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你爸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妈妈紧抓住我的手,呐呐说。
“妈,爸不会有事的。”
“你爸不是第一次住院了,这次是第三回了,我真怕他熬不住。”妈妈一张脸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这种病危通知书医院一天不晓得要发出去多少张,但是绝大多数的病人都抢救过来了。”
“说是这样说,你爸都快60岁了,他身体又一直不好——”
“妈,我扶你去椅子上坐会儿。”我抬眼看着手术室紧闭的两扇门,“爸一定能抢救过来。”
扶着妈妈坐下后,我拿了纸巾帮她拭泪。
妈妈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性格豁达乐观,从我记事起就极少见到她流泪。
记得我六岁那年贪玩从树上摔下来,当场昏迷。
等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见到她两只眼睛红红的,却还是强装笑颜,没有在我跟前掉一滴眼泪。
默默地陪着妈妈,尽管一颗心焦虑不安,可不敢在妈妈面前暴露半分。
手机响了,我走到消防通道去接。
“海星,我回海市了。”是沈晖。
“哦。”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声音听起来不对嘛。”他敏感到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故作轻松地说。
“真的没事儿?”他显然不信。
“我这几天挺忙的,你如果想约我吃饭什么的可能没有时间。”
“你忙你的,以后我会经常回海市,机会还多。”
听见里面妈妈喊“老秦”的声音,我一激灵,立即说:“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走进去看到爸爸已经被推出手术室,躺在护理床上昏迷不醒,我立即冲上去问医生:“我爸爸的情况还好吧?”
“目前来看手术很成功,可也不排除病人会有反复的可能,你们家属要盯紧点,最好24小时轮流陪护。”
“谢谢医生。”我心里忧喜参半。
站在ICU的窗口,看到浑身插满管子的爸爸孤独地躺在护理床上,心里难受得想哭。
妈妈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垂泪,我走过去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按了按:“妈,别担心了,医生都说手术很成功。”
“你爸遭了多大的罪啊?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就堵得慌。”
“没事儿了妈,我向你保证爸爸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我抬手看了眼腕表,“妈,你回家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我哪儿能放心的走?除非等你爸出了ICU,我这颗心才算安稳了一半。”
“我怕等我爸的病好了,你的身体也拖垮了。”我推搡她,“回去休息吧,睡一觉再来。”
“我不回去,我要看着你爸脱离危险了我才能放心。”老妈固执地说。
我只好不劝她了,见她憔悴的脸庞,熬得通红的眼睛,我又难受得不行。
“海星。”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我愣了愣,傻乎乎地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刚才讲电话听你声音不对,怕你有事我打电话问了严颜,她告诉我你爸爸在医院抢救,所以我就赶来了。”沈晖关心地询问,“你爸爸现在的情况可好?”
“在里面。”我指了指重病监护室的窗口,又把医生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们的谈话惊动了妈妈,她抬起头瞥了眼沈晖,重又低下头去。
沈晖走过去安慰了她几句,又说,“伯母,您回家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海星就行了。”
“不,我要陪着老秦。”
我和沈晖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去看看你爸。”妈妈刚一站起身,忽然软软地向后倒去。
“伯母。”沈晖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妈。”
“得送你妈去门诊看看。”沈晖用手放在妈妈鼻孔下探了探,“可能是太累了,又担惊受怕,她昏厥过去了。”
“你快送我妈去门诊啊。”我急得大叫,“医生!医生!”
“海星,你别急。”沈晖四处看了看,抱着妈妈冲进了ICU旁边的医生值班室。
妈妈躺在护理床上,医生拿着听诊器帮她检查,沈晖抓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小声安抚我:“一切有我,你放心。”
他的大掌厚实而温暖,让我一颗慌乱惶遽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医生掐了妈妈的人中,她很快悠悠醒转,哑着嗓子喊“海星。”
“妈,我在呢。”我走进里间。
“你爸爸醒了没有?”。
“妈,估计得明天了,你感觉好些没有?”我弯下腰问。
“刚才只是有点儿头晕。”
“海星,不如就让伯母住院吧,也省得要照顾你爸爸两头跑。”沈提议说。
“妈,你的意思呢?”
“也好,就照你们的意思吧。”老妈点点头。
“我去办住院手续,很快回来。”沈晖说话间人已经走了出去。
凝视着他高大的背影隐出房间,我心里感觉到了踏实和温暖。
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我坐在ICU病房外的长椅上打瞌睡。
“海星,醒醒,吃东西了。”沈晖拍拍我的脸颊。
我睁开眼,看到他手里拎着几个食盒和一大袋饮料糕点。
我胃口不太好,喝了几口粥又勉强吃了两个虾饺就放下了。
“海星,再吃点,别把身体熬坏了。”沈晖把一盒肠粉放到我手里。
“我饱了。”我摇摇头,把食盒放在椅子上。
他不再勉强我,又拿了一罐咖啡打开递给我:“喝点东西。”
“谢谢。”
“傻丫头,我下午打电话给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他抬手将拂在额前的碎发帮我捋在耳后。
“这是我们家的事。”
“就当我是一个朋友在你身边帮助你,不可以吗?”他黑眸亮晶晶地睨着我。
“晖,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别给我说谢谢,这话我不爱听。”他手臂伸过来揽住我的肩,“以后家里有什么大事别瞒着我,知道吗?”
“恩。”
“别光是嘴上答应,记住我说的话。”
他的胳膊紧了紧,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好。”
他的肩膀宽厚坚实,足可为我遮风挡雨,在这一刻,我真想不管不顾地就这么一直依靠下去。
爸爸第二天转入了普通病房,是那种双人间,本来照沈晖的意思是要让爸爸住进高干病房的,是我执意不肯。
不是不想让爸爸有更好的医疗环境,而是不想欠他太多。
我不能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照顾,一面又继续纠结挣扎。
“你丫的就是矫情,是他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又不是你主动要求的,干嘛要拒绝?”严颜知道后用手指戳我的额头。
“吉少安说让你和小乖去住别墅,你去不去?”我反问。
“当然不去,我自个能把小乖照顾好,为什么要承他这个情?”严颜冷笑,“他想给我抢儿子,门都没有,住别墅有什么稀罕的?咱儿子不需要,最重要的东西给不了,用物质的东西来补偿,他吉少安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不在乎物质,那你想要什么?”
“如果真想和我们母子生活在一起,就拿出诚意来。”
“他要真的离了婚,你会嫁他吗?”
“离了再说,至于我嫁不嫁凭我高兴。”严颜骄傲地抬高下巴。
我明白了,严颜要的是吉少安的态度和诚心。
我内心一阵恻然,如果她知道了吉少安的真实想法,会不会气得吐血?
吉少安现在根本没有离婚的打算,他只是想要小乖的抚养权,如果严颜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安置好她和小乖,当成是他婚姻之外的另一个家。
也许凭他的能力,可以给她和小乖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用之不尽的财富,无尚的享受……却不肯交出他最珍贵的东西。
要美人不要江山,这世上几个男人能做到?再加上一儿子的份量,也动摇不了吉少安的决定。
爸爸住进普通病房后,病情一天比一天稳定,我和老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海星啊,你爸这次发病总算是有惊无险,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老妈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削苹果。
“吉人自有天相,看咱爸这样子起码能活到99岁。”我心情很好地说。
“对了,海星,沈总怎么会知道你爸生病的?你和他这两年一直都有来往吗?”老妈忽然转眸瞥我一眼。
“没有,他两年前回天安了,最近才有联系的。”
“你和他没什么吧?”老妈明知故问,“我看你爸住院后他老往病房跑,又是送饭又是送花送水果的,有时候一天要来几次,他不用工作吗?”
“他在天安自己开了一家公司,时间上比较自由吧。”我避重就轻。
“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老妈揪住不放。
“你问我什么话啊?”我装傻。
“两年多前你不是说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吗?后来就没下文了,现在他又突然冒出来了。”老妈沉吟着说,“其实这人挺不错的,两年多不见性子越发沉稳了——”
“妈,我出去接个电话。”在她发表感概之前,我赶快溜出了病房。
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后我坐在榕树下的长椅上发呆。
爸爸住院这段时间,他三天两头往海市跑,经常是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又飞回天安了,我劝过他几次,如果工作实在忙就别来了。
他嘴里答应着,却依然照做不误。
他对我的付出我不可能做到视若无睹,更不可能不感动……
“海星。”熟悉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循声望去,拎着行李包的沈晖正风尘仆仆地向我走来。
“你前晚才回天安,今天怎么又来了?”我迎上前去。
“和老魏谈合作的事,可能我和他会联手在天安开发一个商业项目。”他笑着解释说,“你知道的,很多事我不方便出面。”
我似懂非懂,只“哦”了一声便折回去在椅子上坐下。
“我刚才问过主治医生了,你爸术后恢复得不错,如果病情没有反复的话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他把行李包放在椅子上。
“你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是啊,我去向医生问问你爸的情况,刚才我去病房看你爸爸了,他气色还不错。”
“你去过病房了?”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他扬着浓眉笑。
“晖,你以后别老往我爸的病房跑了。”我迟迟疑疑地说,“我妈今天问我了。”
“问你什么了?”他下巴有淡淡的青色胡茬,容色有些憔悴,一双黑眸却特别的明亮有神。
“没问什么。”我笑了,“你老往医院跑,我怕耽误你工作。”
“说了要和老魏谈合作的事,到医院来看你父亲只是顺便。”他的大掌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
“这段时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