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冥思苦想半天,很突兀地说:“50天以前。”
“算下来胎儿已经有7周了,B超能打出来。”她让进来的病人稍等,埋头给我写单。
单子交到我手上,她不忘叮嘱我一句:“如果孩子想要的话,别忘了忌口,尽量不要剧烈运动多注意休息。”
“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到的医生都特别和蔼可亲。
超声探头在我的小腹上缓缓滑动,医生着看着显示仪面露微笑,轻声说:“孩子在你的子宫里现在只有黄豆一样的大小,再有7个月左右的时间,他的小手小脚就会长齐,大脑也会发育完全,到那个时候,等他呱呱一落地你就能做妈妈了。”
我含笑凝着屏幕上的那个小黑点,又是心酸又是激动。
期待中的小生命,来得却是这样的不合时宜。
医生写完检查结果交给我,却蓦然发现我满脸的泪水。
“是不是太高兴了?”她低头扫了眼b超单,“今年30岁了,是等这个孩子等得太久了吧?”
单子递给我,她又笑说:“孩子的爸爸该高兴坏了,恭喜你,孩子目前来看很健康。”
擦掉肚皮上的耦合剂,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走到门边她又喊住我:“你以前做过人流,曾经大出血,如果有条件的话这个孩子最好生下来。”缓一缓,又说,“当然,决定权在于你,我只是提个建议。”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睁着眼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致一点点被暮色吞噬,最后漆黑一片。
“秦海星,你成仙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不用吃饭吗?”严颜在外面边敲边喊。
饿吗?我摸摸肚子,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饥饿。
抚着小腹,想着子宫里那个小小的黑点,我忍不住又落泪了。
“宝贝儿,给我生个孩子,属于我和你的孩子,我俩爱的结晶。”曾几何时,有人在我耳边低喃。
我用手背使劲儿擦掉眼泪,一翻身坐了起来。
秦海星,你出息点好不好?为什么要哭?是你做错事了吗?
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一定要坚强。
我对着镜子挥舞拳头,替自己打气。
神色平静地打开房门,我笑容可掬:“留了什么菜给我?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我吃了满满一大碗饭,又喝了两碗汤,严颜一直坐在我对面若有所思地睨着我。
我正准备去添第三碗汤时,她伸手按住我的碗:“你小心噎死。”
“我还没有吃跑。”我不满地说。
“说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
“少跟我装,去照照镜子看,披头散发,表情狰狞,跟个女鬼差不多。”
我松开手,往后靠了靠,苦笑:“我怀孕了。”
“真的?”她眼睛亮了亮,又说,“那你干嘛愁眉苦脸的?怀孕是好事啊。”
见我默不作声,她又问:“沈晖不认账?不会吧,你们不是准备结婚了吗?”
我想了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靠,这一大一小还真是绝版,又腹黑又冷血又无情。”严颜总结完挥舞着手臂说,“你傻啊,就这样白白被人冤枉?被人欺负?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怎么办?我转头看着黑漆漆的窗外,轻声说:“我准备生下来。”
“他那样对你,你还给他生孩子?”
我转回头,对她笑了笑:“孩子是我的,与他无关。”
“呵,与他无关?你讲笑话吧。”严颜睁大眼,“我和吉少安就是个例子,为了小乖现在变得和仇人差不多了,你要把孩子生下来就得有心理准备,如果是个儿子,他们沈家不惜和你撕破脸也要把孩子抢去,吉少安再牛逼也只是个商人,沈家可不同,有权有势,到时候你斗得过他们?”
我抚摸着干瘪瘪的小腹,淡然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现在只想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说心里话,在这之前我很羡慕你,沈晖肯娶你肯对你负责,你和他纠缠一场总算是有了结果,女人嘛,谁不希望有个好归宿?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总盼着你能幸福,谁能想到——唉——”
“这就叫世事难料。”我站起身收拾脏碗快,“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早点睡。”
“用不用我陪你?”严颜担忧地问。
“我没事。”手滞了滞,我仰脸对她笑,“痛得狠了就是麻木。”
“真没事儿?”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我冲她眨眨眼。
严颜往卧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住脚步又回眸叮嘱一句:“要是心里头难受你就把我喊醒,我陪你。”
“好。”
睁着眼到午夜十二点,好不容易酝酿出睡意,严颜忽然风风火火地撞进门来,拽住我的手臂想拉我起来。
“夜半三更你发什么神经?”我打着哈欠问。
“我越想越气,走,去沈晖家找他说个清楚,还有他那个歹毒的女儿,问问她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巴心巴肝的对她,她倒好,反咬你一口——”
“别这样说娅娅,她只是个才10岁大的孩子,没有是非分辨能力,被人利用了。”我打断她的话,心脏像是被一根细线牵扯着,丝丝缕缕的疼,深吸一口气,我继续说,“我没有怪她,我只是恨沈晖对我不信任,前前后后在一起也有好几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了解吗?在他心目中我秦海星就这么心狠?连个孩子也要去伤害?”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这些话应该当着他的面说。”
严颜一用力,我的胳膊差点被她扯断,皱着眉去扳她的手:“你别这么粗鲁,小心伤着孩子。”
她“噗”笑了:“秦海星,你可真逗,不用这么紧张吧?孩子在你肚子里现在就只是个胚胎,这么一点点大。”
她用小指头比划了一下,又放开我坐在床沿,深深叹气:“我以为我才是个孤苦命,长那么大从没有见过我爹,生下个儿子又和我一样是个私生子,你是有爹娘疼的人,怎么——”
“别说了,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命运要这样安排我也只能接受,我经历过一次失去骨肉的痛苦,所以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我有手有脚不怕吃苦受累,独自抚养孩子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沈晖来找你怎么办?又或者说他以后知道了娅娅是被苏敏教唆,诚心诚意向你道歉乞求你的原谅,你会原谅他吗?”
“不会。”我不假思索地说,“他对我缺乏基本的信任和了解,就算两人和好了,他以后会不会再伤我第二次,第三次?我是个人,又不是铁打的东西能经得起他几次折腾?被他践踏一次就够了,如果再不长记性就是我活该。”
“海星。”严颜抓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
“小乖很快有伴了,以后我们两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相依为命。”我拉住她的手放在小腹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好是个女儿,以后我们两个好姐妹就能结成亲家了。”
严颜“咯咯”笑了,抬手捏捏我的脸蛋:“沈晖长得帅,你又漂亮,生出的女儿一定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咱小乖有福喏。还有啊,别说的可怜兮兮的,什么相依为命啊?咱姐俩带着孩子一定要生活得幸福,别以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我们偏要活的精彩活的牛逼活给两个臭男人看看。”
“好。”
“秦海星,你丫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了。”严颜心急火燎地朝我房间喊一嗓子。
“我现在是个孕妇,你让我怎么快?”我理直气壮地说。
“要不你就别去了,咹?”
“不去怎么行?咱儿子今天第一天上幼儿园,我这个当妈的肯定要亲自护送。”我瞄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才7点钟,你急个屁啊。”
慢吞吞地套上宽松的连衣裙,我拎着手袋袅袅婷婷地走出房间。
周姐已经带着背着小书包的小乖站在玄关等了,严颜背着小坤包从主卧一阵风似的冲出来,急吼吼地冲我嚷:“你丫快点啊,10分钟之内你不下楼我开车走了。”
“我和你们一起走。”我从餐桌上抓了一个面包啃。
“拜托,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一日三餐不能随便对付就算了。”她无奈地说,“好吧,等你20分钟,你吃完早餐再出门。”
她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让我坐下,指着餐桌上丰盛的早餐:“喏,燕窝粥和鸡蛋你必须吃。”
严颜前几天去香港,特意给我买了几两血燕回来,美其名曰是为了小乖着想,她儿子将来的媳妇一定要是个冰肌雪肤,花容月貌的绝色小美妞。
我和严颜一左一右牵着小乖的手往幼儿园大门走。
“小乖才2岁零4个月,现在让他上小班会不会太早了点?我真怕他不习惯。”严颜看着儿子,颇有几分担忧。
“小乖胆子太小了,见到生人就害怕,早点读幼儿园可以锻炼一下,再说了,他要真适应不了不上了就是。”我说。
后面传来一阵车喇叭响,严颜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看,待转回头来撇撇嘴说:“吉少安来了。”
“啊?他知道小乖今天上幼儿园。”
“准是周姐告诉他的,不晓得吉少安给了她多少好处,打过几次招呼了,每次吉少安打电话来她还是照说不误。”
“你别误会周姐,她又不了解你和吉少安之间的龌龊,你是雇主是给她发工资的人,如果不是心疼小乖她犯不着多管闲事得罪你。”我说了句公道话。
“算了,我又不是怪她,她平时对小乖也算是尽心尽责。”
我朝后面看去,一辆黑色的古斯特鹤立鸡群地停在马路边,周围均是中低档的车,还有一些家长用电动车送孩子来幼儿园。
吉少安从车窗里探出头喊:“小乖。”
小乖回头看到爸爸立即兴奋了,挣开我和严颜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爹哋。”
“爹哋?吉少安教的?”我瞥着严颜笑说,“港台范儿,你家吉董事长也太恶趣味了。”
“衣冠楚楚的人渣。”严颜冷哼。
我们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严颜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说:“是吉少安。”
“呵,真是大老板的派头啊,不到五十米远的距离还要打电话。”
“陪我过去吧,肯定找我没好事。”严颜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