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遣回城了,看来只能让其他人载你回城了。”珞洵将不远处奄奄一息的黄鬓马看了一眼,回头淡淡地对白眉说道。
白眉拭了一把额头的薄汗,颤声应了个嗯。
“我来载白侍卫吧。”这时,韩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珞洵见是他,认可地点了点头,“也好。”
说罢,珞洵便放心地将白眉交到了韩阳手里,转身拉起司徒瑾颜的手朝自己的马匹走去,途径受伤的黄鬓马旁边时,却顿了顿步子。
“给它安乐死吧。”他语气平和地说道。
后面立马有随从领了是。
司徒瑾颜看了黄鬓马一眼,本是无意间的一回眸,却恰好瞧见白眉满眼忧郁地看着珞洵离去的身影,透着一丝伤感。
她心中疑惑白眉的这种目光,来不及细想,待回过头时已然走到了珞洵的白驹前。珞洵将她带上了马背,她再回望过去时,白眉也已经被韩阳小心扶上了马,方才那个黯然的眼神也再不复存在了。
波波碌碌,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奔劳后,终于来到了皇城宫门。有侍从拿着令牌在守城兵的面前晃了一下,随之珞洵便在一众参礼中驾马走进。
回到太子宫时,已是酉时分了,夕阳渐没,夜幕已经缓缓升起。
白眉因为脚受伤的原故,被珞洵安顿在了住房休息半个月,并有请来御医诊断,晚膳时司徒瑾颜命人给她送去了饭菜,辗转,司徒瑾颜又和珞洵在膳食房准备用膳。
“白眉受伤了,殿下抽空就去看看她吧,毕竟您是她主子。”司徒瑾颜从容吃着碗中饭菜,不似经意地对一旁正在不停往自己碗里夹菜的珞洵说道。
听闻,珞洵却是轻轻一笑,嘴角微扬,“我太子宫的人没那么脆弱,小打小伤在所难免,今天是换做白眉是女子,若是韩阳定连声都不会吭一句。”
他语气淡薄,丝毫不以为然。
司徒瑾颜微觉诧异,跟随在太子身边都这么危险的么!
“好了,你别担心这些了,我会处理好的,你多吃些,明日我就要出发去岳阳了,你要自己顾好自己。”珞洵又道,挑了个司徒瑾颜最爱的鱼泡便往她碗里放去。
“你明天就走?”司徒瑾颜微微睁大了眼看向他,一想到即将有半个月见不到珞洵,心里竟觉得有些难受。
“怎么?舍不得?”珞洵调侃一笑。
“谁舍不得了。”司徒瑾颜险些被他噎了一哽,咽了口唾沫后,便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珞洵浅声一笑,也未再多加捉弄了,专心吃起了饭。
次日,确如珞洵所述,天才刚亮他便告别了司徒瑾颜,带领着一支军队聚拢在皇城之下。
此番前去月阳县,是为了笼统灾民人数以及各方面修复所需要的银两,待巡抚审查完毕写出策书后,才能传达国库拨款赈灾。
司徒瑾颜站在城楼上望着珞洵在下面指挥队形的身影,而真正当他驾上马匹下令出发时,她的心却忽地感到一空,以至于脚下不由地向前踌躇了一步。
下方的珞洵仿佛感受到了她忧虑的目光,未走两步便回头循望了过来,四目对视时,司徒瑾颜却是从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名为离别的酸楚。
那是前所未有的苦涩。
目送城下队伍逐渐驶离城门,直到无法再看见珞洵的身影后,司徒瑾颜才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汀兰搀上她的手肘,轻声道:“娘娘,我们回宫吧。”
司徒瑾颜在原地杵了片刻才应了声嗯,随之与汀兰往后庭方向而去。
途径秋菊繁盛的百花园,本是赏花品香的时节,前方却逐渐传来一阵格格不入的训斥声,骂骂咧咧,好不入耳。
司徒瑾颜寻声望去,隐约在长亭旁的甬路上瞧见几处熟悉的丽影,而越往前走,斥骂的内容也越渐清晰。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贵妃娘娘身子才刚痊愈,万一又给你烫伤了你担待得起吗!”
确是司徒毓秀无疑,旁边怒斥的却是楚涵玉。
她怎么进宫来了?司徒瑾颜心中微惑,但仔细一想却也不足为奇,上回贵妃才被毒得半死不活,楚涵玉身为她的亲娘,入宫来照看探望也未尝不可,司徒瑾颜北宫那边去得少,所以对那边的动态都不是很通晓。
被训话的是一名扎着双丫簪的粉衣宫婢,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嘴中求饶不断,“夫人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着急给淑妃娘娘送药,一时不小心才会撞着贵妃娘娘的……”
一听淑妃,顿时引起了司徒瑾颜的注意,认真朝前看去,只见司徒毓秀正在被人小心呵护着右手,裙褶处也有随婢在小心擦拭,这番情景已然让司徒瑾颜把这场意外猜得十有八九,刚要上前时,又见一道甬路上快步奔来了莫瞳。
“怎么了怎么了?”莫瞳带着两名随婢赶前,将地上跪着的宫婢看了一眼后,面上明显一惊。
“哟!淑妃娘娘来得正好,瞧瞧你们月华宫的婢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楚涵玉冷冷地瞪了莫瞳一眼,转身又小心地打量着司徒毓秀的一双玉手。
“我听禀话的蓉儿说芙慧把贵妃娘娘给撞了,贵妃娘娘没事吧?”莫瞳问道。
司徒毓秀倒是没说什么,倒是楚涵玉对于莫瞳的恭敬不屑一顾,继续斥道:“贵妃娘娘的身子才刚有起色,你们宫的婢子就端着滚烫烫的药壶迎面一撞,看把贵妃的手都烫成什么样子了!”
“对不起,是芙慧的错,她不该如此莽撞烫了贵妃姐姐……”莫瞳先是耐心地给楚涵玉赔着罪,语气顿了顿,忽然又略显僵硬了起来,“可是,楚夫人你也万不该打人吧?芙慧是我月华宫的人,有什么事你们可以来和我说,但你们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放肆!”
许是因为莫瞳的语气有些重,楚涵玉当即被激怒,伸手便朝莫瞳脸上挥去一巴掌,“啪!”的一声在花园内荡起一记嘹亮的回声!
“我乃右相夫人!这位更是颇得圣宠的贵妃娘娘!你算什么东西,本夫人教训一个小小婢女你也有意见?”楚涵玉指着莫瞳怒斥道,方才一巴掌的力气之大,直让莫瞳险些没站稳,幸得身旁的随婢扶住。
司徒瑾颜见状一惊,赶紧追了前去,也不顾楚涵玉和司徒毓秀是何神情,她连忙小心地去查看莫瞳的伤势,只见莫瞳已是满眼委屈地红了眼眶,被扇打的半边脸快速肿了起来,留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司徒瑾颜的心中顿然生起一团怒火,愤然转身看向楚涵玉,“母亲,淑妃娘娘也是皇上的妃嫔,你怎么可以打她!”
这声母亲,真是叫的她直牙痒痒!
楚涵玉满脸轻蔑地瞟了司徒瑾颜一眼,在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孽女!”
司徒瑾颜听不懂她话里有话的讽刺,但是心中碍于莫瞳受辱的怒火却难以消逝,便继续冲着她道:“刚才的一切我都听见了,大姐并未受伤,母亲却掌掴了淑妃娘娘,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我一定会实话实说的!”
话音才落,司徒瑾颜无意间的往回一瞥眼,却瞧见原先跪在地上被训斥的宫女已是头破血流,模糊的血迹与眼泪交织在红肿的脸上,十分地狼狈!
司徒瑾颜简直不敢想象楚涵玉居然可以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了这番样子,暗念也难怪连一向脾气温和的莫瞳也会生气,这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四妹,我且念你救过本宫一命不与你计较,但是你说话可莫要失了分寸。”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司徒毓秀终于冷幽幽地开了口,语气不瘟不火像极了讥讽。
司徒瑾颜看着她还略显憔悴的倦容,是大病一场后还未痊愈的苍白,但对于今日这样欺凌弱小的场合,这般严吝的模样却丝毫让人无法将她与重病恹恹联想起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司徒瑾颜暗念楚涵玉是这般锱铢必较的人,也难怪司徒毓秀同样是一丘之貉,想及此,她更是不悦地蹙起了眉头,但还不待她质问出声,一旁的楚涵玉却先冷嘲热讽了起来。
“你还叫她四妹?呵呵!她早已不是司徒家的人,她是太子的良娣,更不可能是你的妹妹。”楚涵玉厌恶地瞥了司徒瑾颜一眼,这种色彩,从司徒瑾颜初入相府,到如今贵为太子良娣,都傲慢到未有过妥协。
“我……”司徒瑾颜气不过正要上前找楚涵玉理论,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她回头,正见莫瞳面带忧虑地望着自己。
“算了,瑾颜,不要把事情闹大了。”莫瞳诺诺地说道,尽管眼里还剩着泪珠,可从她畏下的娥眉就能看出她不敢开罪楚氏和贵妃,宁愿委曲求全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司徒瑾颜的心里是又气又心疼。
“不识抬举,毓秀,我们走。”最后,楚涵玉也没了耐心再与之周旋,倨傲地说完后,便带着司徒毓秀悠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