冻生病了谁来管你?!”
楮知忆却蹭地站了起来,随后又坐下,道:“你派人去告诉杜闫生,看好季光和楮知月,今晚凶手会灭口。”
百里司羽道:“凶手,不是阿月么?”
他以为是季光对楮知月用强,被楮知月杀害从楼上抛尸,但因为女孩子力气小些到底没有死人,而楮知月因为曾跟季光有过争执而在最后不支晕倒。
“楮知月是被人推倒撞晕的,撞晕她的就是那几个巨大的齿轮。”楮知忆问,“夜里是不是杜月兰在看着楮知月?”
“不是!楮夫人跟阿妍一起回楮公馆了,今晚照顾阿月的是楮家的婆子……”
果然杜月兰那一番话是说给在杜家的那些名流听的,为的是给自己博个名声。
楮知忆冷笑:“让人看牢季光,可别让人弄死了。”
手里的罐子凉了,楮知忆将东西递还给百里司羽:“谢谢。”
百里司羽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衣服被她扔了尚在气头上呢,方才她几句话就让自己带偏了。但过了时刻,他也气不起来了,便道:“不回去就先去我别院住吧,我回大帅府住,天冷,女孩子受冻身体易寒。”
楮知忆看着他,突然叫了他一声:“百里司羽!”
“什么?”百里司羽有些回不过神来,直愣愣地问,“什么事?”
夜风吹过,带着少女清冷的话语落入到他耳内,似一记耳光似一记闷捶。
“你到底,是忠是奸!”
历来人都道百里家二少爷温柔有礼,亲切随和是百里大帅最好的接/班人,第一次,竟然有人质疑他的人品。
百里司羽转头望她,眼底晕着怒色:“你认为我是奸徒?是卖/国求荣的人?”
“你是与不是都与我无关。”楮知忆站起身不再同他说话。
森田是日/本人,她不知道杜闫生知不知道,不知道百里司羽是不是知道,不知道凤歧城将来是何光景,会不会是下一个麓山?
这些人个个走的近,人人看似亲近实则各怀心思,她一个都不了解,她唯一了解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她暴露了外公过世的信息,黄叔保已经成为她的掣肘,她不敢贸然杀森田报仇,怕真的会连累黄家小妹妹。那孩子曾说她的理想是学医救人,那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剖过尸却愿意同她握手的女孩。
她现在被动极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黄叔保救出来,再杀森田。但是她需要帮手。
百里司羽,忠奸难辩,她不能求助。
百里司宸……
楮知忆拳头猛地握紧,脑海里闪过男人潋滟无双的眸子,以及极在耳畔滚动的话语:“小东西,你会明白我的……”
此时她有些明白那天夜里他躲她房间门后,一身尸腐气,是刚刚救外公出来,他本想告诉她外公的消息却在最后关头后悔了,想治好了外公让她欢喜,谁知外公还是走了。
他为她备好外公的骨灰坛,为她架好焚尸台,为她整好外公遗容。她背着外公不惧中毒,只因他命人将外公收拾妥帖让她失了后患。
她有些明白……他待她用心。
上/位者御下手段,果然令人生畏。
楮知忆攥紧了拳头,如若他能救出黄叔保,能让她杀了森田,她愿意为他所驱。
因为所有人,从黄叔保到百里司羽,所有人都在自保,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筹谋,只有百里司宸有驱除侵略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