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知忆点点头,心底有股情绪淡淡地涌动着。
这是百里司宸和百里司羽的不同,百里司羽对待侵华者与对待当局者一样,会审时度势,百里司宸就要以快意恩仇。虽然这一部分的快意主要原因来自于百里司羽所没有的军队。但,楮知忆知道如果百里司羽拥有这只军队,最后的结果仍然跟当局一样,忽略侵略者占领的那一片土地为自己开疆扩土。
哪怕相处不久,楮知忆也完全明白百里司羽的爱国心与百里司宸的大不同。百里司羽的骨子里还是有驱除鞑虏的念想,只是,不是现在。
楮知忆踟蹰片刻,提笔写下:“那天你在百里司羽的屋顶是要找什么东西?”
百里司宸静静地望着她片刻,突然伸出右手极为珍视地捧住了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眼底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火热。
这个问题初时楮知忆试探地问过,但他避重就轻地弹开了。此时这番深情不过也是为了避开问题。
楮知忆知他不会再答,便拢了拢袖子,道:“若是涉及军事机密,可不必说。”
她今日穿着一身洋装,袖口束着,拢着颇不自然,分明是掩着心底的失落。日本人在麓山有毒气实验室,日/本毒气专家要来麓山他们要行刺杀之事……如此种种在告诉她,百里司宸于她于军事上其实可不必隐瞒。但唯独这事瞒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大抵不安全,二是此事与她杀森田并无关联,说与不说意义不大。
但不管哪一样,楮知忆心底都很失落。
楮知忆查案无数,而今这一番做作颇极不自然,与她历来淡定凡事均不在意的模样极为不符。
百里司宸就被她那股极力克制着失望的心酸撩动了,左手拽紧了她要收回的手,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推到她面前。
那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片,有些偏旁部首都已经脱离了本体,跟另一个字粘在了一起。本来狗刨一样的字迹因为仓促而越发显得超凡脱俗。楮知忆看完时,只觉自己那双凡人的眼睛已经有些发涩。
但因为百里司宸的这种藏于,令她的心情徒然愉悦。
他在乎她的心情!
字看着很多,内容也很多:百里司羽之前从德国人那里弄来了一批军火和鸦片,但百里司宸怀疑随船进来的人还有一份重要的制毒配方。
原来是帮德国人运过鸦片。
楮知忆想到百里司羽被提到彼得时的脸色,心下了然。
购买军火需要金银,百里司羽不过是个挂着虚职的少帅,手里现银有限,所以他帮德国人往国内运鸦片,做为交换对方给他军火。
但就那天森田对此事的态度,只怕那批鸦片和日本人大有关联。
楮知忆将在天台时森田对百里司羽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沉吟道:“德国人和日本人合作了么?他们会不会一起发动战事?”
就目前看合作是必然了,只是他们要如何一起发动战事?
百里司宸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拿着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话,这两天写的字都够他半辈子写地多了。叹完气他又认命地写下一段话告诉她这些事不必她来忧心,他会让人查去。
这回子他一笔一划都写地百无聊赖,头顶着楮知忆的脑袋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楮知忆自然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进行安抚,送宵夜进来的小伍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像小奶猫般正在撒娇的自家师座,端着托盘的手都哆嗦了,盘子里的酱油洒了一小半。
这还是那个杀敌不眨眼,令敌人闻风丧胆可止小儿夜啼,英明神武的师座么。
百里司宸听到乒乒乓乓声,抬头,一双凤目冷冷地梭了一眼门外,撩摄人的杀意。他虽然不言不语,但他历来在军中颇有威信,只这一眼,小伍立刻将托盘放在桌上,指着门口结结巴巴地解释:“五,五婶,让我送进来。怕夫人饿着。”
楮知忆立刻明白五婶是怕院子里跪着的兵崽子们冻坏了,让小伍进来卖个好,让百里司宸免了他们的罚。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楮知忆也不想百里司宸手底下的人冻出个好懒来。紧要事已经说完,楮知忆抽回揉着百里司宸脑袋的手起身告辞。
脑袋上的柔胰撤走,温软消失,连带着似胸腔都空了一块。
百里司宸恶狠狠地盯了小伍一眼,但也深知楮知忆回去晚了不安全,特别是他现在不便现身,便起身相送。
楮知忆拦下了:“别节外生枝,我自己回去。”
还有两天时间了,森田中途被迷晕只怕会心生警惕,要是再被他抓个蛛丝马迹,只怕临时取消两日后的计划,那样一来得不偿失。
百里司宸并不莽撞,带着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挪开床,掀了床底下一块砖将楮知忆送进了地道。
地道幽暗且长,且四通八达,像一根巨大的树生出横七竖八的树枝。
楮知忆借着手电筒的光,指着旁边一个个大洞问:“每个地道都会有出口么?”
百里司宸摇摇头,指着其中一个洞口指了点头,指着另一个洞口笔了个杀的手动。
楮知忆明白,有的是地道有的是机关,不是自己人误闯地道可能会死于里面的机关。
楮知忆笑了笑:“你是不是把凤歧城的地下都挖空了?”
她极难笑,此时灯光昏暗,拢着她一张俏/脸,唇角微勾露出细白的牙齿,似一排可爱的玉米,澄明的眸子变成两道勾月,月底映着灿烂的星辰。
百里司宸不由自主地亲了亲她的唇,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着眼前的人很美,想要感受她的真实。可是一触之后,食髓滋味,便也不甘心就此撤退,撬开了微阂的唇齿,灵活地带动了少女尚未觉醒的欲色。
往常百里司宸亲她时,必会先有一番缱绻的言语,此时却是在商讨正事,楮知忆觉得有些不合时宜,正要推他,还没挣扎两下就被百里司宸炫技般地吻技下化成了一滩春水。
“师座,森田醒来了,往这边……来了。”一个便装侦查员从一个洞中钻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立刻僵在原地,只剩下舌条兀自抖动着,讷讷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百里司宸兴致到半,突然刹车,那升腾到一半的焰火死死地胯在胸口,憋地要炸,他背地身挡住楮知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克制地喘了几口气,平息下来。
楮知忆虽然身体有些发软,可是在听到这话后神识第一时间归了位。她仰头看着他,低声道:“不用再送我,我自己出去。”
她神智已清,可是身体尚未分明,一双眸子染了雾似地望着她,带着某种盈盈的水气,气还未喘匀,裹着几分软糯。懵懂的眼神,猫崽似的声音,每一样都似一根轻羽,有意无意地撩着他的心脏,酥/痒地不得了。
妈蛋!
百里司宸喉咙里滚出两个骂人的脏字,却因为身体障碍本来十分具有威压的话变成“呜鲁”一声近似公猫叫春的呜咽。报信来的侦查员垂着头努力地缩着自己不段震动地身体企图让自己变得最小。
百里司宸看着他抽/搐地要晕过去的样子,抬起腿一分力不留地踹了过去。感受到心底邪火从脚上发泄出去了,才拉着楮知忆的手带她拐进一条通道,将她送上台阶,打了个手势,让她注意安全。
夜风极凉,街上断断续续地有几家铺子里漏出点灯照在路上闪着几道绰绰人影。这只是暗处搜寻的人,而灯火通明处站着满当当的青衣警察。
森田脸色铁青地站在一群打着哈欠的警察面前,沉声道:“我的未婚妻当街被劫,你们说找不到?这就是你们凤歧城的治安么?这让我如何能安心在这里开办医院?如何能安心在这安家长住?”
陈友心里把楮知忆从头呸到了脚,面上还是赔笑道:“楮小姐那么有难耐,一般人哪里劫地动她,只怕她是跟段先生开个玩笑,一会自己也就回来了。”
森田:“所以,人找不到,你们就不再去找了么?还是说我一个外乡人报警不管用,我要请杜市长帮忙报警?”
把市长都搬出来了,还能怎么办?
陈友呵出一口气,对排着队的眼底挂着泪的警员们挥了挥手:“兄弟们,再辛苦一趟,挨家挨户再敲个门……”指着其中一队,“你们跟我去一趟郊区……”看着远处走来的一道人影,眯了眯眼,忽而扬声大叫,“楮大小姐!”
楮知忆手里拿着一只小坤包,低着头缓缓地踱在街上,风吹起她的长发挡住了她脸上所有的神色。
森田也看见了她,几乎是冲到她面前的,他双手紧紧地钳住了她纤细的双肩,目光森然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那个人是谁?”
他背对着所有人,所以在陈友等人的眼里森田是对楮知忆“关怀备至”“担心不已”,人人都被“段天”的深情感动了一把,也对楮知忆的为人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