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要回家了。她已经决定进城找活干去,自己预计年前不会再来芍药屯了。她同文韬约好,用通信的方式进行联系,二人便互相留了详细地址、邮编。
晚饭后,玉竹对李敬文说,自己要走了,去杜大爷家串串门,看看杜梅。李敬文说:“我也挺长时间没去大嫂家了,咱娘俩一起去坐坐。”说着,李敬文、玉竹就往杜梅而去。
杜大爷家离杜志国家隔着二条街,李敬文、玉竹借着上弦月的月光抄近路走,她们穿过一条窄窄的胡同,一会儿,就到了杜梅家屋后的菜园子,从小角门进去,几步就走进杜梅家的屋里。
杜梅及她的父母都在家。杜梅见了玉竹,笑着上来推了她一把说:“你怎么舍得出来了?在家守着呀。”她的话,说的玉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杜大娘也笑着说:“是呀,玉竹变了。小时候来你姑姑家,就上我家来,这几年轻易看不见了。这回来你姑姑家这么多天,也不到我家来。”玉竹笑着说:“大娘挑理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这回有点忙,给杜乐、杜安改裤子。”杜梅“嗤”地笑着说:“你可不是忙,又忙着给他俩改裤子,又忙着陪二喜唠嗑。”玉竹只好笑笑算回应了她的话。杜大娘听了杜梅的话,她笑着问李敬文:“我听说你把玉竹介绍给二喜子了?”李敬文说:“不是我,我哪儿会给人介绍对象。是文盛媳妇。玉竹来的第二天,三喜上我家玩,看见她了。回家正好遇见春梅在同他妈议论给二喜找对象的事,他就跟她们提到玉竹了。春梅就跑到我家去看,一眼就相中玉竹了,非要介绍给二喜,谁知,他们见面了谈的挺好。现在就是谈谈,八字没画一撇呢。”
李敬文说完,杜大爷、杜大娘、杜梅都笑了起来。杜大爷说:“这么说,这个媒人不应该算到杜春梅的头上,应该是三喜。”又说:“嗯,程老五这个小三子,算个人物。那小子,年纪不大,咋咋乎乎,嘚嘚瑟瑟,挺爱交朋好友,愿意在场面上混。跟在刘大老板的儿子后面,蹭吃蹭喝的,弄的挺红火。都是一个妈生的,二喜同三喜不一样。二喜从来是不多言不多语,稳稳当当,干啥都有样,内秀。”杜大娘却不认同杜大爷对程文韬的评价,她“嗐”了一声说:“我看二喜那小子没那么好,一根筋,太死性。”
李敬文听杜大娘这么说,吃了一惊,忙问她:“大嫂,你从什么事上看出来的?”杜大娘说:“去年,我想给他介绍对象,他倒有条件。你也知道吧?他有个傻舅舅,他说啥:得那姑娘答应,结婚以后不光要养他爸妈老,还得养他傻舅舅的老,不然他就不见。这条件人家姑娘就能答应啦。傻呀?”李敬文听了杜大娘说完,心“咯噔”一下沉下来,又羞又气,红着脸说:“还有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又问玉竹:“二喜子跟你说这事儿了吗?”杜大娘说的事对玉竹来说,也挺突然,一时也不知怎么表态才好,听李敬文问自己,脸上没有表情地说:“他没说。”
杜大爷沉着脸说杜大娘说:“你没话说了,说这干啥?”杜大娘满不再乎地说:“我说的是实话。他二喜来跟我当面对证,我也敢承认。他背后也跟小林子说过。我觉得从她二婶这头论,咱还是跟玉竹近,所以我才说出来,她好心里有数,别上当了。”杜大爷说:“二喜跟玉竹谈了好几天了,没说。就说明他改主意了,你再说有什么味?”杜大娘说撇着嘴说:“我说过,二喜子一根筋,改主意的情况不大,长心眼了差不多。现在不说,等结了婚再说,啥都晚啦。”
李敬文越听心里越不舒服,脸一阵阵发热,也坐不住了,说了句:“明天我得问问二喜子,有这事吗?”说着,拽着玉竹就走了。玉竹都来不及同杜梅打招呼。
李敬文走后,杜大爷埋怨杜大娘说:“你扯着老婆舌干啥?搅黄了,老李家人不能领情,老程家人得恨你。你从中搛个啥?”杜大娘说:“我烦他二婶,当初我想让她把玉竹说给咱小林子,她不同意。还不让玉竹上咱家来玩了。”杜大爷说:“你俩这么多年就不和气,她就能把侄女说给你当儿媳了?咱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还整这事干啥。”杜大娘说:“我就想恶心恶心他二婶。小林子媳妇太娇气了,啥也不会干,亲家母还那么多事。跟玉竹比差远了。”杜大爷叹了一声说:“好姑娘有都是,人家不给咱当儿媳妇有啥法呀?”杜梅也埋怨母亲说:“全屯子都怀疑那姑娘是我,还有人说是二喜没相中我,故意那么说的。您还提它干啥?多没意思。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咱啥事。”杜大娘没话说了。这时,到点了,一家人打开电视,看节目,不再提此事。
且说李敬文、玉竹回到家,李敬文气呼呼地对玉竹说:“如果这事是真的,你就跟二喜黄。”玉竹犹犹豫豫地说:“现在还没问二喜子,我不好表态。再说,谁家没老人,因为养老人的事就黄,那只能别找对象了。”李敬文说:“这和养老人没关系。这是要养他的‘傻舅舅’。那傻小子,还不如老崔家的‘傻丫头’呢。‘吹大街’吃饱饭了,就爱站在大街上哭,别的没啥。他三舅就不行了。傻坏傻坏的,就爱欺负小孩,总惹祸。那是一辈子的累赘,儿子养爸爸妈妈是义务,外甥没有养舅舅的义务。”
杜志国听了李敬文、玉竹的对话,似懂非懂的,忙向她们打听怎么回事,李敬文把杜大娘说的话向他学了一遍。杜志国“嗐”了一声说:“大嫂的话你还能信?”李敬文说:“她说话我本来不信。不过今天说的事不是小事,我得信一回。明天我得好好问问二喜子,有没有这事。因为这事我也恍惚听过,后来又说他三舅被他哥接走了,就没当回事,也没好好察听察听。”李敬文把此事看的很严重,玉竹却没当回事,她还是说:“明天问问情况在说。”李敬文想想,也只好如此。
且说李敬文是个心里搁不下事的人,此事弄得她失眠了。越睡不着越想,越想越睡不着。在被窝里翻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了。正好是每天起来做早饭的点。她忙忙地起来,做早饭,玉竹也起来了。
因为杜志国、玉竹都要走,李敬文昨晚上发了面,此时,娘俩分了工,玉竹揉面蒸馒头,李敬文做菜,又温猪食喂猪。李敬文干着活,也忘不了唠叨关于文韬要养他三舅的事,一个劲埋怨自己打听的不清楚,一会儿说,看文韬挺实诚的,没想到还会耍心眼呢。玉竹笑着劝李敬文说:“姑,这事您用不着挂在心上。虽说是您选中他了,后来做决定还是我自己呀。要从人品上讲,这说明二喜是好的。他的傻舅舅是弱者,他这么惦记他,说明他的心的善良。二是,这事还不知真假,问问再说。”李敬文给灶堂添了一把柴禾,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就寻思着要是真有这么回事,挺让人为难。不答吧,又觉得挺可惜的;答应吧,你得操心受累,最后还不一定得好。”
说话间,玉竹的馒头蒸好了,揭开锅盖,一锅暄乎乎的馒头,随着热腾腾的蒸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李敬文见状心情大好,笑着说:“玉竹做饭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谁要娶了你,有口福。”杜平兄妹闻着菜饭的香味,都嚷嚷着饿了。于是大家忙将菜饭碗筷收拾上桌吃上。
在说文韬昨天回家后,心里一直在合计:玉竹走,自己应该送点东西留个纪念。可是玉竹有言再先,不定婚不接受的他的礼物。送什么即不花钱又有意义呢?他想了半天,想到了“书”。他见文财跑出了院门,忙撵了出去,叫住文财,向文财打听谁家有好的小说。文财知道了文韬借书的用意后,便说:“文浩有两书好书。”
在去文浩家的路上,文财又给文韬出主意,让他买二本日记本,自己留一本,送玉竹一本。文韬不解,文财说:“你们俩人不见面的时候,写曰记呀。把要向对方说的话写在日记上,等见面时互换。”文韬笑着说:“行吗?”文财说:“绝对行,这时候的姑娘爱浪漫。向我学着点,别天天就知道干活,都干傻了。”文韬笑了起来:“没在外面白混,懂的这么多。”
兄弟两人说着话来到文浩家,文财替文韬说明来意。文浩说:“为了二哥娶到二嫂,我豁出去了。不过咱先说明,要是二嫂不还我,你得赔我。”文韬答应了。文韬、文财拿了书,又去了商店,走到商店门口,文韬让文财替他去买,他在外等着。文财进商店买了日记本出来交给文韬,文韬看看曰记本不满意,薄薄的,封面印的画案只是一朵花,挺单调的。文财说:“咱们屯子的小店,就有这一样日记本。”文韬也知道,心里想:“玉竹要是喜欢,以后买个精美的送她。”边想边拿着书、本同文财回家了。
到了次日,文韬吃过早饭就去杜志国家了。杜志国一家人正吃着早饭,大家都让文韬再吃点,文韬摆手说:“刚吃完。”便去西屋坐着去了,一会儿,杜家人、玉竹都纷纷吃完了饭。今天李敬文同玉竹一起收拾残桌,洗刷碗筷,很快就收拾完了。
李敬文向玉竹使个眼色,玉竹会意地点点头,娘俩一起进了西屋。文韬见李敬文也进来了,一肚子想向玉竹说的话,没法说。只好先将书给了玉竹,玉竹看见书很高兴,又见一本是《袖里刀枪》;一本是《萍踪侠影》。二本都是武侠小说。玉竹翻了翻目录,觉得不错。忙说:“谢谢你啦!我看完就给送回来。”文韬又将曰记本递给玉竹说:“送你一本日记。留着写点啥。”又笑着说:“这个不值钱,不违反你的规定。”玉竹明白文韬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接过来。
站在一边的李敬文见玉竹与文韬只顾卿卿我我,忘了正经的事,心里挺着急的,忙插话说:“二喜子,婶有话问你。”文韬忙说:“婶,你问吧。”李敬文说:“我听说你跟人说,以后要养你三舅的老?”这个问题问的突然,文韬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看看李敬文,又看看玉竹,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说:“有这事。”李敬文看了玉竹一眼,又问文韬:“这么说,你要养你三舅的老是真的?”文韬心中忐忑,但他还是点点头。李敬文这回真的生气了,厉声问:“那你怎么开始没说?”文韬忙解释说:“我是想说的。我想见面就说这事,显得我太傲慢了,玉竹接受不了。我想等过一段时间,再慢慢跟玉竹说。”李敬文冷笑着说:“看你面上挺老实的,还挺有脑子的。”说的文韬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玉竹见文韬很难堪,心中有些不忍,加上心中有疑问,她问文韬:“你为什么要养你的舅舅?”文韬听玉竹问他了,心里挺高兴的,他拿住这个机会,对李敬文、玉竹说:“这事首先是我姥姥临走的时候托付给我。我姥在自己的六个孩子中最疼我三舅,孙子外孙中最疼的就是我了。我和三喜相差只有一岁多点,我姥在我妈没生三喜之前的二个月来我家住,一直住到三喜过完一岁生日才回家,在我家住的时候她总哄我。回家以后还把我接她家住几次,每次都住几个月。所以我跟我姥我三舅都亲。我三舅因为脑子不灵,所以我姥特别疼他,结果因为她太偏心了,得罪了我大舅母、二舅母。我姥爷先走的,我上初一那年,我姥姥也走了。临走的时候想我,要看我,我去了。正撞见我俩个舅母因为我三舅跟我姥吵架。”
文韬说到这儿,李敬文忍不住插话问道:“婆婆都要死了,你俩个舅母跟她吵什么架?”文韬说:“我姥知道自己不行了,放心不下我三舅,嘱托我大舅二舅好好照看我三舅,被我俩个舅母听见了,过来指着我姥的鼻子说:‘你这么多年就偏心他了,这一帮孙子孙女连一眼都不瞅,这么疼他,就把他带走。指望我们管,没门’。我姥难过的哭,晕过好几回,折腾了好几天,就是不咽那口气。我妈一再说她管我三舅,我姥信不着我妈,一个劲摇头。后来我妈看我姥太遭罪了,让我跟我姥说,长大了管我三舅。我姥当时没说啥,只叹口气,又停一一会子才咽气了,不过到底没闭上眼晴。”
李敬文、玉竹都心软,听到最后都心酸酸的,玉竹没敢说话,怕自己忍不住落泪。李敬文勉强地说:“是太可怜人了。”文韬又说:“我姥爷姥姥重男轻女,对我妈不好,总来收刮我们家钱财,我爸对他们也有意见的,可是后来见我给我姥许愿了,他也没说啥。办完我姥的丧事,把我三舅就接到我家了。谁想到还没呆到半年,我大舅母还有我大表哥就来接我三舅,我大表哥说他要养我三舅。我爸妈知道他们没有那么善的心,不让我三舅去。我三舅在我家住着,却怕我爸,非得走,留也没留住。后来一打听,原来大表哥给我三舅找个活,给他叔伯舅舅放羊。大表哥只管收我三舅的工钱,别的啥也不管。多亏养羊的张舅两口子心眼不错,挺照顾他的。我妈不放心,总让我去看他。我三舅的棉衣棉裤棉被都是我妈给拆、洗、做。这么多年,我表哥连一双新袜子都没给他三叔买过,高兴了就给划拉几件旧衣裤旧鞋给他。我觉得我三舅孤怜怜一个人挺可怜的,寻思他不能就这么一辈子给我表哥出力,最后两手空空呀。我三舅虽然傻,但是没傻透,有人领着他干活,他能干。我想以后把他接来,操点心,领着他干活,攒点钱,留着他老了用。”
李敬文听到这儿,心里的气早没了,同情之心油然而升,但是她还是为玉竹着想。她对文韬说:“事到是有情可原,可是这也不是操一点心的事。你三舅今年也就三十多岁吧,少说活到六十岁吧,还得二十多年,我们玉竹半辈过去了。我也知道你那个三舅跟个坏小孩似的,爱欺负人。实话对你说吧,玉竹觉得自己年纪小,本来没打算处对象,是我动员她跟你谈的,我不想让她受委屈。”文韬忙说:“我三舅至从我姥没了以后,变得老实了,他也听我的话。我妈说了,等他岁数大些,就送他去养老院。现在除了我,别人也没法把他从我表哥家接出来,因为我答应我姥姥,长大了管我三舅。”
李敬文听完文韬的话不好再说什么,但她还是想让此事留有余地,也好向哥嫂交代。就对玉竹说:“这事也不是小事,你回家跟你爸妈商量商量,再好好考虑考虑。”此时,玉竹觉得文韬是个有情有义又有霍元甲那样侠义之心的人,又感动又佩服,心里也有了自己主意,只是不能马上表态,顺着李敬文的话说:“行。我回家跟我爸妈商量一下。”又对文韬说:“过几天我给你来信。”文韬只好答应了。
没到中午,杜志国就张罗走。杜平套上马车,装上行李及日用品。玉竹告别李敬文、文韬跟着他们父子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