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剑千,陆良,何易安三人乘着一辆商运马车来到易溪城时,已是暮色。
入城后,街道门店纷纷挂起了灯笼,糖人,面具,小吃摊各种花样应接不暇。赌馆,花楼,酒馆有人兴欢,有人丧叹。
陆良虽不是第一次逛夜街,可他那左顾右盼的样子看起来比起苏剑千还要陌生。而苏剑千不过是扫眼一观罢了。
“苏兄要不去喝上几杯?”何易安主动问道。
苏剑千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
一旁的陆良眼珠子一转悠,用手搭在苏剑千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诶?苏公子可还未去过那花楼吧?何兄要不你带他去见识见识?”
苏剑千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何易安心领神会,说道:“苏兄,且随我来,这易溪城的花楼虽多,可最有名的还属繁柳街的欲仙楼了,苏兄难得来一趟,自然不能亏待苏兄。”说着何易安领着两人就向更里边的街道走去。
“这城里屈指一数的富商与我有些交情,今晚苏兄,陆兄尽情玩,所花费用由我担下,无需担心。”何易安将两人带到了一栋大楼前。
与其他的门外众多姑娘揽客的花楼不一样,欲仙楼的门前只有两名姑娘面带礼仪的微笑,对着每一位进出的男人媚声道好。
何易安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笑道:“苏兄,陆兄。请。”
陆良满眼精光,嘴里的哈喇子都要流了出来,却不敢上前,只得推了推苏剑千。
苏剑千眉间微微皱起,闭上了眼,吸了一口气。
此乐不可迷醉,但看一眼也罢,全当见识了。
随即松开了眉头,迈步向前。
陆良也连蹦带跳的跟上苏剑千。
何易安侧眼看了看身后,轻轻勾起嘴角,也跟了上去。
“师姐这会儿怎么办?”跟了众人一天的陈芳婷与钟烨在三人进入欲仙楼后停下了脚步。
陈芳婷看着欲仙楼的入口,小脸红到了脖子根,咬牙的声音“咯咯”作响。
钟烨好似还不知师姐的情况,捞起衣袖,一本正经的说道:“这般烟柳之地师姐自然是不方便进入,要不师姐你在外边守着,我进去打探打探?”
陈芳婷深吸一口气,抬脚狠狠的跺向钟烨的脚掌,快速伸手,精确的抓住了钟烨的耳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
“诶呀!呀呀呀!”
“去去去,去个姥姥。给我在外边守着。你们男人怎么都一个样?”陈芳婷好似不够解气,抬脚还踢了一下钟烨,随后向附近的茶铺走去。
钟烨捂着耳朵,摸着腿,十分滑稽,惹来了众人异样的眼光。钟烨朝着四周望向他的人咧了咧嘴,凶得众人又纷纷转头。随后也钻进了茶铺里。
“客官~里边请。”门口两名穿着妖艳,五官还算端正的姑娘一齐行了个万福。
“嘿嘿......呃。”
苏剑千暗中用手一戳正傻笑的陆良,然后迈步进入欲仙楼。
那身着紫袍花衣的老鸨轻摇着扇,远远就看到衣着朴素的两人,那老鸨不满的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角,随即还是一展笑容,迎了上去:“呵呵,两位公子不知是来找哪位姑娘啊?”
苏剑千虽在前,但也只是蠕了蠕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而陆良也是支支吾吾道个不清不楚。
“劳烦鸨母给我们开间厢房,我这两位兄弟行了一天路,累着呢。”何易安从两人身后缓步走来,拿出一块金牌递给了老鸨。
这老鸨虽说掌管着这欲仙楼,但论长相论身姿,也不比这欲仙楼中任何一名姑娘差。那老鸨曲动了她的腰肢,捻扇将面半掩,细柳长眉微微下沉,眼睛轻轻眯起,盯着何易安的眼睛看了好一会,轻柔的接过金牌。
细看那金牌。上雕纹着狮头。老鸨又翻过一面,用拇指一抹上边雕刻的“贾”字,淡淡笑道:“奴家这就去准备。”
一旁的陆良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对着四周就是环视。眼见这欲仙楼内中间是空的,从一楼就可以看向顶楼,里边挂着琳琅满目的薄纱,从看不清的顶部一直垂吊到一楼的大厅,还复折几番,朝四周散去。大厅被一条直路分成了两格,里边五六位衣着暴露,手挽长纱的姑娘正纷纷起舞。
耳听楼上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娇嗔,或是男人的喜笑。
苏剑千轻轻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跟随着领路的老鸨。
“苏兄可是嫌那些人太吵?”何易安倒是善察,对着老鸨说道:“还是带我们去雅间吧,我这兄弟不喜太过嘈杂。”
那老鸨面带笑容,回身看向何易安,又看来苏剑千一眼:“没关系,随我来吧。”
老鸨领着三人上了楼,一层又一层,经过那些没有关门就将春色撒满的房间时,那些得意洋洋的男子还不忘仰头炫耀,不仅如此,有些房间内还传出男女之间那不知廉耻的淫言秽语。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苏剑千的脸上还是挂满了黑线,就连脚下的步子,都稍稍重了起来。
“请。”那老鸨将三人带上了五楼,推开一间雅间,将三人请入:“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叫姑娘们上来。”
待三人入座,何易安就举起酒壶,给苏剑千和陆良各倒上了一杯:“苏兄可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烟花之地就这样,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地方。但好歹也还有个位置喝酒,也是不错的。”何易安抬手摊向四周。
室内分为两格的八个角落皆有灯,将房间照得敞亮,中间分界点还有两瓶梅花枝漫展而开,墙沿挂着不知种宝珠,墙角也是镶嵌着硕大的绿珠。
苏剑千举起酒杯,瞅了瞅里边的酒:“地方确实不错。”又将酒杯放下,“劳烦给我倒杯茶吧,我实在是不喜饮酒,失礼了。”
何易安顿了一下,笑道:“苏兄可真是淡雅。”说着何易安又拿起旁边的茶壶,重新给苏剑千倒了一杯茶,“苏兄放心,这欲仙楼第五层楼可不是楼下那些凡夫俗子能够上来的。”
“噔噔噔。”
敲门声刚落下,那门就被打开了,陆续进来了三名衣着花绿,浓妆艳抹的女子,娇笑着扑向三人怀里。
陆良红着脸,仍由那姑娘轻抚他的身体,本应是享受的时刻,却不知为何开始麻木,不知所措。
另一名姑娘扑向苏剑千时,苏剑千本来还未有抗拒之意,可当那姑娘身上浓厚的胭脂粉味冲向了苏剑千的鼻子,使得苏剑千捂起了嘴巴,不停的咳嗽,才摆手道:“姑娘还是坐远些吧。”
那姑娘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客人,顿时也愣在了原地,过了片刻才了解了苏剑千所言之意,尴尬的向后稍退了退。
门外突然一阵嘈杂,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被另外几名打扮妖艳的女子拉扯着,正好经过房门口。
何易安嘴角一翘,对着那名被苏剑千拒之“千里之外”的姑娘厉声叫道:“那鸨母就派你这种货色来服侍我兄弟的?像门口那名女子还差不多,把她给我叫进来!”
那姑娘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可是......”
“这就是你们欲仙楼的待客之道吗?”何易安喝诉道。
那姑娘委屈道:”是。“随后赶紧出了门。
苏剑千有几分不解,却没有点破,抿着杯中茶水:“何兄一掷千金,将我们请到易溪城,想必何兄所求不是那么简单的吧?“又一口将仅剩的一口茶水饮尽。
何易安晃了晃脑袋,装傻充愣道:“哦?苏兄何解?”
苏剑千缓缓放下杯子:“石林......”
“你们放开我,我不去,我谁也不服侍。我要见我姑母!我不信......”
“吵什么吵?没看见我们正在谈事情吗?”何易安黑这脸,瞪向那被抓进来的女子。
那女子的嘴唇上虽抿了些口脂,头发,发饰,服饰也能看出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相对其他姑娘来说,确实“清淡”了许多。
那女子被何易安瞪得止住了嘴,其余的女子也纷纷退下。
何易安抬手请向苏剑千那空茶杯,说道:“给苏公子倒茶。”
那女子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为何,原本身为大小姐的她,给何易安喝诉了两句,居然没了脾气。
苏剑千没有理会何易安或是那被训喝的女子,只是感觉想喝茶了,便想伸手去拿茶壶。
而何易安再次瞄向那名女子,眼神中迸发出许些凌利。
女子可以深切的感觉到,若身边这名男子自己倒了茶,那么她必死无疑。
那女子飞快的夺过茶壶,捧在手中,神色慌张的等待苏剑千递出茶杯。
苏剑千抬起头,那清秀的脸装着一副沉着的表情,看了看女子,拿起茶杯,递给了她:“你不必紧张,倒好茶就行了。”
得到了当事人的保证,女子也松了口气,缓缓给苏剑千倒了一杯茶,立起了身子,偷偷瞄了一眼何易安,发现对方并没有再刁难她,逐渐冷静下来。又低下头来,观察着苏剑千的一举一动。
这男子虽穿着朴素,却有大家风范,长得也是俊朗,不知为何会来到这般恶臭之地?与这些纨绔弟子同流合污。
“苏兄方才说......石林?”何易安颠了颠酒杯,抬起手一饮而尽。
苏剑千放下茶杯,双手放置大腿之上:“何兄在陆兄说到误入石林的时候,好像很在意,想必何兄所求之事,与那石林内的‘豺狼虎豹’有关吧?”
苏剑千转头看向陆良,只见那浓妆艳抹的女子附在陆良身上,一双指甲被涂得艳彩的手轻轻划过陆良的脸庞,陆良神色紧张,不知所措,完全没有在听二人谈话。
站在苏剑千身旁的那名女子原本对两人的对话不感兴趣,可听到了石林内的豺狼虎豹,女子不由大惊失色。
何易安叹了口气,手指敲着桌子说道:“苏兄明察秋毫,只是那里边可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是一具修为高深的......尸体。”
“尸体?”一旁的陆良打了个寒颤,他对这东西影响可不浅,那一晚被吓得灵魂出窍的心情,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得四肢发软。
苏剑千拿起杯子,发现里边空荡荡的,又将杯子递给一旁的女子:“劳烦姑娘再帮我倒一杯。”
那正站在一旁发呆的女子慌忙接过,倒了一杯茶放在了苏剑千身前。
苏剑千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问道:“可是用那炼尸之术所炼的僵尸?”
何易安摇了摇头:“比起那僵尸,可是要厉害得多。那尸体行之不僵,甚至比常人更为灵活,虽无铜皮铁骨,但其自愈能力非凡。好食人精血,吞人魂魄,最为夸张的是,她竟能使用法术。寻常人经过那山林,皆被她抓去,有些修为低微的修者路过那石林,怕也是遭其毒手,此番盛请苏兄,自是想为民除害,与苏兄联手消灭那具尸体。””
“哦?世间竟还有此邪物?”苏剑千好奇的问道。
“公,公子。”
“噗通。”
只见一旁女子突然跪下,脸上已是挂满泪痕:“小女子姓李名孜余,家父不久前在失踪于那哭鬼石林中,家中叔父姑母竟为了财产将我母女卖入这欲仙楼,家母不承其辱自缢而亡,小女子不过二八,妄苟活于世。还请公子相助,他日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定不辜负公子。”
苏剑千倒是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吵吵闹闹,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一长着一下巴络腮胡壮硕男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李孜余,又狠狠的盯向一旁的苏剑千。
“就是你抢了老子点的嫩货?”
苏剑千看向何易安,只见对方显露出得逞的表情,暗道麻烦。侧眼看了一下壮硕男子,缓缓放下茶杯,将茶杯按在了桌子上,随即放手。
那壮硕男子既然气势冲冲的就闯了进来,那定然不是什么讲理之人。一拳打向坐在位置上的苏剑千,怒喝道:“娘的,问你话呢!”
苏剑千自认难以躲过,抬肘顶去。
“噔。“
苏剑千被击得连连后退,险些摔倒,最后一脚踏在了墙上,稳住了身子。
“这位兄台上来就动手,未免太过无礼了吧?”苏剑千甩了甩手,说道。仅凭刚才那一击苏剑千便能知道,这壮硕男子不过刚迈入百络境。
“你抢了我的嫩货,我正火大着呢。”那壮硕男子说着踢了踢害怕得摔倒在一旁的李孜余,就如踢一个货物一般。
苏剑千冷哼道:“既然兄台火气那么大,不如喝杯茶,解解火?”
只见苏剑千的话音才刚落下,在苏剑千原本位置上的茶杯颤了颤,那壮硕男子不由望去。
“砰。”
茶杯突然爆射而起,飞向壮硕男子的脸上,那男子躲闪不急,被击中了额头,顿时鲜血流出。
“好茶!”原本害怕的陆良惊喜的站了起来,叫道。
而那被狠踢两下的李孜余也是眼冒精光,再看向苏剑千的眼神竟多出了几分期许。
而何易安也是微微吃惊。这一手将灵气附于它物,竟还能停留如此之久的手段,岂能是一个伦脉境的修者使出来的?这般将灵气控制得如此精妙的手法,想必只有到了冲阳境才能使得出来吧?
“你个王八羔子,你找死!”那壮硕男子正想冲向苏剑千,突然感觉到了旁边发出一股灵压,并且正在缓缓上升,不由侧眼望去,正好对上那一双冰冷的双眸。
“嗡.......”
壮硕男子顿时感到浑身压迫,就要将他压成肉泥,耳朵什么也听不到,只传来一阵阵耳鸣声。
“罢了,何兄,此处不宜多事,我们还有要事相商。”苏剑千缓缓说道。
何易安这才将灵压收回。
那壮硕男子瘫坐在地,向何易安哀求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你不过是在维护自己身为客人的权力。”苏剑千将壮硕男子扶了起来。又看向一旁娇弱欲滴的李孜余,也将其扶起。
李孜余微红着脸,站起身子:“谢过公子。”
苏剑千淡然一笑,对着壮硕男子说道:“她本是你叫的姑娘,我们中途把她留下确实不在理,兄台尽管带走便是。”
“噗!”那正在喝酒的陆良听到苏剑千所说的话嘴里的酒水喷涌而出。
那李孜余听到此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长大了嘴巴。而那壮硕男子也是呆住了。
何易安虽有不解,却没有发声。
“公子,公子,你救救我,以你们修者的身份,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离开这里。”李孜余疯了一般,跪在地上,拉扯着苏剑千的衣角,豆大的泪水从脸庞上滚落。
苏剑千依旧冷漠的说道:“姑娘,你命数已定,该有此劫,我等不过芸芸过客,难以插手此事。”
那原本还在哭闹的李孜余突然停了下来,呆呆的跪着原地,双手无力的下垂。
“你,这......”陆良满头雾水,不解的看向苏剑千,按照苏剑千的性格,不应对此女见死不救。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带出去,别来烦我们!”何易安冲着那壮硕男子厉声吼道。
那男子虽然搞不清什么情况,但现在能在这样一个修为高深之人的手下活了下来,还拿回了自己预订的女人,自然是高兴,扯着那木讷死沉的李孜余的头发,喝诉道:“给我走,莫脏了前辈的眼,回了房间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李孜余的头发被壮硕男子提起,扯得头皮生痛,却不知道如何叫唤出来,或者说不知叫唤给谁听。
对于她来说,她的叔父姑母让她感到可憎,欲仙楼,何易安还有壮硕男子让他感到可怕,那到现在还是一副事不关己,淡定喝茶的苏剑千便是让他深刻感到绝望的人了。
不到片刻,房间内重归平静。
“天色既晚,苏兄,陆兄不如随我到贾府留宿一晚,我们明天再商量也不迟啊。”何易安向苏剑千两人建议道。
“也罢,那么晚了,我们也难找地方留宿。”苏剑千说着,跟着何易安站起身来。陆良也没了心情,跟着两人身后,看着苏剑千的背影,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