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全城安睡;华灯上,云裳大舞厅衣香鬓影,独成一昼。
五彩灯在衣彩翩飞的舞池里,泄着流光溢彩的涟漪。
楮知妍从进舞厅开始就坐在角落一杯一杯地灌酒,在纸醉金迷中渐渐醉上头。
楮家不是什么一等一的高门大户,但楮知妍是历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矜贵名媛,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是百里司羽的女人。百里司羽在报上发文承认自己被“抛弃”后,城里的公子哥们早就摩拳擦掌等着接手“少帅的女人”,只是楮知妍从分手后就极少在他们面前露脸,他们没有接近的机会。眼下机会来了,楮知妍几杯酒的功夫,走马灯似的男人们已经轮着上来前撩了一圈。
云裳大舞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喝了男人送的酒,便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可,拒绝酒也就是拒绝人。
初时楮知妍还记得这规矩,只推开男人送的酒,等酒精上了脑,烧光了浅薄的理智,她直接将男人递过来的酒杯往地上一砸,玻璃渣四溅,引来了所有人围观的目光。
男人被下了脸面,气性也上来了,戳着楮知妍的鼻子骂:“你以为你是谁啊?装什么清高!爷能送你一杯酒还是看在少帅的份上。你以来你还是凤歧城第一美人么?楮大家小姐比你好看一百倍。”
“你说什么?”楮知妍一听到“楮家大小姐”这五个字,人就跟疯了似地往下扑,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大声吼道,“你知道些什么?她才是真正的烂货,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你为她说话,你也是她的人是不是?你也是害我阿妈的帮凶。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神经病,疯了吧。”男人狠狠甩开了楮知妍握住自己衣领的手,轻蔑道,“看在杜月新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帮凶。”楮知妍疯子般扑了上去,妆容精致的脸上糊满了泪水,心里的一腔恨和委屈在刹那间爆发,聚着所有的力气再次向男人扑了过去。
“神经病!”男人侧身一闪,楮知妍便重重摔往前摔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摔在地上的时候,一道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有礼却适宜的拉住了她,没有令她摔在地上,也没有把她拥在怀里,尺度十分恰到好处。
楮知妍睁开了眼睛,眼前有些恍惚,眼泪急下如雨:“司羽……”
来人蹙了蹙眉,对与楮知妍发生争执的男人道:“陈公子,抱歉了,我替楮大小姐将人寻回去。今日之事,还请陈公子不要见怪。”
陈钟侧身袖手,只勾唇一笑并不说话,灯光下左眼角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疤痕都带着轻蔑与不屑。
虽然态度不算好,但并不阻拦来人将楮知妍带走。
歌舞厅这种地方夜夜有闹剧,大家都见怪不怪,只将今夜这一场意外记在心中,留做日后茶余饭后做谈资。
夜色未灭,晨雾未起,楮公馆就被杜月新敲开了门。
杜月新自然不是来寻仇的,是带着喜娘和化妆师傅来给楮知忆上妆的。
杜月兰不在,家里没有女主人,因为森田要在教堂办婚礼,楮正良又另有打算,所以并没有请喜娘,只想着到了时辰让楮知忆穿了婚纱等段天来接就是了。所以杜月新来时,楮正良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姐夫放心,我今儿不是来寻仇的。阿忆好歹也是我外甥女,出嫁是总不能没些体面。”杜月新站在厅口,斜眼看着一身素衣站在楼梯上的楮知忆,龇出一丝笑意,闪耀的灯光掩去了镜片后怨毒的目光,冲身手的喜娘挥挥手,“干活吧,别愣着了,错过良辰吉时,唯你们是问。”
“你的人,我不敢用。”楮知忆大大方方地拒绝,“胭脂和发簪都是投毒的好物件,我这人素来做人小心,此事就不劳舅舅费心了。”
刚刚往前迈了两步的喜娘立刻顿了足,为难地看了杜月新一眼,不知该进还是退。
这世道做人历来做个表面功夫,像楮知忆这种表面功夫都懒地做的人确实罕见。杜月新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那事我毕竟冤枉,我如今人牢狱外,仍然安好。你也是因事公干,不怪你又怎么会害你。”
楮知忆淡然一笑:“是不是冤枉,很怪便见分晓。”
杜月新脸上的笑容四分五裂,上前一步,冷声问:“什么意思?”
“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楮知忆淡然转身,“舅舅请回吧,我自会梳化,不会误了良辰吉时让你无法交待。毕竟,舅舅在牢狱之外的时间已十分有限。”
楮知忆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人,相反她为人十分干脆清楚,敢说敢做,敢做敢当。她能说出这种话自然就有的放矢。杜月新脊背一紧,寒毛倒竖,厉声问:“楮知忆,你做了什么?”
“好了好了,今天是她的大好日子,又能做什么。月新,你别把小孩子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楮正良连忙上前打圆场,冲听到声音跑下楼的楮知韶使了个眼色,“你带大姐上楼,让阿妍起来帮大姐姐梳妆。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楮知韶十分听话地将楮知忆护在身前上了楼。
“大姐,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又何必故意激怒舅舅无端让自己不平顺。”楮知韶掩上门,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楮知忆叹了口气,“万一他在路上设绊子怎么办?”
楮知忆扬了扬眉:“怎么?你也怕我误了良辰吉时?”
她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却仿佛洞穿了人心,楮知韶心里一咯噔,差点就要以为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连忙笑道:“那是当然的,良辰吉时错过总归不好。”
“良辰吉时不过也是个钟点罢了。”楮知忆在梳妆台前坐下,漫不经心地梳着头,“阿爸让你叫楮知妍,你不叫好么?”
楮知韶压低了声音,颇有些担心:“我刚刚下楼的时候去敲过她的门,里面没有人。”
楮知忆眉眼一跳,隐隐有些不安,楮知妍竟然一夜未归!
今日/她有一局,百里司宸一局,已经险像环生,绝不能中间生了岔子。
楮知忆轻抿了唇,低声道:“先不要告诉阿爸,寻个熟人打听一下,昨夜凤歧城可出什么新鲜事。事无大小,尽管打听,不必理会是否与楮知妍有关。”
楮知韶见她神色有异,便知事态严重,不敢耽误,立刻跑下楼。楮正良跟杜月新还在书房,楮知韶便连外出的由头都省了编,直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