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除了愈渐寒冷的天气,太子宫似乎没有过多的变化。叶无双日日戌时离宫,次日清晨就会到来,或与珞洵园中游戏,又或是出入寝殿厅房,久了久了,太子宫的每一人似乎都习惯了珞洵另有新宠的一事了。
“娘娘,您不知下人们把话传得有多难听,说什么您被一个妓 女欺压在头上,连声都不敢吭一句。”旁边总是在陆续不断地传来汀兰的抱怨声。
司徒瑾颜停了停手中修花的动作,抬头将她身形端正、眼神却愤懑到飘离的模样看了一眼,淡然一笑,根本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那你想我怎么吭声?”
“至少应该拿出太子良娣的架子来啊,把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好好修理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继续魅惑殿下。”汀兰嘟着嘴说道。
司徒瑾颜缓缓直起腰,看了眼满园正在不断凋零的花朵,不禁感叹秋末去得实在是太快了……
“娘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啦?”汀兰急的微微跺脚。
司徒瑾颜这才回了回神,在身后回廊的围栏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取决于太子是何态度,他若真想让这些人留在宫中,谁又还敢说个不字?别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岂能管得了这么多。”
“可是,殿下明明是在气你,难道娘娘就不想再挽回殿下的心吗?”
闻言,司徒瑾颜眸光一顿,忽地陷入一片空洞,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汀兰的话。
“给娘娘请安。”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媚声。
司徒瑾颜闻声回头,正见是叶无双,真是刚说什么就来什么。
“怎么娘娘还亲自动手修花呢,这都是些下人干的活。”叶无双别有深意地说道,眼光落到司徒瑾颜挽起的衣袖上,神情看起来有些飘飘然。
司徒瑾颜慢慢起身,面色恬淡甚至有些漠然地回道:“反正本宫也闲着无事,自己动动手了。”
叶无双听后一笑,故作矜贵地拖了拖满头华髻,“还是娘娘有闲情,哪像我呀,天天被殿下折腾,想栽培话来陶冶情操都没时间。”
她故意将折腾二字咬得口齿唇清。司徒瑾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想听她说她与珞洵之间耳鬓厮磨的暗昧,未多语便想离去。
奈何才走两步,叶无双的身影却又出现在了面前,不识抬举地拦下了司徒瑾颜的去路。
“娘娘就不想知道无双这几日都和殿下干了些什么吗?”她继续媚着声说道。
司徒瑾颜微微蹙起的黛眉已见不悦,但还不待她开口,一旁的汀兰就已经看不下去,率先替她呵斥出声,“放肆!谁允许你这么和娘娘说话的!”
闻言,叶无双得意的脸上却没有半丝收敛,反而是想继续再说些什么时,目光倏地越过司徒瑾颜的身子顿了一顿,尔后,竟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抬手掴了她自己一巴掌。登时,在走廊响起一记嘹亮的回声!连司徒瑾颜都震惊了。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她一脸惶恐的振振有词,“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娘娘不要赶无双出去,无双是真心喜欢殿下的……”
司徒瑾颜只感一阵莫名其妙,正要质问出声时,旁边便有一个身影迅速走来,将叶无双轻轻搂进了怀里。
“你怎么了无双?”确是不知何时赶来的珞洵。
司徒瑾颜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被人诬陷的情况了,当即恍然大悟,在心中猝然升起一抹不祥之感。
“是良娣娘娘,她说无双是娼妓,不配伺候太子殿下,不配出现在太子宫内……”果不出预料,叶无双瞬间褪去了方才的戾色,化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珞洵怀里呜泱哭诉。
“我何时……”司徒瑾颜勃然一怒,当即便要冲上前去对质,可谁知,她还未碰到叶无双,手腕就被珞洵一把抓住。
迎着司徒瑾颜诧异的目光,珞洵的眼眸里就显得冰冷极了。
“是你自己当初没好好珍惜,现在凭何又来为难她人?我警告你,不许再说无双是娼妓!”一字一顿毫不留情的话语穿过珞洵的唇。
司徒瑾颜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在他心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么善妒,这么地不值得他信任,霎时间,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的殿下,娘娘根本没有......诶,娘娘!”
汀兰着急地想要替司徒瑾颜打抱不平,但是司徒瑾颜根本没留给她机会,直接愤怒地从珞洵掌中抽回了手腕,双眸化作了一滩冷水,什么也不想解释,漠然转身而去。
若自己在珞洵的心中已经不堪,解释再多又有何用?司徒瑾颜相信理解她的人不需要解释,不理解她的人不配要解释!
离经百米回廊,司徒瑾颜气忿的身影却连头也不曾回过,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叶无双此刻还扮可怜地依偎在珞洵怀中,而珞洵坚信不疑地温柔安慰,不惜将她的品行贬至低谷……
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都是虚幻的吗?司徒瑾颜想不明白,为何珞洵可以变心变得那么绝然,那么薄情。
……
经过这一件事后,司徒瑾颜除了清早的请安,几乎都未曾再去过前院,更多的时间只是安静沉默地在霖湘殿习书。她相信自己既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这些天日子照旧,只是天气越发地转冷,立冬来临,晚秋的最后一度已过,寒冷的气流穿破暖阳的最后一丝防御倾泻而来。今日不见太阳,天空阴冷而泛着丝丝深蓝色的光,晨起的霜雾弥漫了大地,浸出缕缕寒气。
“娘娘,天转凉了,多穿一件衣服吧。”汀兰关心地替独站殿外发呆的司徒瑾颜披了件外衣。
现在的天气已经穿不住单衣了,司徒瑾颜望着冷飕飕的风在院中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像极了一个个孤独的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又是一年霜冬,又是一年冰寒的季节。”司徒瑾颜轻启薄唇,由心而外地发出一声感慨。
为何每年的这个季节,她都是寂寥的,都是孤单的?
身后的汀兰慢慢放下了手,只是静静地陪在司徒瑾颜身边,没有应话。
“娘娘。”这时,碧莲忽然从一道走廊而来。
司徒瑾颜徐徐转身,目光平淡地朝她看去。
“陆侍卫来了,在太子宫外等您。”碧莲答道。
司徒瑾颜悲凉的眼里这才稍稍回了一丝朝气,闻言后,未多语,径直带着汀兰往太子宫大门走去。
门外石狮旁,来回踱步着陆晓昭等待的身影,仍旧是那套刻板的军铠服装,但对于此刻的司徒瑾颜来说,却有着一股久违的亲人重逢感。
“今日前殿不忙吗?”司徒瑾颜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陆晓昭身后。
陆晓昭闻声回头,见到司徒瑾颜时,眼里却稍稍涌了一层焦忧。
“我抽空过来的,”他声音温和,顿了顿,又继续问道:“听说你这段时间和太子相处得不太融洽,特过来看看,颜姐姐你没事吧?”
司徒瑾颜苦涩一笑,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没事。”
“是因为上回厉王一事吗?他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你?”陆晓昭沉了沉眸子,看起来有些疑忌。
司徒瑾颜听闻,却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身在一旁石阶上坐了下来,半响才道:“他不原谅我是正常的,就算当初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陆晓昭蹲前在她身旁,“你想过离开他吗?即使不做良娣了,我和汀兰都能照顾好你。”
司徒瑾颜回头将他满脸认真看了一眼,她熟悉陆晓昭的性子,平时虽然闹腾闹了点,可每每换作自己的事都不会开玩笑的。她不由地顺着陆晓昭指的路去想了想,可一旦想到往后就见不到珞洵了,她心里奔涌的竟是不舍……
“不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习惯宫中的生活了,何况,我若走了,莫潼怎么办?”
她寻了一个借口搪塞给陆晓昭,但从陆晓昭皱起不悦的眉头看来,却明显没有相信她的话。
“你也习惯了他带一个青楼女子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陆晓昭质疑道。
“你都知道了?”司徒瑾颜微觉诧异。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足为奇。
陆晓昭气愤地将眸子转过,“宫里都传开了,大家都说你的前途就是成为一个冷妃,如此,你还要待在他身边吗?”
司徒瑾颜暗念确是,这些天珞洵成天与叶无双出双入对,饮酒作乐,夜夜笙歌,自从那件事过后,她从未见珞洵去上过一天早朝,那些风流,那些无情,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好了晓昭哥,娘娘已经够烦了,你就别再逼她了。”
见司徒瑾颜久久都没有答话,汀兰不由地替她解围,直接出声将陆晓昭一顿呵斥。
可尽管是这样了,司徒瑾颜低垂的头仍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