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无辞步子一顿，抬头看向那龙椅之上端坐之人。
此人五官凌厉，面若刀刻，一双鹰眸锋芒锐利，高挺的鼻子微微向下一勾，底下两片薄唇轻抿含怒，天生一副杀神帝王之相。
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帝无辞心神微凛，抬手拱了拱，淡然道：“见过二哥。”
“你倒是长大了不少。”敖歙从座上起身，抬起步子，一步一步从座前的台阶上走下来。
他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站定，鹰眼落在他身上，从刻薄的唇瓣中似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帝无辞眼神微敛，无声笑了一下。
“多亏大哥将我送往下界，不然在龙都内，我如今只怕还是个不到几位哥哥腰间的小屁孩。”
他声音清贵，不躲不闪的跟敖歙的视线对上，冷静淡然。
敖歙盯着他，认真的打量了一阵，悠然地转过身子，在大殿内缓缓踱步。
“听说你在那边，实力已是大陆巅峰了？”
“说来此事还要多谢三哥，若非他鼎力相助，只怕九弟早已死在了天地法则的陷阱之中，而非是站在二哥面前，与二哥叙旧了。”
“你觉得朕在跟你叙旧？”
他话还未落，敖歙冷厉的眼神便扫了过来，语气阴鸷森冷地打断。
另一侧垂首候着的宣秩和桑曦同时一惊。
帝无辞的眼底也闪过一抹不易察的冷光，面上的神情却依旧如常。
他拱了拱手，似是赔罪道：“是九弟唐突了，二哥贵为龙族之主，九弟不过是方从下界归来的一个凡人，虽是沾了点龙族血脉，到底是卑贱之人，此来不过平白辱了龙主之眼……”
“行了。”他一番话还没说完，便被敖歙不耐烦的打断。
他眼神阴冷地盯着自己，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
此处本是龙族皇宫，大殿金碧辉煌，自有一种威严气派的压力。
此刻敖歙的气质一冷，殿内的气氛瞬间如同凝滞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
良久之后，敖歙才终于开口，问出了他在意的那个问题。
帝无辞抬手，拂过自己的眼睑，还没开口回答，便先勾起了一个苦涩的笑。
“来人！”敖歙将那抹笑收入眼底，忽然开口，唤来一个小太监，“去请国师来。”
那小太监“诶”了一声，便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帝无辞眼睛一闪：“山族的小鬼？”
“没错。”敖歙转身，在自己的龙椅上坐下。
“山石草木修炼不易，一次出征途中捡到的，便带了回来。”
帝无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宣秩沉吟了半晌，大胆的问道：“可是在东营山那边捡到的？”
敖歙似这才注意到他一般，锋锐的眸子扫过他，却也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道：“没错。那小鬼身上还带着东营山的气息，不知道是什么执念，怎么洗都洗不掉。”
他说着，眼神又似无意的扫过桑曦，越过他看向帝无辞道：“九弟在下界历劫这么多年，不知可有什么办法吗？”
帝无辞闻言，眸子微垂，凝神想了想，才道：“在神鼎大陆龙族境内，灵气充沛，草木成精尚且不易，更何况是贫瘠的下界。二哥若为此事苦恼，九弟可回去好好做一下功课，待想到法子了再告诉二哥。”
敖歙听着他开口，一字不落。
见他被自己那般气势压过后，仍就面不改色，连别的王爷不敢轻易叫的这声“二哥”，都叫得这么自然。
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拢了下左手的衣袖，不咸不淡道：“那就有劳九弟费心了。”
他说完，话锋一转：“当时老三为你求了座府邸，就在他府邸的旁边，如今也不知修得如何了。”
“三哥说不着急，在府邸修好之前，我可暂住在他那里。”
“你若住的习惯，那便留在那里吧。”敖歙话一顿，唇边忽然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不过朕听说，他那里的风水可不是何黑眸的人。”
帝无辞不为所动，脸上笑容清浅，似是有些好笑地开口。
“咱们神鼎大陆什么时候讲究起这种事情了？这风水之说，在更加低阶的大陆倒是十分讲究，九弟也曾略涉一二。若真论及此事，二哥赐的府邸也是在那个方位。”
他半开玩笑的一句话，惹了敖歙一通大笑。
笑罢之后，他敛了敛眸中的光芒，似是随口问道：“那这两位就是跟你从下界上来的随从？”
帝无辞扫了两人一眼，却没有因为这简单的一问而掉以轻心。
如今整个龙都都在敖歙的手里，尽管底下的诸位兄弟争得厉害，可他依然坐在这个位置。
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一日，龙族便是他说了算。
他问及二人身份，定然是有所调查。
与其瞒着徒增猜忌，倒不如直接坦然的交代。
“这人叫宣秩，本是神鼎大陆之人，当年我被送到下界，他便跟着过去一直在保护着我，这个情自然是要还的。”
帝无辞指了指宣秩，介绍完，又看向桑曦，神色淡淡。
“这位是我的祭司，司掌我境天命事宜。此人本事通天，也跟了我数百年了，留他一个人在那边倒显无情了。”
桑曦闻言，微垂下了脑袋。
敖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双鹰眸似能看穿一切，在二人身上仔细扫量了片刻后，才缓缓收回。
“那昨日去听《成王》的，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呢？”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亦是极为平淡。
可是这话出口，却让在场三人皆是一惊。
“她不在这里。”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半晌后，帝无辞才淡淡地开口。
“果然还有一人呢。”敖歙说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我想那人是一枚美女，所以老三才舍不得让我见到。对吗？”
三人闻言，同时深吸了口气。
宣秩和桑曦担忧地看向帝无辞，生怕他一时恼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手中都捏了一股劲，准备在他失控之时出手。
“龙主，国师来了。”就在这时，一道尖尖小小，却不刺耳的声音突兀响起。
那去而复返的小太监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头子。
老头在三人身后站定，朝着座上之人恭敬的拱手作揖。
“老儿见过龙主大人，大人万福金安。”
“你给我这倒霉的九弟瞧瞧，他这一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敖歙抬手一指，帝无辞便觉得浑身一僵，只剩下眼珠能够动弹了。
那老头慌忙点头，挪着步子上前，在站定的帝无辞面前打量了一圈。
看到他那双黑色的眼眸时，似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哎呦”了一声，气得宣秩拳头一紧。
桑曦忙按住他的肩膀，他才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来。
“这……九王殿下，您这是去了哪儿啊？沾了这一身的污秽回来？”
老国师一句三叹，然后朝敖歙拱了拱手道：“殿下这是在污秽里待久了，沾上的东西太重，故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不打紧，有我老儿出面，不出一年，定能让九王殿下恢复原来的高贵之躯。”
“一年？”敖歙语调陡然一扬。
那小老头儿却似没有察觉，还高兴地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敖歙的后牙槽明显地咬了一下。
宣秩忍不住一阵发笑，用力憋住。
桑曦比他矜持一点，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
“如此，便有劳国师费心了。”帝无辞趁机拱手道谢。
老国师笑得一团和气，冲他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交给你了。”敖歙话语一沉，面色也有些难看。
“你少时最黏的除了你三哥，便是你八哥了，可惜他昨日去了滨海，要过些时日回来才能见着。”
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帝无辞眼神沉了沉。
“今日只是找你叙叙旧，你这眼睛……我暂时还不能恢复你的身份。”敖歙说着微微顿了顿。
帝无辞便道：“能够回归已是大幸，知晓几位哥哥都在，九弟便知足了。身份什么的都不过虚名，二哥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着一笑，看向敖歙的神情安然坦荡。
敖歙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颔首，让外头等候的人送他们回府。
老国师见人走了，也笑着拱了手，就要告退。
“你个老不死的！”
敖歙一声低喝，滔天的怒气直朝他铺卷而去，威压压得老国师膝盖一软，“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沾染了殿内金光闪动的光洁地板。
他战战兢兢地缩着身子，却是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那眼睛，真的要一年才能恢复？！”敖歙好心提醒，声音一出，老国师又“哇”地吐了一口血。
“他在下界跟那些俗人待久了，这次历劫回来，也是从人化的龙。这本就是最低级的龙族啊！能够……能够觉醒血脉，恢复尊贵，一年……一年的时间已经是最快了。”
老国师颤巍巍地说完，小心翼翼的睨了眼敖歙。
敖歙冷笑一声，一脚踏上他佝偻的肩膀，只听得“咔”地一声脆响，老头的胳膊就脱臼了。
他脸色惨白，却连叫都不敢叫，只能生生承受着这份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