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和阿牛遥遥看向东南方，那里有三座山岭并立，最中间的一座，就是大胡子的住处。
大胡子手下有两个死心塌地给他卖命的属下，胡三和黑子。
胡三有三撇胡子，就像三根油绳贴在下巴和嘴唇两边，黑子矮而壮，叫他黑子并不是长得黑，而是心黑，箭法不错。
这两个人在方圆百里的尸蝗中都很出名。
需要前来交贡物的尸蝗一共有十二个，每到月初这天，十二个人都会来到大胡子居住的山岭，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必须要来。
当朱九和阿牛上山岭的时候，碰到了正下山的罗虎，脸上还带着淤青，看到朱九和阿牛后，罗虎只是点了点头神色难掩羞愤。
阿牛待罗虎走远，悄悄说道：“虎子又挨打了，咱们的贡物这次很上台面，不会挨打吧？”
朱九神情复杂地说道：“应该不会吧。。”
阿牛突然显得很紧张，因为他看到了山岭上的那个小木屋。
“放松些，不要怕，跟着我就行。”朱九看出阿牛心中的惶恐，小声安慰道。
“嗯——”
朱九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打造的十分密实的小木屋，小木屋开着门，朱九和阿牛在小木屋两丈前的空地上停下脚步，朱九冲着木屋内开口喊道：“头儿，阿九、阿牛来上贡！”
不一会儿，屋内传出一个慵懒粗犷的声音：“带什么来了——？”
话声未落，从木屋里走出两个人，一左一右，两个人都穿着棉衣，左边那人长得精瘦，下巴和唇边的三绺胡子十分显眼，小眼睛精光闪闪，盯着朱九和阿牛，仿佛在算计他二人身上藏着什么宝贝，看的人浑身发毛。
右边那人披散着乱草似的头发，额头很窄，眉骨和颧骨高的出奇，眼睛深陷，目光发黄，下巴很短，爆出一股凶戾的气息，身材短小粗壮，正是黑子。
朱九朝着胡三和黑子抱了抱拳，说道：“见过胡三哥，黑哥”
胡三和黑子看着朱九和阿牛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对朱九的话不置可否，甚至头也懒得点一下。
朱九没有理会这两个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头儿，我和阿牛带来三两碎银，一个玉镯！“
“哦！拿来看看！”屋里大胡子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半分，慵懒的语气也消失不见。
胡三和黑子也好奇地重新打量着朱九，三两碎银，一个玉镯，不但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而且比之前几个尸蝗的贡物贵重不少。
一个高大威猛的，留着络腮胡子的红脸大汉从木屋中走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朱九和阿牛。
朱九回头看了看阿牛，阿牛连忙低头走上前去，显得有些慌张，从怀里摸出布包的时候，手一抖，竟然掉在地上，碎银，玉镯洒落一地，所幸地面有一层厚厚的白沙，玉镯并没有碎裂。
平日里为了让阿牛在大胡子那里留个好印象，上缴贡物这事一直都是阿牛负责，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阿牛哆嗦着跪在地上，捡拾散落的碎银和镯子，朱九轻皱眉头，走上前，弯腰帮阿牛，阿牛脸色苍白，双手抖的有些不受控制，根本不敢抬头。
朱九见状小声对阿牛说道：“阿牛，快起来！有我在，没事儿”说完，拿起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白沙，站起身来，笑着对大胡子道：“头儿，这玉镯是阿牛前几天从白沙底下淘出来的，请头儿笑纳，今后还要头儿多照拂一下我跟阿牛，多给我们分些场地！”
大胡子笑眯眯的接过朱九递过来的玉镯和几块儿碎银，赞许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正哆嗦着站起来的阿牛，笑道：“这个自然，我这个头儿自然要照拂能干的兄弟！从今儿开始，西北五里的地面你们可以去照看照看，哈哈！哈哈！”
朱九闻言一喜，连忙弯腰谢道：“多谢头儿！”
阿牛稍稍站直了身子，把手藏在衣袖里，可依然无法掩饰轻轻颤抖的双腿。
大胡子今天心情似乎非常不错，看到阿牛这幅样子，竟然破天荒的表示了一下关心，问道：“阿牛，这是怎么了？心疼给我的镯子？”
阿牛听到这话，浑身突然一僵，抬起头，正好看到大胡子脸上那个腥红的烙印在胡子后面若隐若现，又连忙低下头，连声道：“头儿，没啥，没啥的。”
“嗯，没事儿就好，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去吧！”
朱九带着阿牛从木屋前离开，看着朱九和阿牛的背影，胡三凑到大胡子身边，一脸谄笑地说道：“头儿，我怎么看着这两个家伙有点古怪？这个阿牛更是有些不对劲！？”
大胡子摩挲着手里温润光滑的碧绿玉镯，嘴角微撇，眼中露出戏谑的光芒，不以为意地道：“哦，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个——，属下没看出什么，就是感觉怪怪的。”
“哼哼，两个雏儿，还能干出什么花样儿，朱九倒还有几分机灵，至于这头蠢牛，在我眼里就是一具死尸。“
“是，是，头儿说的是——”
一旁的黑子插话道：“头儿，要不要缴了他们的窟？我看他们今儿缴的贡物，可有不少油水，而且看见阿九这小子我就浑身不舒服！”
“不急，再养养，阿九这小子，我还真想栽培栽培，将来肯定是把好手！不过，今儿确实有点不对劲儿，胡三儿，这几天你多照看一下他俩，如果老实还好，不老实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嘞，头儿，您放心吧！”
一旁的黑子听了大胡子的话，深陷的双眼顿时闪过一丝幽芒，意味深长地看向胡三儿。
胡三轻轻咳嗽了两声，小胡子抖了抖，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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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凉如水，大风冰似刀。
朦胧的夜色里，天上的星斗依稀可辨，朱九和阿牛各自背着一个包裹，从两棵冥树之间的草棚里走出来。
朱九看了看天空西陲的那颗红色星斗，辨明方向，低声对阿牛说道：“阿牛，生死有命，咱们走吧！”
“嗯，阿九，我跟你走！“一阵大风吹过，把阿牛的话吹进四周的旷野，朱九并没有听清，抬脚向西走去，阿牛紧跟其后。
朱九回头看了看住了一年多的草棚，想着生死未卜的前路，心里有种解脱感，又有一种莫名的忐忑，生死的选择往往是不公平的，死总是比生更加强大，经历过数次生死的朱九更是清楚这一点。
但是，回家，是比作出生死选择更让他执着的渴望，为了回家，他可以不顾生死，与其卑微的活着，不如追随心中的渴望去赌一回。
星影月色在两人身后拖出两道影子，交错前行，当两人走到山岭脚下时，夜空中的一道佝偻身影静静地从地里爬了起来，越拉越长。
在看到这身影的一瞬间，朱九和阿牛就像雕像一样，瞬间固化在当地，任凭大风吹来，两人一动不动。
冷汗瞬间打湿了脊背，朱九紧握的手心可以攥出水来，阿牛睁大的双眼仿佛看到了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事物，喉咙里咕咕直响。
一声阴恻恻的怪笑回荡在空空的暗夜里，朱九和阿牛听出这是胡三的声音，可却实在想不出，为何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两个人的计划不可能外泄！
朱九的脑海里万千念头瞬间闪过，无数个疑问在脑中响起，是玉镯？是阿牛？是。。。？但这些疑问都无法解释胡三的突然出现！
“咕——咕，鬼！！”阿牛结结巴巴地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打破了四周诡异的宁静。
“就觉得你俩有古怪，可没想到你俩有这么大胆子！！”
呜呜的寒风很快就把朱九额头泌出的冷汗吹干，也让他从震惊中清醒了几分，右手缓缓抬起摸到腰间的断剑。
胡三缓步走向朱九和阿牛，细长的黑影在白沙地上摇曳，像极了鬼魂。
“头儿本来还说要栽培你，哈哈哈，可想不到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要跑！！你们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有几个人能跑的出这埋骨地！？”
夜色还是那般冰冷，朱九没有动，阿牛看着朱九，也没有动，胡三走到近前，看着二人背后的包裹，厉声道：“还不乖——！！”
剩下的半句话就像被铁棍敲断一般，留在了胡三肚子里，再也没有吐出来，他忘了一件事，他忘了朱九是个“杀口”，虽然他只有十六岁。
胡三的小眼这辈子都没有像今晚这样睁的这么大，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睁大眼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了。
胡三佝偻精瘦的身躯缓缓滑落，朱九感到一股热流从手指间蔓延，滴落。。
就在朱九心神骤然放松的时刻，一股莫名而生的剧烈危机感瞬间传遍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他猛地抬头看向前方的黑夜！
“嗖”的一声轻响，朱九胸口一疼，一声闷响过后，朱九缓缓弯腰倒地。
阿牛这时也回过神来，看到朱九倒地，大惊失色，大声喊道：“阿九！！”向前扑去，又一道箭矢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飞来，射中正在扑向前方的阿牛肩膀！
阿牛对肩头的箭矢不管不顾，爬向倒地不起的朱九。
一个矮小粗壮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左手握弓，右手握刀，刀锋在黑夜里透着夺人心魄的寒光。
黑子似乎难以掩盖内心的喜悦，破锣似的沙哑嗓音飘荡在倒地的三人上空：“好！好！好！”
“老子看不顺眼的人，还能活得长？嘿嘿！蠢牛，不用看了，胸口中了我的箭，必死无疑！！今后你如果老老实实地，就跟着我吧！”
如果黑子细心一些，他一定能发现此刻阿牛眼里的腥红，那种腥红，是一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疯狂！
“我跟你妈的！！！”阿牛瞬间从地面暴起，犹如一头发疯的野熊，扑向得意洋洋，算计着收获的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