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知忆冷冷地甩开森田的手,淡问:“是谁你自己不知道么?”
森田一怔,随后冷笑道:“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查不到今晚的人是谁。”
楮知忆声音低了几分:“查出来之后呢?”
森田目光森然,杀气腾腾地磨牙:“让他给黄叔保陪葬。”
楮知忆讽刺地勾了勾唇,冷哼一声:“随意。”
她说完就要走,森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戾声道:“你不要以为你派人去麓山我不知道。”表情扭曲,“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有去无回。”
“森田大佐原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怎么?现在就坦白了最后还是要杀了黄叔保么?”黑洞/洞的枪口抵森田的小腹,楮知忆面白如纸,语音森然,“今晚我就杀了你给我外公和百里司宸报仇。”
同时冰冷的枪管抵在她的颈部动脉处,头顶传来森田不以为然地笑声:“看来今晚动手的人是百里司宸的人。”语气带了几分悲悯的温柔,“你的未婚夫死了,你马上要嫁给未婚夫的仇人,他们是不是想扒了你的皮生祭百里司宸。”
他得意地凑到楮知忆的耳畔森然一笑:“现在你还能安危地站在我面前,是不是在百里司宸衣冠冢前立了重誓此生不杀我誓不为人。”
他察言观色地看着楮知忆,见她脸色一僵,便知自己猜对了,漫不经心地直起身子,轻蔑一笑:“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自不量力。我能让百里司宸死无葬身之地,当然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想杀我!哼!”
本来楮知忆消失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百里司宸没死。
可是,现在他放心了,不过是百里司宸的旧部在自以为是的报仇。而当时那些人为什么没有立刻杀了他,当然是因为楮知忆拦着,黄叔保还在他手里,楮知忆在救出人前怎么会舍让他死。
哼,自以为是的情义,自以为是的聪明。以为发个狠,以为偷偷派几个人进麓山就能把人救出来,天真!
做大事当不拘小节,要是他能手刃仇人,用一镇乡邻陪葬又有何防?
森田握住楮知忆顶在他小腹上的枪管,道:“这里中一枪,最多肠子漏了。”顶在楮知忆脖颈的枪口用力一压,“楮小姐是祁老亲自教授的仵作,该知道这里是大动脉,一枪击中,再也无生还的可能。”
楮知忆抿唇看他,带泪的眼底渗出森然地杀意:“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拿你的头颅祭我外公,祭百里司宸。”
或许是那一刻她的眼神特别明亮,也许是那一刻那维护亲人维护爱的人情绪太过热恋,那种热恋让森田坚硬冰冷的心狠狠地震动了一下。那一刻,他生出一种“她什么时候也能这样为了自己这样”的想法。
人的思想就像一颗种子,念头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的发芽。森田将从见到她第一刻开始到此时此时所有的场景都转了一遍,觉得远远不够。
时间不够,事件不够,念想不够!
枪声响起,体被穿透的刺痛从肩胛骨开始像一张网一样一圈圈地往四肢头部蔓延,痛得她手脚冰冷,眼前发黑。
楮知忆没有想到森田竟然会真的开枪,尽管这一枪要不了她的命。
枪的后坐力和疼痛让她忍不住退开一步,同时扣住了扳机,子弹穿过森田虚虚拦在枪口的手掌。森田却似早就料到了一样,根本不管自己的伤口,飞快地夺下她的枪,上前一步将要晕不晕的楮知忆抱在怀里,眼里流露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我会记得你的子弹打穿了我的手掌。”
楮知忆唇白似雪,凉凉地告诉他:“这是,百里司宸的。”
“不要逞强。”森田突然一把握住她受伤的肩胛,发了狠地用力,眼神却要了命地温柔,“这里的伤,是我给你的。”
楮知忆理解不到他的变态,因为子弹在他用力按压下自卡着的骨缝里狠狠地往里渗进了一分,痛得耳畔只有只嗡响,听不进半点言语。
突如其来的恩爱,突如其来的枪杀,所有人懵在原地。
有人问了一句:“陈哥,这是家事,还是谋杀啊,咱们管不管啊?”
陈友这才反应过来,飞一般地冲上前去。他一动,所有警察就跟着动了。
森田抱着楮知忆,声音贴着楮知忆的耳畔传过去:“告诉他们,是你先想杀我的。不然,否则,只要我被警察纠缠,我就让人跺掉黄叔保一根手指头,或者让人伦一次那个小姑娘。”冰冷的声音带着某种畅快的喜悦,“在麓山的人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疼痛她尚能忍,可这话让人恨极了。
楮知忆气得浑身发抖,她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冷汗湿了长发,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牙齿上。待陈友“关切”地问“发生什么”的时候才松开,从森田怀里抬头,看向陈友,气若游丝地说:“我没事,是我的错。我和森、段天都受伤了,麻烦送我们到医院。”
“送我们回酒店就好了。我可以自己包扎。”森田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平静地接口。
楮知忆坚持:“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不用你来包扎。”
好在陈友虽然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楮知忆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但总归还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他在季田案子上的上峰,多少还是替她说了话:“先去医院吧,虽然段先生是医生,但医院设备全些,也有护士可以照顾。”
森田森然道:“我的未婚妻,我的伤,我已经不能自己做主了么?怎么跟我说凤歧城多讲民主,你们是要控制我么?”
这么一说,好像也对。而且毕竟楮知忆的意思好像是她先开枪的。既然是家事,他就不太方便管了。毕竟要是查起来对楮知忆也不利。
楮知忆叹了口气,挣扎着推开了森田,踉跄着走到陈友面前,纤细的五指掐住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送我去医院,我知道危害楮知月和森田的凶手是谁。”
借着昏暗的灯光,陈友这才看到她那一身洋装胸前已经染成一片血色。当下也顾不得森田拿杜月新威胁他,立刻二话不说招人把车开过来,把楮知忆塞进副架,自己刚钻进了主驾。
楮知忆头靠在座椅上,有气无力道:“多往陈队长,我欠你一个人情。”
陈友却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道:“今天我们从歌舞厅里抬出两个人,是几年前的杀人犯。这两人不但杀人,还奸……银尸。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一块小玉片和一根金条。”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那玉片我请人看了,据说是殷商时地下的东西,虽然极小,但价值连城,我亲自去季府跑了一趟,季光承认了那是季田的东西,但这种东西他们家太多,也就没有留意他参加宴会的时候戴的时候坠子。金条有黄金银行的印子,是谁的,明日一早往黄金银行一查便知。”
楮知忆拿帕子压住了胸口,摇了摇头:“我有办法,明日一早,凶手就会落网,陈队长且看是谁。”
陈友有些气馁:“感情我帮了你的一次,你连个小功劳都怕我夺。”
楮知忆淡淡地扫了陈友一眼:“你又不是需要功绩的人。”
陈友心底一怔,讪笑道:“看你这话说的,谁不想要功绩升官发财啊。我就是伪装了两份清高罢了。”
楮知忆淡淡一笑,不再回答。
陈友有些慌。转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楮知忆,见她脸色灰败面无表情的样子瞧不出神情,心底还是多了一分谨慎。
伤口痛久了,似乎也就麻木了。楮知忆待缓过一阵阵痛,方才接着开口:“陈队长,劳烦您一件事。”
“什么事您吩咐就是了。”
“派十名警察,身手好,跑地快地往麓山去一趟,务必令人大家有难就退。”楮知忆沉沉地喘着气,声音哑地不像样。
“去麓山这么远?是跟案子有关么?”
“嗯。派人打听一下当地的情况与往常不同寻常的状况就是。”
“好,我来安排。”
“好,谢谢。”
警察过去可以迷惑森田的视线,这样百里司宸的人不容易暴露。
楮知忆松了口气,闭眼休息。但这种情况,她十分清楚不能真睡过去。所以时不时通过按/压自己的伤口用疼痛刺激的神智,不让自己睡过去。
陈友偶尔转头,看着那一滴滴不断滚落的汗珠像一层露水覆在她柔美娇弱的侧脸上,一身洋装早已染红,她就像一只躺在露水里的花,娇弱弱地坚韧隐忍。
陈友突然忍不住:“楮小姐,你这是为什么啊?”
好好的大不姐不当,要破什么案?好好的医生未婚妻不当,为什么要莫名其妙打人一枪?
他的话问的没前没后,没头没脑,但楮知忆却听懂了,她低低地笑了笑:“为了自由啊,为了可以坦坦荡荡地过一生,为了可以人生不受拘束,为了有朝一日吃饭睡觉时面对的不是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