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大局已定，顾承临却突发此言，顾侯爷当即有些不悦。
也怪顾承临说话太直，顾侯爷正被今日之事闹得心烦，“本侯也想知道这府中谁不服。”
若是知情识趣些便该退下去，只是顾承临有些执拗，“父亲这样问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只怕是从心底里难服。”
“四弟离府许久，或是不懂我侯府规矩，那当然是父亲说什么便就是什么！”
顾承安自是毫不费力的说着风凉话。
顾侯爷到底欣慰，却也讥诮于顾承临终究不是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这心总是隔了一层。
刘氏哪里能看得下去她的儿子被人诋毁，忙将顾承临给拉到了后面，“承临也是忧心采姐儿，难免意气用事些。”
顾华采道：“四哥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既然已经成为定局，妹妹我也只能认命，不过是离开一段时间，又不是没有过。”
风中身影越发孱弱，顾华采脸上血色尽失，顾侯爷道：“将五小姐带下去吧。”
顾华采在经过圆珠的时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只让圆珠低头不语。
刘氏自以为谋算得当，本着让顾华采再生上几分气的心思道：“圆珠，还不赶紧伺候着你的主子。”
圆珠有些迟钝的转头，“夫人你明明说......”
“还不快上去？”刘氏瞪了她一眼。
圆珠只得跟了上去，心中却是忧思不止，也不知道这一去五小姐会如何待自己。
顾华采被关进了淑玉斋里，门外皆被婆子守着，一经进去，丫鬟们便围了上来问：“五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华采顿觉浑身无力，只冷着目光，“是谁将圆珠放出去的？”
除了一些特殊时刻，顾华采待下人都算是温和的，这样一问竟都是跪了下去。
澄庆到底沉稳，虽有失职的心慌在，却还是回道：“是徐管家的人，说是奉老爷之命带圆珠出去，奴婢们阻拦不得，小姐又出去了，一时之间没个主心骨，这才酿成大祸，请小姐责罚。”
“算了吧，都散了。”顾华采摆了摆手，很是心烦的样子。
圆珠依然跟在她身后，却招来顾华采的极度反感，“你还跟着我做什么，监视吗？”
圆珠道：“奴婢也有苦衷，奴婢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院子里。”
“你不想我可以理解，所以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行此背主之事，而后再很是理所当然的跪在我的面前来求得我的原谅？”
顾华采不过这么说了一句，圆珠却似委屈极了，“奴婢能有什么办法，五小姐把我关在这里，我想出去只能求夫人。”
顾华采不怒反笑，“那你求来了什么，夫人可有帮你？”
“夫人说只要此事成，就将我给要到她那里。”
“哦，这样看来倒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赢得自由，想来你会答应也不意外。”
顾华采说完这句话就进去了屋里，圆珠一个人站在那儿，顿时不知何去何从，院里几个三等婢女都用着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实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而此时淑玉斋的门外，顾芯儿推着顾承安正欲往进走，却被刘氏派来的几个婆子拦住了。
“还请大少爷、六小姐见谅，老奴奉夫人之命看守五小姐，任何人不能进去。”为首的杜嬷嬷道。
顾承安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就凭你们也敢拦本少爷？”
杜嬷嬷惯是会看眼色的人，尤其顾承临口碑不是很佳，具有不弱于顾沅馨的暴力倾向，虽说他如今坐在轮椅上，但不定哪根筋给抽了。
便道：“大少爷有什么话，不妨给老奴说说，老奴给你带进去如何？”
顾承安翘起来二郎腿，“本少爷给五妹妹说的可是秘密，哪是你们这种卑贱之人可以听得了的？”
杜嬷嬷脸色不变，“那就只能对不住大少爷了。”
“别呀，嬷嬷，大哥向来如此惯了，其实也没什么，你也晓得，大哥和五姐之间向来有纠葛，而今五姐要走，大哥担心以后若是见不到了，这麻烦岂不是也找不了了？”
杜嬷嬷既是在刘氏身边，虽不若徐嬷嬷那般同刘氏亲近，但刘氏的有些事情杜嬷嬷也是知道的。
就比如大少爷和五小姐之间的“麻烦”，说起来还有些许不可言说的事情呢。
遂放开口风道：“老奴体恤大少爷，便让大少爷进去，只是大少爷也要体恤老奴，不可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顾承临道：“好说，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顾芯儿便推着顾承安进去，淑玉斋中的丫鬟们见到时大少爷和六小姐皆是有些怔然，随后道：“见过大少爷，见过六小姐。”
顾华采在屋里道：“进来吧，说来大哥和六妹真是稀客呢，也难得今日还有人会来看我。”
“自然是要看的，看你如何......落寞。”
这样的话当然不是从顾芯儿口中说的，而是顾承安说的。
彼时顾承安刚进了屋里，顾华采正提起了笔来，似是要练字，不过刚落笔不过两行，便将纸给撕了，随后扔到了下面，正巧顾承安伸手接住了，摊开纸来看，却是赞叹：“真没想到五妹不仅会写字，而且写的还不错。”
这是以男子为尊的社会，官宦人家大抵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便如侯府，也只在孩童方过六岁之时请教书先生教一些皮毛。
诸如沈清悠亦或是沈凝香有才女之名的人，也不过是会念几首诗词歌赋而已。
再如顾承安这等自傲之人，能得他称赞，也是不容易。
顾华采收了笔道：“不知大哥找五妹做什么？”
“你可记得你欠我，欠我......一条腿。”煞是惊艳的笑，使得满堂流光溢彩，顾华采凝视着顾承安轮椅上的双腿，也是疑惑。
记得她被沈元堂带走，用来换沈清悠归来之时，最惊讶的不是刘氏着人抓了她，而是顾承安为何对坐在轮椅上。
她记得她离开之时顾承安不过是伤了手而已。
“那天晚上，沈相伤了我的手，且不知五妹还记得吗，你还捅了我一刀，本就是行动不便之时，又被人从背后袭击，我又能做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阴鸷如在暗处潜伏的鹰一般，顾承安一直在众人面前没心没肺的笑，只是不曾爆发出来而已。
“万物有因必有果，若是大哥不起歹心，想来可能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当然，昨日的因种下今日的果，今日的果，也必将结下明日的因，论起聪慧，大哥未必就比四哥差了，可论起人心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四哥可远远不是大哥的对手呢。”
她于不动声色间想要探查顾承安的想法，然而顾承安却是不露分毫。
只是想着，于刘氏的眼中钉，她算是一个，顾承安更算是一个。
想着顾承安也是如此想着才帮她的吧。
可在顾华采眼中心机深沉的顾承安，他此刻只是想笑，想着在她面前若是笑出来的话，岂不是太丢人？便一直憋着。
“五妹是想说我比四弟更加无耻吗？”
这......理论上是这样的，顾华采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一条腿的债，你且记着，虽说兄妹之间你来我往，不必算得清楚，可那毕竟是一条腿。”
顾承安扬起手中拿着的方才顾华采扔了的纸，堂而皇之的出去了。
顾华采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将圆珠叫了进去。
圆珠初进来时还有些紧张，揉着衣角不放手。
顾华采笑着道：“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还当是我要吃了你呢。”
“不......是奴婢的错。”
“行了，也别说那些无聊的事情了，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三，刚进来的时候便同五小姐说过了。”圆珠有些不懂为何五小姐回问她这些。
顾华采听罢愣了愣神，“也是命苦的孩子，记得我当初头一次被逼得离开顾府的时候也是你这么大的年纪呢，却不像你懂得争取，在母亲的庇护下生活着，总是比旁人少上一根筋，便是受委屈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好在后来呀，我总算是开了窍，却还是发生了今日的事情。”
“五小姐不过是离开一会儿，过了这段风头便会回来的。”圆珠安慰道，却更多的是为自己辩解。
顾华采没有多说，便让圆珠安上一会儿的心，以后可没有安心的时候了。
“今天去风荷院的时候，我丢了一个朱钗，还是母亲在眼前的时候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物事，而今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也只能求你了，圆珠，你愿不愿意帮我呢？”
“奴婢愿意！”
圆珠当然愿意，她的心头有愧意，她迫不及待的想消除这种愧意，当然会答应顾华采。
顾华采听罢道：“难为你了，外面有人守着，你便晚上去吧，到时候了我去叫你。”
圆珠之后便下去了。
只是连翘同澄庆都不解顾华采为何这样做，最后还是连翘着实忍不住了才问道：“小姐，你为何放心下来让圆珠替你去找朱钗，她可是不止一次背叛小姐了。”
“正是因为这样才要用她，用她的愧疚心。”
顾华采如此说道，躺在一侧看起了书，只是今日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的慢，慢到顾华采都有些忍不住想睡了。
